十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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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元三想不到叶彤,竟会对自己说出这种话来,当时只气得长眉一挑,正想反唇相讥,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连人家徒弟都打不过,还有什么脸再与他斗口?想到此,不由长叹了一声道:“既如此,弟子告辞了!”
他目光不自然地又向一边秀眉微颦地向枝梅看了一眼,后者那婀娜的娇躯,多情的目光,令他益发感伤不已,只是这个地方,他再也不能停留了。
他对着黄山异叟深深一拜,又朝着向枝梅拜了一下道:“愚兄去了,姑娘救命之恩,愚兄永世不忘!”
他说着身形显得摇摇欲倒,确是不胜伤心,向枝梅朝他讷讷地道:“你!这就要走了么?”
应元三点了点头,他眼睛几乎不能再多看这姑娘一眼,因为她太美了,太能诱惑自己了。
想到此,应元三把心一狠,倏地腾身而起,在这黎明的早晨,他就像一只怪鸟也似,倏起倏落,直向山岗之下翻去。
孤峰上的师徒二人,目送着这失意的青年走远了,他二人表情不同。
黄山异叟是拈着长须微笑着;而冷魂儿向枝梅,却是微微地低着头,她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陌生的青年人的离去,仿佛带走了她一件极为心爱的东西似的,她说不出为什么这么难过,只觉有一种莫名的惆怅失意笼罩着她,令她想哭。
自从随师父在黄山学艺以来,这漫长的七年,她一直是一只活泼天真的小鸟!
她从来不曾与任何陌生人接触过,在她那纯洁的心灵里,并不曾知道人生有一个“情”字,这个字的意思,是要把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拉到一块去的!
她只是天天过着小鸟也似的生活,黎明看日出,傍晚看日落,刮风、下雨、下雪、打雷……这些天籁,这些自然的交响乐,曾伴着她过了一段长久的少年时光。她的脑子里,除了这个“师父”之外,她不曾认识另外一个异性人,什么是爱,什么是儿女之情,在她来说,这是分不清的!
今天,这个并不算太年轻的青年,来到了黄山,他闯进了她一直封锁着的心畦里。起初那像是很微妙地,因为她并不能深切的了解,了解到这是为什么?
可是当离开了这个青年之后,她感到内心有了波动,可怜这孩子,她在无知无觉之间,已落入到了感情的陷阱里面了!
也许生死掌应元三并不是一个所谓的“美男子”,可是在向枝梅接触的范围之内,他的确称得上是一个英俊忠实的青年。
今天这个英俊忠实的青年走了——一个在她看来,那是因为她的关系才走的,这在她来说,又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因为当她目送着他背影完全消失之后,她的心酸了,她真不明白。试想:突然而来,突然而去,他那亲热加上冷漠的举止,这又是为什么呢?
想着想着她翻了一下那美丽的大眸子,看着一边的黄山异叟,她不解地问道:“师父,那是为什么呢?”
黄山异叟叶彤,长叹了一声,也许他认为,现在已失去了再隐瞒她的必要了。
他微微笑了笑道:“孩子!你知道,这姓应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和你比武呢?”
向枝梅茫然地摇了摇头,叶彤苦笑了笑道:“老实给你说,那是来向你求婚啊!”
冷魂儿向枝梅不由脸色一红,她嘴唇微微颤抖的,羞涩地道:“求……求婚?怎么会呢?”
黄山异叟叶彤哈哈大笑道:“怎么会?好糊涂的孩子……”他闪烁着那对光亮的眸子,恨声道:“孩子!我不是早就对你说过么?江湖上像他这种人多得很,他们看见漂亮的妞儿,就想追,就想弄到手,嘿嘿!这应元三就是这种人。”
向枝梅不由羞得低下了头,虽然她以为应元三并不是这种人,可是师父这么说,她却不便置词,她内心这一霎那,可又有另一种微妙之感了。
她羞、她喜、她失望、她……总之!那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感情因素。
一个女孩子听到这种话是很害羞的,人家以为她美,以为她漂亮,这不是很值得可喜么?可是他到底走了,又为什么不失望呢?
叶彤冷笑了一声道:“他居然胆敢在老夫面前,直言向你求婚。”
向枝梅不由猛然抬头,向他看了一眼,她嘴唇动了动,可是并没有说什么。她于是又低下头,叶彤顿了一下,却又接着道:“我因见他居然有此胆量,所以才给了他个难题。”
他扬了一下那两弯秃眉,**了些笑容,显然他对于自己的处置,是认为很满意的,可是向枝梅却显得不安极了,她忍不住小声问道:“师父怎……怎么说呢?”
叶彤哈哈大笑了两声道:“你还不明白么?是我的意思叫你们比武的啊!”
向枝梅呆了一呆,现在她一切都明白了,她看着师父,脸上强作笑容道:“师父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叶彤哈哈笑道:“我要早告诉你,一来怕羞了你;再者……”
说着他笑了笑,并没有把话接下去,向枝梅脸不由又红了,她内心这一瞬间,真是有说不出的感觉。真想哭,可是师父在面前,她的泪是掉不下来的,她茫然地用手掠了一下散在面颊上的头发,欲笑又愁地看了师父一眼道:“这人真是何苦?”
叶彤笑了笑道:“你这丫头应该庆幸,我还有一件事瞒着你呢!”
枝梅翻了一下眼睛,迟迟地道:“还有什么事?”
黄山异叟微微一笑道:“你以为这个应元三的功夫真不如你么?”
向枝梅怔了一下道:“方才不是已经比过了么?”
叶彤笑着摇了摇头道:“那你可完全错了,实在告诉你吧!孩子……”
他微微把身子弯在枝梅身前,声音放得低了一些,虽然四周并没有任何人,可是他仍是显得有些虚心地道:“事情是这样的,今晨我在和他击掌盟誓时,暗以‘有相神功’把他阴脉伤了,是以功力减了三成,否则……嘿!孩子!那一阵轻功你胜得了么?虽然掌功你仍可胜他,可是兵刃之上,以我看你还是稍差一筹。”
向枝梅不同吃了一惊,她脸上仍是带着一丝微笑,道:“这么说,我不能算得是以真本事胜他的了?”
黄山异叟诡笑地点了点头,向枝梅不由全身一凉,她忽然觉得师父太卑鄙了、太下流了!
这种感觉还是她从师以来,第一次对师父有的感觉。她气得身子有点发抖,那表面矜持的一点笑容,也随之消失了,她往前走了两步,轻轻叹了一声道:“回去吧!”
黄山异叟爱徒心切,可说是无微不至,却不知道,这无意之间的一句话,却失去了这个徒弟,失去了这个徒弟原有的感情。虽然他破坏了应元三的幸福和希望,原本是想建立起更稳固的师徒之情,可是他又怎知,从这一天开始,他竟是失去了这份原有的感情,在枝梅的印象里,这个一向为她尊敬爱戴的老人,在她心中的偶像地位,完全崩溃了!
她在回家的路上走着,紧紧地低着头,想起来,她真想哭。她想:“师父这么作又是何苦?他为什么要反对人家爱我呢?这是为什么?”
她脚下加快了步子,自己很快地往家里走着,叶彤不由眉毛皱了皱,他心中想:“奇怪,看样子这小妞儿,似乎挺不得劲似的,她为什么呢?”
就在他师徒二人脑中都存着一个“为什么?”的时候,那位先天无极派的掌门人应元三,却正飞也似地往山下疾驰着。
他满胸腔积着失望、羞耻与忿怒,这些因素,在前一日上山来时,是丝毫没有的,他是轻轻地来,却是重重地回去。
一个江湖中人,是很爱惜自己的名誉的,更何况是一个已成名的人物。虽然他败在向枝梅手中,除了黄山异叟一人以外,几乎没有任何人知道,可是这到底总是一项羞耻;而且这种羞耻将与日俱增。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这位先天无极派的掌门人失踪了,他躲到一个无人的深山里,日夕苦练着功夫。他脑中天天回忆着那天与向枝梅比武时的情景,尤其是对于向枝梅用来致胜他的那一套“蝴蝶散手”,他下定了决心,誓要自己手创一套功夫,这套功夫要用以对付向枝梅的蝴蝶散手;而且要取胜她。
他的苦心终于实现了,可是那却在五年之后,这套新创的功夫,也就是五十年之后传授丁裳的这套“追星拿月手。”
也就是在他潜隐闭关创功的时候,江湖之中出现了一个崭亮亮、飘忽忽的女侠客。
各位定不难想到,这位女侠客,正是冷魂儿向枝梅。提起她来,也会叫人鼻子酸酸的,为什么呢?原来她自应元三走后,勉强又在黄山住了一年多,这一年多的时间,对于她来说,那真好像是监牢生活一样,因为她失去了对叶彤的爱戴和信仰。
同时她内心偷偷地恋着一个人的影子,那人只是和她一日之交,可是却占据了她的一生。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叶彤远行关东,嘱她看守门户,可是她违背了这个教养她半生的师父,她竟偷偷留下了一封信自己去了。
那封信是这么写的:
“师父:也许我这么做是不对的,也许我不该离开你;可是请原谅我,因为我将永远不会回来了。
世上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生活方式,也都有自己的生活领域,我也不例外,我不愿一辈子偎依在你老人家的膝下。因为我已大了;而且承你教了我一身惊人的武功,我要把你教我的武功,用来造福人群,这样才不负你老人家对我的期望。
也许你看了这封信会很伤心,可是我的心意已决,你老人家也不要找我,因为你是找不到我的。有一天冷魂儿向枝梅的名字在江湖上为人敬仰时,我想第一个值得高兴的应该就是你了。那时就是我对您老人家的报答,否则,就让你老人家对我永远失望吧!
弟子向枝梅拜上”
她留下这封信后,就飘然地离开了黄山,这姑娘倒也是说得到做得到,她首先把太原府的恶绅刘一州剪除,外号铁脖子的庄大鹏,在她手下,那脖子就好像是豆腐做的一样。
她除了这两人之后,心情十分畅快,一连又除了几个贪官恶霸,一年之中,冷魂儿向枝梅这几个字,果然传遍了江湖。
这姑娘从江南跑到江北,从江北又跑到西南西北,用了足足有三年的时光去找一个人,可是她真是失望了。生死掌应元三这个人,就好像是为人们所淡忘了一样,她在青城山的先天无极派门户里,也去找了好几次,可是掌门人不在家,代理门户的是应元三的师兄铁肩儿佟羽。对于应元三的事,他们似乎比向枝梅更不清楚,一问三不知,到了这个时候向枝梅才算是灰心了。
她一个人于失意之下,竟远走大漠,在新疆的大草原上,蒙古的戈壁大沙漠里,冷魂儿三字可是叫得比天还要响……可是她来去如风,人们都喊她向小王爷,如果读者看过王度庐所著的《铁骑银瓶》那部书的话,这位向枝梅就如王君所描叙的春雪瓶姑娘是一样的。可是她却是一个失意的人,在心情上应和玉娇龙差不多。
“阴错阳差”这四个字,往往给人们带来的是悲剧,也就是四个字,把这两位不可一世的侠客阻隔断送了。在冷魂儿向枝梅是已灰心了,她一遇见俊美男无计其数,可是钟情者,仍是那个第一次见面的应元三,除了这个人以外,她不留恋任何人。
另一面应元三,挟奇技游侠江湖,无非仍是企图能一会向枝梅。
他找她的目的,一来是心爱此人过甚,再者他要把新练成的功夫,拿来和她比一比,要把过去丢的脸再拾回来。当然如果他能胜她,那项诺言仍可有资格履行的。
他无数次上黄山,又无数次下黄山,冷魂儿三字确实也让他有些“冷”了。
一在天之角,一在水之涯,两个人即使是各自心存向往,可是以彼时交通之困难,以吾国山河之辽阔,要想见面,套一句俗语那是“谈何容易”啊!
何况先天无极派因掌门无故失踪,已无形中散乱了,亟待整顿,生死掌应元三,也就接受了这顶使命,花了三十年,把这个呈散乱流离的武林宗派,完全使之整顿改观。这时候他才再交位于师兄铁扇子佟羽,自己四处飘流,他偶然听到了风声,沙漠中有冷魂儿向枝梅的风声,他单身孤剑用了八个月的时间,找到了大沙漠,嘿!又是阴错阳差。
原因是向枝梅静极思动,且已暮年,想到自己半生埋没在大沙漠里,已把整个青春浪费了,如今年岁大了,也就较以往想开多了。
对于年轻时候的那些事,想起来固然仍多感慨,可是已不会那么伤感了。因为一个老年人的心情,和少年时代的心情,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有时候想起年轻时候的事情,她常会这么想道:
“唉!我当时也是太痴心了……这一生葬送得似乎太不值得了。”
因为她有了这种感想,所以无形中,也就不再把中原放在她心中的禁区之地了。
她就这么离开了沙漠,重入中原,在年龄上来说,她已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婆婆了。
可是由于她擅驻颜之术,所以人们乍看起来,她似乎仅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沙漠的风沙使她肤色变黑了,可是那并不有损她的娇柔和艳丽……
她在杭州一处不出名的小山上,出资兴建了一所庭园,占地极大,又由各处移来了些奇花异草,点缀其间,自己给这座宅子取了一个名字叫做“翠园”。她喜欢读书、养鱼、散步,因此附近人们都叫也翠园轩主,她在这里,生活是如此的惬意,不知不觉又是十几年过去了。
这期间,她收了两个徒弟,可是都不太得意,因感一身绝技没有传人,太可惜了,也就在这时候,由当地士绅推荐来了一个女学生。
这女学生是京里的提督的掌珠,到杭州是来投娘舅习画来的。因她这位舅舅素仰向枝梅是本地最负才名的女学士,这才托人代引入门。
这个被引进的女学生,正是本书的女主角之一的江雪勤,她随舅习画已有根底,改投翠园轩主以后,立刻蒙这位轩主许为奇才。
于是明里习文,暗中习武,十年之后,把江雪勤造就成了一个允文允武的奇女子!
尤其是冷魂儿向枝梅,把那套“蝴蝶散手”,也传给她了。
那时候江湖中,擅此掌功的,仅有她师徒二人,黄山异叟虽是这套功夫的首创者,可是那个时候,听说已经物化了!
向枝梅就像是根本忘了这个师父一样,虽然她是他一的造就出来的人,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他……她的心很硬,正当上了她那“冷魂儿”的绰号。
再往后的岁月,似乎更容易打发了,甚至于她连当初令自己远奔大漠,守身一世的应元三,也忘记了。她曾经告诉她徒弟江雪勤说:“纯洁无知是最快乐的,有一天你有了知识,你就不如以前快乐了;再如果有了感情,你就是世上最痛苦的人……”她又说:“永远不要去接近男人,那会令你痛苦和伤心或是失望的。”
可是她的徒弟并没有听她的话,以至于落得今日下场,她的遭遇似乎比她师父更凄惨、更可悲!
生死掌应元三,老年到了北京,他一直像一个老渔夫似的,其实他并不是以此求生,捕鱼对他不过是一种兴趣和打发寂寞的一种玩艺儿而已。却想不到,为此却得了一个“无名钓叟”的绰号。
他倒也乐得因此逍遥,后什刹海等地,经常是他垂钓的地方。
却想不到竟会遇到了管、江、丁三人,三个少年心情,他虽不能说清楚,可是多少也看出了些,对于这三个俊秀少年的一段情,他挺感兴趣。
起先他并没有发现丁裳,只偷听了些江雪勤和管照夕的对话,对他们两人,他觉得很同情,正想设法促成他们这一段姻缘,却不想照夕突然拂袖而去。对这个年轻人的定力他很佩服,因而心中又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管人家闲事作甚。
想着遂也就平下了心来,想不到却在这时,又发现了丁裳,二女的一番对话,令他大大地发生了兴趣。起先他觉得丁裳有些蛮不讲理,谁知二女一动上手,等到江雪勤施出了那套蝴蝶散手之后,他这才突然怔住了。
因为这套功夫,在他来说,那是至死也不会忘记的,所以雪勤一施展出来,令他大吃了一惊,他知道如今武林之中,除了冷魂儿向枝梅以外,是没有别人再会的,那么这个小女孩既会擅此掌法,无可疑问,那定是冷魂儿向枝梅的弟子无疑了!
这一个突然的发现,把那些已逝去的往事,都又重新复苏了。
于是向枝梅的一切,重新不停的在他脑中转忆着,他觉得这正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机会,正可借此看一看,自己苦心创造出来的功夫,是不是能胜过向枝梅的“蝴蝶散手”;而且或可由这方面,令自己能见到向枝梅,六十年前的一面之交,六十年后的今天,却并不有褪色,这份感情,应该是很珍贵的了。
生死掌应元三有了这种想法,所以这才假作池边垂钓,戏耍了丁裳一番,最后才激其和雪勤为敌,把自己苦心创造的一套专为对付“蝴蝶散手”的“追星拿月手”,传给了丁裳!
丁裳正愁敌雪勤不过,想不到来了这位老前辈,居然传授了自己如此一套绝技,心中自是狂喜,由是夜夜随着应元三苦心练习,居然福至心灵,把这套功夫练了个烂熟!
随后生死掌应元三不告而去,丁裳因在北京耽误时日过久,生恐归后师父见责,这才化装成男子模样,至管府造访,却想不到途中出来了一个管母,说穿了她的庐山真面,死劝活拉,非要她搬到府中去住些时不可,丁裳也就半推半就的答应下来了。
她心中埋着一个秘密,没有敢告诉照夕,因怕他从中干预,你道是一个什么秘密呢?
笔者为使读者了解前情,所以拐了这么一个大弯子,到了这时,可又该书归正传了。
丁裳匆匆离开管宅,一个人想着心事,**坐骑可是疾行如风,不一刻已驰到了北海公园门前。她翻身下马,往前走了几步,把马系好了,这才大步往公园之内趟去,拐了一个小弯,找到了一个小亭子,她不由脸上带着一丝冷笑,心说:“我当你是守信的人呢,原来竟是一个小人!”
想着她走到亭子里,一只脚放在石蹬子上,愈想愈气,暗想:“你不来就行了么?我不会找你去呀?哼!”
想着,正要离去,忽听到亭外一人冷笑道:“来人可是丁裳么?”

丁裳不由猛一回头,原来身后柳树下面坐着一个人,想是因为身子一半为柳树枝子遮住,所以丁裳初来时未曾发现。
此刻这人一叫她,她才注意到,当时仔细向这人看了一眼,一面点头道:“不错是我,你是……”
这人冷笑着,款动莲步由柳树下步出,一面娇声道:“哼!我还以为你忘了呢,我等你半天了!”
丁裳这时才看清,这人正是江雪勤,她穿着一身黑色紧身夜行衣,肩下披着一袭黑绸披风,为风吹得与肩水平,头上扎着一帕黑绸,打着蝴蝶结子,月光之下,真是如同月里嫦娥也似。
丁裳看了,也不禁心中动一下,她羞得脸色红了一下,恨声道:“我约你来,怎会不来?你来了很好,我们把那一段过节,今天好好算一算。”
雪勤也不说话,一步步走近到了她面前,此时看了她几眼,冷笑道:“你到底是男还是女的?怎么打扮成这种鬼样子?”
丁裳不由脸又是一红,暗忖道:“好呀!我当初怎么骂她,现在她竟原样的骂起我来了,真是死丫头……”
当时也冷笑道:“我高兴!怎么,只许你化妆就不许我化妆?哼!你真是想得好啊!”
雪勤一双眸子翻着她直看,眉头半皱着道:“我真是想不懂你,你小小年纪,干嘛有舒服日子不过,专门来找麻烦,你这是何苦呢?我又和你到底有什么仇呢?”
丁裳冷笑道:“仇?仇可大了!你忘了,我可是一辈子也忘不了!你只要也掉一下池子,尝尝味道就好了。”
雪勤仍是皱着眉道:“那是你自己要找着我闹,又怎能怪得了我呢!算了吧!你快回去吧!我真没心给你瞎闹!”
丁裳双手一叉腰冷笑道:“哼!你说的比唱的还好,算了吧?除非你跪在地上给我磕个头,自认服输,我就饶你。要不然,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雪勤倏地秀眉往两下一分,嗔道:“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不知好歹?难道我还会怕了你不成?嗨!真是莫名其妙。”
丁裳一撇嘴道:“哟!开口小孩,闭口小姑娘,你到底又比我大多少,我看你才是莫名其妙呢!”
雪勤气得也一叉腰道:“那么你到底打算怎么样呢?”
丁裳一挺胸道:“怎么样?我还得要领教你那套蝴蝶散手,看看有多厉害!”
雪勤不由吃了一惊,她后退了一步,张大了眸子,心道:“怪了!这小女孩子,居然会认识我师父的独门秘功,这不是怪事么?”
想着冷笑了一声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师父的功夫?你师父是谁?”
丁裳见她吃惊,暗里得意,当时晃了一下身子,笑了笑道:“你那点玩艺儿,还想瞒过我的眼睛,我非但看出了你那套功夫的家数,连你来路也早看得清清楚楚,你还当世上就只你能呢!”
雪勤不由愈发惊异,因觉对方稚气未退,说话尤带锋芒,觉得有些气笑不得之感,当时莫可奈何地翻了一下眸子道:“那么我是什么样来路呢?”
丁裳冷笑了一声道:“你师父是冷魂儿向枝梅是不是?哼!向老太婆有什么了不起!”
雪勤不禁怔了一下,微停才又怒道:“你是听谁说的?”
丁裳冷笑道:“我听我自己说的,怎么样?”
雪勤这时微微皱了一下眉道:“这么说,你倒是有为而来,那我可也不能放过你了!”
丁裳因尝过她手中味道,知道她功夫确比自己高明,自己所以敢再找她,完全是想把新学的那套“追星拿月手”来试试手。
但是无名钓叟曾指明了,要叫自己用这套功夫来对付她的“蝴蝶散手”;并嘱自己万万不可用出来对付她别的掌法,以免让她先看出征兆。此时见她为自己激得已动了真怒,不由心内有些情虚,当时冷笑道:“你不放我,我也不会放你,正好!你快把你那套蝴蝶散手施展出来吧!”
雪勤微微冷笑道:“对付你这种人,还用得蝴蝶散手么?来!我到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胆敢欺人!”
她说着话,纤腰一拧,已如同一只鸟也似,突然窜了出去,向地上一落,回首叱道:“丁裳你来!”
江雪勤身形向下一落,回头又道:“丁裳你这里来!”
丁裳冷冷一笑,娇躯遂自腾起,在空中玉臂一分,翩翩如一只夜鸟,已落在了雪勤身前,并没**一些声音来。雪勤见状,暗自忖道:“这姑娘也并非软弱之流,这身功夫也确实不容易!”
丁裳身子站定之后,冷冷地道:“我是专门来会一会你那套蝴蝶散手的,你施出来看看是否能够胜我?”
雪勤心中动了一下,暗想这女孩真奇怪,怎么专门要逼着我施出这套功夫呢?我偏就用别的掌法来对付她,看她又能如何?
想着冷笑了一声道:“哪来这么多废话,看掌!”
她猛然向前一纵,身形一弯,用“弓形手”,暗以少林家数的“观音掌”力,霍地向外一掌打出,直往丁裳小腹打去。
丁裳猛一族身,用“单掌伏虎”的招式,玉掌向下一按,直往雪勤脉门捺去。
江雪勤倏地一个转身,唰地一声,飘出了丈许以外,她脸色庄正地道:“丁裳,你可是真心与我为敌么?”
丁裳怔了一下道:“谁给你开玩笑,你还不快把你那套蝴蝶散手施出来等什么?”
雪勤轻轻地冷冷一笑,身形一旋,又到了她的面前,出中食指二指,照丁裳“灵台**”上就点,丁裳一拨她伸出的手,就势“顺水推舟”,朝着雪勤肩上就劈。
雪勤反扣四指,想抓丁裳腕子,因为那里有一处**道名叫“分水**”。
丁裳焉有不识厉害之理,身子向下一矮,唰地扫出一腿,可是却为雪勤轻描淡写的躲过了。
虽只是三招两式,可是打得却十分紧凑,丁裳心内暗暗发急,暗想:“她怎么不施出那套蝴蝶散手呢?这么打下去,恐怕我还是占不了便宜!”
想着不由有些发了急,当时叱道:“姓江的,你到底施不施你那套得意的功夫,莫非不敢承教么?”
雪勤冷笑道:“你只能胜我这套掌法,已是好的了,何必心存遐想?”
她说着双掌由两侧,突地往当中拢来,直向丁裳前胸两侧抓来,这种招式,要是由男的施展出来,就有些下流了;可是雪勤因是个女的,所以没有这项顾虑,尽管如此,丁裳仍自羞了个面红耳赤,杏目一睁道:“好贼婢!”
她身了跟着一旋,双掌合着,猛然向外一推,内力贯足了,竟把“小天星”掌力施了出来。
雪勤是存心戏耍她一番,杀一杀她的锐气,此时见掌力如此深厚,不由也吃了一惊。因见她掌势迫近,想避已恐不及,当时把心一狠,暗提真力,双掌霍地向外一挑,双掌指尖一挑,现出掌心,内力也自发出,四裳相击,发出了“砰”的一声。
丁裳内力不如雪勤深厚,顿时为她内力震出了四五步以外,一时只觉得双臂齐根酸痛,差一点儿连眼泪也流出来了,她心中由是更把雪勤恨到了极点,娇叱了声道:“江雪勤,我们没有完,你别想走!”
雪勤昂然立着,冷冷地道:“你还不服输么?丁裳,我看你也不像是个普通的人,你何苦这么与我过不去呢!如果你愿意,我倒很愿意和你交个朋友……你看……”
丁裳气得眼泪在眸子里转来转去,啐道:“谁希罕,姓江的,你太欺侮人了,你有本事,就施出那套蝴蝶散手来,看看能胜得过我么?老实告诉你,我这一次就是专门来会一会你那套功夫的,你要是真怕我,干脆说一句,我马上就走,用不着这么婆婆妈妈,我就是见不得这个……”
雪勤不由脸一红,当时柳眉倒竖道:“你为什么一定要会我这套功夫呢?”
丁裳道:“上一次你就是以这套功夫,取巧胜了我嘛!”
雪勤想了想,哼了一声道:“好!我就用这套功夫对付你,可是如果赢了你,你可不许再耍赖。”
丁裳不平道:
“我什么时候耍过赖?哼!你想赢?”
雪勤叹了一口气,实在这些日子以来,自从她由照夕处返家之后,心情可谓之恶劣透了。楚少秋伤势重极了,固然这个丈夫对自己来说,是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可是既嫁给他了,道义上就有一种责任。
这种“责任”就像铅块也似,重重压在她的心里,只要一想起来,就似乎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偏偏这个时候,这无聊的丁裳,竟会投书约期与她比武,对于丁裳这个陌生的姑娘,她实在没有兴趣;再说也没有精力,想去和她周旋。可是人家既点着名约自己,在武林规矩上来说,就是刀山剑树,也没有不去的道理,左思右想之下,这才依言到了丁裳约晤的养心亭,原想见面善意开导她几句,彼此没有事算了,谁知这丫头,倒是存心来打架的,居然非打不可。
雪勤无可奈何之下,这才和她动手,可是内心仍是极为茫然。
对于雪勤来说,她真是一个谜。她的一切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此时心情,哪有闲心再去与她胡打乱闹,再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得罪一个人,尤其得罪像丁裳这么一个讨厌的小孩,实在是很麻烦的事。
有了以上这些原因,所以她更无心再想多与丁裳打闹,只想早一点打发她去了算了。
所以听她一再要自己施展那套蝴蝶散手,心中固不无怀疑,仍存下早一些打发她走之心,所以竟点头答应了。
她自知这套师传的功夫,威力极大,她绝不相信,丁裳这个女孩子,能有能力胜过。
当时冷笑了一声,对丁裳道:“我们可先说好,我们只是比这一阵掌法,不管谁胜谁败,可都不许再无理取闹。你要胜了我,我自然没有话说,回身就走;可是我如果胜了你,希望你也不要再找我麻烦了。”
她说着看了丁裳一眼,很愁苦地接道:“我不像你,一天到晚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我这些时候,很多事烦我……”
她几乎带着要求的口吻道:“我求求你好不好?”
丁裳翻着眼睛道:“哟!这是干嘛呀!求求我?”
雪勤目光在丁裳身上转着,心中真想不透,这位姑娘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来路,她只是发着怔。
丁裳催问道:“你到底还打不打?我看你是有点病吧!”
雪勤苦笑了笑,实在也是懒得再去答理她了,她只求早一些了事,当时随意一分双手道:“那么你就请吧!这可是你自己要找的,不要打输了又说我欺侮你!”
丁裳哼了一声,早已迫不及待地窜身而进,双掌往前胸一合,道了声:“我可不客气了!”
遂见她身子向下一弯,倏地双手一分,各出二指,分点雪勤两处“气海**”。江雪勤见她这一招式子特别,果然不像是寻常家数,由不住心内一惊,当时不敢怠慢,遂也把师父那套得意的蝴蝶散手展了开来。
三招之后,雪勤立刻惊觉出,对方奇特的招式,仿佛是专为对付自己这蝴蝶散手的功夫,她不由心中一动,当时窜身外出。丁裳见她突然停手,不由也一怔,雪勤闪着那双智慧的眸子,在丁裳身上,上下打量了几眼,她摇摇头忖道:“这是不可能的,她不可能在短短几天时间之内,创造出这么一套厉害的功夫。不要说她,就是她师父,恐怕也不行的……”
丁裳转着眸子道:“怎么又不打了?”
雪勤冷笑了一声,身形一闪,又已到了丁裳身前,玉掌翻处,“秋扇挥萤”直向丁裳面上扫去,丁裳用“拨云见日”去分她的腕子。
可是雪勤冷笑了一声,她不容这一招打实了,倏地向下一沉腕子,改“轮翅手”,下劈丁裳前胸。可是丁裳却似胸有成竹的霍地向外一拧腰,莲足飞踢而出,直向雪勤“心坎**”上点去。
江雪勤见这么厉害的招式,仍然为她避过,心中不由又惊又奇!
她明明记得,十数日之前,自己用这套功夫,和她对敌时,她那种手忙脚乱的样了,却想不到今日竟如此镇定;而且所施招式,更是奇异无比。自己出道以来,也会过不少知名之士,可是像丁裳今天所施展的招式,自己竟是生平仅见!
惊怒之下,不禁把先前轻视对方之心,去了个干净,当时抖擞起精神,和丁裳霎时之间打成一团。二人拳来掌去,此腾彼伏,只闻得掌风呼呼,衣衫猎猎,一时间几乎分不出二人面影人形,即天上星月,身侧花草,也为之失色不少。
这一阵疾战,真可说是险到了极点,只看那呼呼的劲风,已可猜忖,二人掌上内力的充沛,要是一方不小心吃上一掌,那可是不敢想象之事。
到了此时,雪勤更证实了,她先前的猜测并没有错,因为丁裳这一套掌法,正是专为对付自己这一套蝴蝶散手的专门功夫。每一招每一式,都凑合得又巧又妙,而于巧妙之下,总是别有杀手,令自己防不胜防,二十招之后,江雪勤已发觉出,如不改换招式,恐怕是敌不过对方了。
可是她一生要强过甚,因先前曾说过大话,此刻不容反悔,心中正自着急,可是动手上已有了胜负之分,丁裳身形半躬,正用“倒甩菩提”的掌势,玉掌如梭直打雪勤小腹,雪勤用“彩翅映日”的式子,蓦腾身而起。
按理说丁裳这时正是回身发掌力的时候,可是她却猛地向地上一伏!
可叹雪勤哪会想到,她这一招是招诳敌的招术,即以为是一个漏式,心中大喜,暗道:“我看你这一次怎么办!”
她脑中对种概念,只不过是一闪即过,却不容仔细思量,当时以为机会难得,在半空中娇叱了声:“看掌!”
她身形就如同是一只当空巨鹰也似,蓦然向下一惊,双掌一前一后,先后推出,发出哧!哧!两般劲风,分打丁裳背后两处“肩井**”。
同时间左足尖,由上至下,疾点丁裳第七节背脊之“桑前**”。
这一手功夫,在“蝴蝶散手”整个过程之中,是一招十分特殊的招式,有极大威力。数十年来,黄山异叟这一手功夫,不知败过多少武林中成名的英雄。
今宵在雪勤施出来,也是充满了极大的信心。因为她与丁裳,到底无怨无仇,自不忍对她有所伤害,所以内力都减了三成,打在对方身上,只不过稍感痛楚呈露败象而已。
她这里用心良苦,哪里又想到,情势完全两样,动手过招讲究的是“狠”、“快”、“准”,一动开手来,决不容对方少缓须臾。
江雪勤这里身子方自落下,双掌一足,已堪堪临到了丁裳背后,就在这一瞬之间,忽见那蜷伏的丁裳,倏地一个翻身,四肢齐出,反崩了出去。
这种功夫,名叫“爬天”,是采自苍鹰搏兔;而兔子反抗时最棘手的一招。雪勤怎会料到有此一手,当时惊叱了声:“你敢!”
她蓦地一振二臂,勉强把身子腾起了些,可是仍然为丁裳右脚在后胯骨上蹬了一脚,顿时只觉得后腰一阵火热,身子也跟着如球也似地朝当空猛地腾了起来,足有一两丈高下。
等到往下落,她身上那袭披风,却挂在了突出的一段树枝之上,偌大的身子向左右忽悠悠地荡着,看来真是骇人已极!雪勤自出道以来,几曾吃过这种大亏,只是这一霎时,也不禁吓了个魂不附体,她身子垂在半空,即不能上,又不能下,一时手舞足蹈,偏是无从着力,那样子可真是好笑极了。
丁裳见状不由笑嘻嘻地抬头道:“江雪勤!味道如何?”
雪勤不由冷笑道:“臭丫头,这又算什么?我……”
忽然那领披风划破了一道口子,她身子下垂了些,不由吓得她打了个哆嗦,丁裳得意地笑道:“你也知道不是味儿了吧?哼!你再想想我那天晚上掉在池子里的味道吧!”
雪勤这一霎正是又羞又气,想不到竟会败在一个没有名姓的小女孩手上。如今高高吊在树枝上,虽有一身功力,却是莫能为力,有心想撕破披风落下去;可是那猛力坠地,又恐摔伤了自己,一时真是又气又恼,不由长叹了一声道:“丁姑娘!你快把我接下来吧!这一阵算你胜了就是……你又何必这么缺德呢?”
丁裳见她竟自开口向自己服输了,心中不禁十分畅快,老实说,对于雪勤的一身功夫,她是由衷的钦佩不已,她知道如论功力,自己是不如她的。此刻见她开口服输,气也就消了一半。
她仰着头笑道:“上面怪凉快的不好么?”
雪勤原本对她并无恶感,且爱她慧心秀口,和她动手,亦只不过形同游戏一般;并且心中还有些话,想和她谈一谈,此刻四下又无一人,就算自己丢个大人,也无所谓。
因此,无形中也就不再认真计较,当时微微皱了皱眉道:“你不要再说这些风凉话了,要是你愿意,你把我放下来,我们再比比看,看看谁赢谁输?”
丁裳张口笑啐道:“别没羞了,你方才自己不是说好了么?只比这一阵,谁也不许赖皮,现在你怎么又不服气了?莫非你说话不算数么?”
雪勤见她尽管说笑,也不设法把自己弄下来,虽是四下无人,可是这么半吊着,也颇感不是味儿。也不由杏目一睁道:“你倒是放不放我下来?”
丁裳这时真是乐不可支,在下面笑得前俯后仰,不时走来走去,完全一派孩子作风。
雪勤真是看得又气又笑,心忖这种小孩,与她生气才划不来呢!
丁裳走同几转,才抬头微笑道:“你先不要急,到时候我自会放你下来,不过现在可是不行!”
雪勤皱着眉毛道:“你到底想怎么样呢?我承认输了还不行呀?”
丁裳格格一笑道:“你不是本事大得很么?现在你怎么不能了呀?”
雪勤不由柳眉一竖,冷笑道;“你当我自己就下不来了么?”
丁裳忽然大笑了几声,她对着树上的雪勤深深鞠了一躬道:“对不起夫人,我本来想帮忙你下来的;可是你既然这么说,那还是你自己下来吧!我走了!”
说着转身而去,雪勤被她这“夫人”两个字,深深刺痛了心,不由脸色一阵红,见她竟真的扬长而去,不由焦急唤道:“喂!喂!丁姑娘!”
可是丁裳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雪勤一直目送着她消失在视线之外,一时连羞带气,不禁淌下泪来,她心内诅骂道:“这丫头心可真狠!”
想着正思拼着受些轻伤,用千斤坠的身法,把树枝折断坠下,不想就在这一霎时之间,忽听得一声轻笑道:“江姑娘不要着急,老夫来放你下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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