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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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猜想那老太太,既知道师父名字,而且只一看我,就知道我的门路,想必和师父认识。说不定他们或许是仇人,否则她又何故如此对我?
他脑中这么不停的想着,不一刻已到了原先蜂巢的地方,看了看蜂子,也没有心情再练那功夫了,便匆匆回了家。
谁知才一进门,那洗又寒却早已坐在蒲团之上了。
他深深的皱着眉,冷冷地道:“你回来了,到哪去了?”
照夕先向师父行完了礼,这才长叹了一声道:
“师父,原来那墨蜂,是人家养的,哪里是野生的呀!”
洗又寒不由一怔,他紧张地问道:
“谁告诉你的?你怎么会知道?”
照夕见他如此,不由心中暗道:“原来他早知道!”
当时便把方才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只是不敢把自己和丁裳之事说得太清楚。
那洗又寒听完之后,一时呆若木鸡,他连连点头道: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照夕不由忙问道:“师父,这老婆子是谁?她干嘛这么不讲理?”
洗又寒微微冷笑了一声说道:“你能自她手中逃了活命,这已是万幸,你还不知足么?”
照夕听师父这么说,不由更不解,当时又不敢多问,只是翻着眼睛看着他。
洗又寒以一双炯炯光瞳,注目看他道:
“她就是二十年前江湖中闻名丧胆的鬼爪蓝江!”
照夕对“鬼爪蓝江”这个名字,虽十分生疏,可是由师父说话的态度上判来,这“鬼爪蓝江”,确是一个骇人听闻的人物。
当时不由皱眉道:“你老人家莫非和她……”
洗又寒斥道:“不要多问!”
他走下蒲团,伸出了一只手拉住了照夕的手臂,苦笑道:
“来!我看看她怎么伤了你?”
照夕怔怔的凑了过来,洗又寒哼了一声道:
“你坐下来,闭上眼睛!”
照夕如言而行,心中知道师要以本身真元,把自己全身一百零八**通行一周,看看病在何处。
当时怀着惊惧的心,忙把眼睛闭了起来,洗又寒一只手已按在了他的头上了。
由他掌中贯下了一股热流,就如同是一只小长虫似的,一会儿钻上一会儿钻下,约有一盏茶的时间,洗又寒才把手放下来。
照夕忙睁开眸子,惊慌问道:“师父,伤在哪里?”
却见洗又寒雪团似的眉毛,紧紧的皱着,半天才道:
“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呀!”
他又伸出双手,在照夕两膝以及后颈“琵琶大筋”上按了按,摇头道:
“真怪,她要是把你废了,除了这几个地方,又能在何处下手呢?”
照夕不由喜道:“也许没有什么,她只是吓着我玩罢了!”
洗又寒冷冷的笑了笑道:“绝不会,这老婆子个性我最清楚,绝不可能是和你闹着玩的!”
他皱了一下眉又问道:“她当时是怎么说的?”
照夕又把那鬼爪蓝江的话重复了一遍,洗又寒脸上变色道:
“不错,这句话她是说过,这……”
他咬了咬牙,到底是忍不住,在照夕肩上拍了一下道:
“来,你跟我出来!”
照夕不知究竟,忙跟着洗又寒出了房子,洗又寒却直向山里走去,因为白天,这一带虽是僻野,到底还住有人家,所以二人都不肯施展轻功。
洗又寒一直把照夕带到一个无人的山坡边上,才停住了脚,他愤愤地道:
“我苦心苦意的把你造就出来,要是叫她轻易就把你废了,我实在是不甘心!”
照夕问道:“师父领我来此做什么呢?”
洗又寒冷冷地道:“我方才察你奇经八脉,各处**道,都无异处。只是这老婆子手法高绝已极,有时也许连我也看不出端倪,所以,我要你试试功力才放心。”
他说着用手指着一株四丈以外的松树道:“你用掌试试。”
照夕答应了一声,猛力双掌齐出,劈空朝着那株树上击了过去,只听见“喀嚓”一声暴响,一时树断技扬,连根下的土都翻起了好些。
洗又寒似乎很满意,点了点头道:“很好!很好!”
他说着又用手指指一座岩石道:“这里!”
照夕一抡双掌,只觉丹田起了一股热气,直贯双掌,当时怪啸一声,双掌齐出,那岩石轰的一声巨响,一时石溅灰飞,竟被照夕掌力,整整打碎了数尺见方的一块岩石!
洗又寒皱了皱眉,心中暗忖道:“看样子,这管照夕分明武功未失,只是那蓝江既有此说,怎会是一句空话呢?”
这时,一只羚羊走过,洗又寒用手一指道:“打它!”
照夕又是一掌过去,那羚羊哞了一声,顿时横死在地!
洗又寒点了点头道:“很好……由此可见,你没有受什么伤。”
他口中虽这么说,可内心仍是不无疑虑,原来那鬼爪蓝江本和洗又寒是夫妇二人,只因这洗又寒生具怪性,手黑心辣,杀人如芥,动辄制人于死命,所以江湖上送了他一个绰号叫“血魔”,死在他手中之人,简直是不计其数。
他这杀人的性情,久之已成了习惯,假如每月不杀上几人,就痛苦已极,所以常常背人而出,杀上几人才能安心。
如此一来,自然那蓝江对他大为不满,进而夫妻反目,鬼爪蓝江论起功力来,实还在洗又寒之上;而心机敏慧,老谋深算较洗又寒亦过之,最惊人的是,这蓝江还有一身医术,擅治任何疑难杂症。
她因见丈夫杀心成性,似乎是先天遗下的劣性,所以几次想把洗又寒废了以除人间之害,只是因夫妻之情,不忍下手,所以离去之日,曾告洗又寒道:“我们总算有过夫妇之情,我虽一生除恶无数;可是对你却不忍下手,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只是我只允许世上有你一人,若是你要再造就出第二人来,也就是你死期到了。”
蓝江说完了这句话含愤而去,来至大雪山,立志苦修。
可是有些事情是人意料不到的,想不到这鬼爪蓝江,竟会走火入魔,下半身形同瘫痪了一般,十数年来未能复原。
她只想以本身真元,慢慢使半体复元,可是这时间可太慢了;而且并不是一定有把握的事情。
她苦苦的挨着,希望有一天痊愈。
他十数年来,被这种杀人的怪性左右着,可是他内心十分痛苦,他总希望能有一个同样个性之人,可是他收两个弟子,都让他失望了。
那两个弟子,因发现师父竟是如此一个杀人魔王之后,欲图逃走,却不幸,竟先死在师父手中了。
血魔洗又寒虽是心黑手辣,可是怪病不发作之时,却是温文儒雅已极,十数年来,他念念不忘离开了他的妻子。
千山万水,千里迢迢,总算让他找到了蓝江隐居的这个地方,同时他也知道了蓝江走火入魔的事情,这痴心的老人,终于想出了一个救她的方法。
他又发现了蓝江在附近养的一窝墨蜂,每月以蜂蜜服食,以这种蜂蜜特有之力,活血通脉。洗又寒苦察医经,走访江湖各处名医,总算得知有一种花,是可治愈蓝江的瘫痪的。
可是他知道,明面去说,以鬼爪蓝江的个性,非但不会采用自己为她想出的方法,很可能会念旧恶,马上与自己翻脸。
所以这洗又寒不得已之下,想出了一种法子,他找来那种怪花的花种,在后山一处山坡上,广遍栽种了满山都是,花开时香气如雾,中人欲醉。
于是那些墨蜂,都纷纷飞到这些花上去采蜜,又归回吐出酿蜜,无形之中所酿的蜂蜜之中,已带了那种花的精华药力。
如此蓝江命人采回蜜去,服用的结果,自然药力大行。
三年以来,她竟能盘地而起,而且竟可小小的移动了。
蓝江又哪里知道,这会是洗又寒弄的手脚,尚在自喜呢!
她身边的丁裳,却是友人荐来,新收不久的门人;而她因瘫痪年久,一些绝功,却未能详加面授,所以丁裳并没学到太惊人的本事,可是比之一般,也是绰绰有余了。
同时在血魔洗又寒这边,竟意外的收到了照夕这个徒弟。
洗又寒鉴于照夕奇特的质禀和骨骼,已决心把他造就成有一身惊人功力的人,同时更安下私心,要把照夕变成和自己一样怪性,这样师徒才能彼此相容。
所以他才狠着心,把照夕带至蜂巢之下,传授他一套可怕的“蜂人功”!
这种功夫,前文已叙,是说以内力,吸取墨蜂身上精力,而充沛自身,人蜂体质自是不同,久而久之,自可使人性有所变质。
管照夕哪知师父是如此用心,尚在日日苦练,一年来,他功力虽是有意想不到的猛进,可是性情却在不知不觉中大大改变了。
那蓝江并不知洗又寒就在附近藏身,可是她隔洞一看照夕这种功力,大大吃了一惊!
她知道普天之下,知道这种“蜂人功”练法的,除了洗又寒之外,并无第二人。
所以在惊奇、痛心之下,这才实践前言,一方面又不忍见照夕陷入歧途,这才拼着一年苦禅的一点空灵之力,借一点之功,透入照夕体中,隐于照夕“气海俞**”之上,把那意志的两道奇经伤了一根。如此照夕在愤怒之时,可收心平气和之力,自然可少杀许多无辜。
此举实在是为了实践前言,一方也是为了报答照夕救她活命之恩。
只是洗又寒却发觉不了。
如此他考验着徒弟的武功,丝毫也窥不出有什么异端,可是想到了鬼爪蓝江的话,又令他实在不解。他看着照夕点了点一头道:“我们回去吧!”
照夕随师父回身而去,他不禁暗暗为自己这一身功力而惊喜不已,在以往他是一直不知道的,若非是早晨和人家动手时一施出掌力,他还真不知,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会练成了这么厉害的掌力。
他睡在床上,反复地想着这一切。丁裳亭亭玉立的影子,又不禁浮上了他的眼帘……
他暗中想道:“她真是一个天真的姑娘……只怕以后再也看不到她了……”
想到此,不由得又联想到,那在故居的江雪勤,他脑中立刻又充满了喜悦,他想:
“再过些日子,我也就差不多可以回去了,那时她不知如何了……她一定还在等着我……”
想到此,他微微笑了笑,他忆起那一日雪勤过生日之时,在她家里,被迫比武时的尴尬场面,和江雪勤暗中相助的情趣……
想着,他的脸不禁就慢慢红了,一个堂堂男子被一个女孩子暗中帮助,这总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照夕脑子里重复着往事,他暗想,这一次回去之后,我一定要把那楚少秋和梁厉生找来,再和他们再比一比,即使是江雪勤,也要和她试一试,看一看到底是谁本事大!
这么想着,他更是归心似箭,可是暗忖师父对自己的态度,并不似有令自己下山的意思,也不知还要学上多久,真是令人纳闷。
晚上洗又寒把照夕唤进,告诉他说,因有事需外出几日,嘱令照夕抓紧练“蜂人功”,不可间隔,要照常天天去练习。并告诉他说,他本人十天后回来,要严格察考,同时又嘱咐他千万不可再去接近那鬼爪蓝江。甚至连蓝江的洞口,也要避免走过,因那老婆婆静中参悟十数年,听视之力,已非常人所能意料,如果冒失往探,很可能会遭到那老婆婆毒手!
照夕唯唯称是,由是心中对那蓝江,有了敬畏之心!
洗又寒又令他把剑术练了一回,指点了几招错处,这才出门而去。于是,又只剩下管照夕一人了。
管照夕待师父走后,一个人暮晚在岭前的小镇上走了一转,甚感无聊。
村前的杏花,开得正炽,一朵朵都似少女多情的芳唇,又似情人的眼睛,而眼前万顷春光,无限芳菲,却给异乡的游子管照夕,带来了无限的相思和伤情。他低低在花前徘徊着,想到自己一意孤行,总算是上天有眼,拜师学成绝技。
可是此后的进展,却未尝没有茫茫之感!
一个人在努力于一件事之前,常常把它想得太美了,可是当你达到一定程度之后,你又会感到“不过如此”而已,甚至似乎还会让你觉得反不如前的感觉。
而“不知足”却是每一个人所不能避免的,身在平地向往高山的壮观。可是当你爬到了高山的顶峰,你又会仰慕苍穹的辽阔,可是那却是你无法达到的,因此你将会失望、嗟叹和抱怨!
管照夕这一霎,虽不能说已有了这种思念,可是却有一种茫然莫释的烦恼感觉;而这种感觉,在他过去认为,是不应该有的。
他在岭前走了走,遇到了不少的熟人,他们和他亲切的招呼着,而他只是微笑的点着头。
正当他穿过一个小木桥,踏向山路之时,他看见一个女孩子的背影。
那女孩披着一件水红披风,纤腰细摆,风姿绰约,方由一条小溪边走过,照夕定目一看,不由叫了声:“丁裳!”
那女孩正是晨间见面的丁裳,她手中提着一个小竹篮,正要穿山入径,闻声向照夕看了一眼,面色似突然一喜,可是马上又转过身去,同时足下加快,往那条小路奔去。
照夕不由一纵身来到了她的身后,道:“姑娘,你上哪去?是我呀!”
丁裳依然低头前走着,照夕不由忙追了下去,转在她前道:“咦!你怎么不理我了?”
丁裳这时也站住了,她瞟了照夕一眼,小脸上带着一层羞红之色,半天才道:
“管大哥,你不要与我说话,我师父要知道,会骂我的。”
照夕不由愣了一下,遂皱眉道:“为什么?我又不是坏人。”
丁裳翻了一下大眼睛,阵子内含着一汪泪水,道:
“我也不知道,反正师父说以后不许理你;而且她说,她说……”
照夕冷笑了一声道:“她说什么?”
丁裳纳纳地道:“她说……你师父是一个杀人的魔王,是世界上最坏的人!而且……”
照夕又惊又怒,当时哼了一声道:“而且什么?你说不要紧!”
丁裳偷偷看了他一眼,才又道:“师父说,你也是一个杀人的小魔王,早晚要和你师父一样的。”
照夕不由脸都气红了,当时冷笑一声,心想:“好呀!你这个老太婆,我把你从火场里救了活命,你非但不说一个谢字,反而竟如此辱骂我师徒二人,嘿!我是杀人小魔王,真是见鬼!”
当时几乎连丁裳也恨上了,他冷笑一声道:
“她是这么说我的么?”
丁裳点了点头,又瞟了他一眼,好似真有一点畏惧照夕的模样。
管照夕愈想愈气,当时紧紧握着拳道:“难道你真的就信了她的话,你认为我是爱杀人的人么?”
丁裳连忙摇着头道:“不!不!不是的……我不相信。”
照夕心中这才少宽,道:“那你又为什么不理我呢?”
丁裳抬起了头,看着照夕吞吞吐吐道:“你师父是血魔洗又寒,他是一个无恶不作的人……您怎么会是他的徒弟呢?”
照夕不由吃了一惊,他从师已四年多了,今天还是第一次听到师父的绰号,顿时就怔住了,忙问道:“你说什么?什么血魔?”
丁裳翻了一下眸子道:“你师父不是洗又寒么?”
照夕点头道:“是呀!他又怎会是……”
丁裳道:“他就是江湖中闻名已久的‘血魔’!你莫非不知道?”
照夕低下头想了想,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不会的,我师父虽是洗又寒,可是绝不会叫什么血魔的外号,你们一定弄错了!”
丁裳张大了眼睛,似乎也有些相信他的话了,照夕马上道:“我随师父四年以来,就没见过他杀过一个人;而且举止文雅,怎会是血魔呢?”
丁裳点了点头道:“是呀!我也不大相信……”
她眨了一下眼又道:“可是……我看你杀那三个人的时候手段也真狠,我不由又有一点相信是真的了。”

照夕脸色微微一红,遂道:“我是为了救你师父,想不到你们还怪我手狠心辣!”
丁裳不由汗颜道:“我应该谢谢你的,可是你不应该把他们都杀死……太惨了。”
照夕不禁低下了头,心中这一震,似也有一种莫名的感伤,暗忖:“她说的不错,我当时怎会那么心狠,把我第一次见面的三个人,全部都制于死命?这也的确太残忍了。”
想着不由一时答不出话来,丁裳见状倒笑了笑道:
“好在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用不着再为它难受了,只要下次不要再这样就是了。”
照夕苦笑了笑,丁裳似想再安慰他一番,可是又不好出口,她顿了顿,才轻轻叹了一声道:“好吧!再见吧!我走了!”
照夕不由忙道:“你真的不理我了?”
丁裳走出不远,慢慢又回过头来,轻轻叹了下声,皱了皱眉道:“我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否则师父知道了,对我们彼此不利……”
照夕只是看着她,没有说一句话,丁裳说完话,又叹了一声,才转身而去。
她手中提着那个小竹篮子,是为她师父抓的药,照夕目送着她走远了,这才叹息了一声,返身而去。他心中沉郁着说不出的感伤,而首次感觉到“冷漠的滋味”。虽然丁裳在他眼中,只是一个不太解事的小女孩;自己对她,也只不过是匆匆一面之交,尚谈不到什么感情。可是她却给照夕一个很深的印象,绝不似和人初次相交的那种平淡,因此,照夕十分懊丧地感叹着。
尤其是丁裳那句“小魔王”,已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同时他也为自己所为而震惊,要是丁裳不提起,他是很难自省而知的。
同时他也怀疑到了师父洗又寒,听丁裳说,他是一个杀人如麻的人,这似乎也并非没有一点可能。因为师父的个性,他是了解的,有时候确是十分怪异和残忍。
他想着这些问题,更是不胜感伤,但拼命地摇了摇头,不愿再去多想了。
第二天清晨,他仍然早早地起身,到松涧蜂巢之下,练习“蜂人掌”的功夫。他希望在那里能够再遇到丁裳,因为他想由丁裳的口中,更了解一下师父;甚至师父和那鬼爪蓝江之间的往事,可是他失望了,丁裳并没有再去。
他一个人,练了一阵子,怅怅而返。
由此一连五六天,丁裳都没有再出现过,照夕也就把她忘了。他推测,一定是那鬼爪蓝江限制丁裳和自己来往,因此也就赌气不再去多想了。
本来他想去蓝江洞中探访一番,可是他又忆起师父临走时的嘱咐,终于没有敢冒险而去。
这一天,也就是洗又寒离开的第八天,照夕在蜂巢之下,方自让群峰上身刺体之时,忽然丁裳在松树之中款款走了出来。
管照夕不由吃了一惊,忙由地上坐起,那些蜜蜂“嗡”一声全都飞了。
照夕忙穿上了衣服,丁裳已走到了他身前,她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神色,似乎十分惊惧害怕。照夕不由含笑道:“你来了?”
丁裳忽然退后了一步,嚅嚅地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照夕不由脸色一红道:“没有……没有干什么呀!”
丁裳摇了摇头,冷笑道:“你不要骗我,我都看见了。”
照夕窘笑了笑道:“只是好玩而已。”
不想丁裳忽然秀眉一挑,睁大了一双眼睛道:
“什么好玩!这一点也不好玩,简直是怕人!”
她走上了一步,又道:“你也不要骗我,这七八天,我每天都在松树里偷看你,你不知道就是了。”
照夕不由脸色一红,当时暗忖:“师父曾关照我,练这种功夫,不可对任何人轻易泄露;只是她既然已偷看到了,我也不便再瞒她了。
想着不由笑了笑道:“你既然看见了,我自然不便瞒你,我是在练一种功夫……你不知道。”
丁裳这时睁着一双大眼睛,仔细的看着他,半天才吞吞吐吐道:“你真的是在练蜂人掌……师父没有说错。”
她猛然用双手掩着脸,倏地回身就跑,照夕不由一怔,当时见状,又惊又奇,忙纵身而上,跟到了丁裳身前,大声道:“姑娘!你怎么了?你……”
丁裳这时眼中含着眼泪,闻言站住了脚,带着气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好人呢!”
她顿了一下又道:“直到那一天,我遇到了你,仍然认为你是一个好人,谁知你真是……”
照夕不由又惊又怒,当时颇为不悦道:
“姑娘!你这话可是要说清楚,不可随便诬人!”
丁裳用手擦了一下眼泪道:“你不要再装了,我什么都看见了,我师父一点都没有说错。”
照夕皱眉道:“你师父说我什么?你难道相信她说的?”
丁裳这时看了看他,面色微愠道:
“我为什么不信,我都亲眼看见了。”
照夕也不由有些生气了,可是他极力的容忍着,丁裳遂道:
“你为什么要练这种功夫?你难道甘心要把自己毁了吗?”
照夕突地一惊道:“你说什么?”
丁裳还以为他是有意装傻,当时心中又气又难受,她皱眉跺了一脚道:
“算了!我不与你谈了……你去杀你的人,不关我什么事!”
说着转身就走,这么一来,照夕真是给弄糊涂了,当时忙又跟上了一步,伸手抓着丁裳一只衣袖急道:
“姑娘你不要走!”
丁裳猛地转过身来,正想叱责,可是却又不忍,只轻道了声:“你……不要拉。”
照夕叹了一声道:“姑娘!你方才说的话,我一句也不懂,我是真的不知道,请详细说一说好不好?”
丁裳皱了一下秀眉道:“难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照夕摇了摇头道:“我只是遵从师父的话来练功夫,我又知道什么呢?”
丁裳转了一下眸子,面色稍霁道:“这真是奇怪……天下会有你这种人!”
照夕不由更是怀疑,追问道:“你师父说什么?你怎会知道我练的功夫叫蜂人掌?”
丁裳叹了一声,反问道:“我问你,这种功夫你练了有多久?”
照夕想了想道:“大概已有七八个月了。”
丁裳闻言脸色大为紧张,她后退了一步,“啊”了一声,遂又摇了摇头道:
“这么久了……这太……太晚了!”
照夕此时真是不明白丁裳说些什么,当时皱眉道:
“你说些什么?真把我急死啦……你倒是快说呀!”
丁裳一双大眼睛,在他脸上转了又转,似已相信照夕所说全是实言,不由长长叹了一声道:“唉……你被你师父害了!”
照夕剑眉一挑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丁裳不禁流下了两滴泪,她是一个同情心极重的女孩子,此时见照夕那种天真茫然的样子,不禁触动伤怀,一时竟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来。
照夕见状更是莫名其妙,重重叹了一声道:
“姑娘,你把事情告诉我,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令你如此伤心?”
丁裳不由又气又笑,当时叹了一声道:
“你真是个傻瓜……我是为你难受啊!”
照夕怔了一下道:“为我?”
丁裳轻轻叹了一声:“我们先坐下,我慢慢把事情告诉你,你就知道了。”
照夕忙点头笑道:“好!好!你再不说,我都要急疯了。”
丁裳用含泪的眸子瞟了他一眼,心说:
“你还笑呢!等我说出以后,恐怕你连哭都来不及呢!”
她坐在一块石头上,又叹了一声道:“师父虽然再三关照我,叫我不要理你,可是我实在不忍心见你如此受害,今天拼着师父知道以后受罚,我也要告诉你。”
照夕不由十分感动道:“你真好……”
丁裳玉面微微一红,当时一双眸子在照夕面上转了转才道:
“你师父外号人称血魔,是江湖上一个极为凶残的怪人,他一生杀死的人,恐怕数也数不清。”
照夕皱着眉一言不语,丁裳叹了一声道:
“这话也许你不信,其实连我也不相信,可是师父她老人家对你师父是最清楚不过了,她绝不会骗我,不相信你将来到江湖上一问就知道了。”
照夕怀疑地问:“可是这几年,我并没有见他杀过一个人呀?”
丁裳冷冷一笑道:“这话我回去也问过师父了,她老人家说,他杀人是不会让你看见的。因为这是他一个隐病,谁要是发现了他这隐病,他就会杀谁!”
照夕这时痴痴地听着,听到最后,他突然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的……我知道了!”
他说话之时脸色十分难看,丁裳不由问道:
“你知道什么?”
照夕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姑娘不要多问,反正我相信这句话就是了。”
丁裳见他相信了,似乎更是起了无限的伤心,她低低的叹了一声道:
“我师父说他连他的徒弟也一样杀,从前他本有两个徒弟,也都死在他的手中了。”
照夕点了点头道:“是的!这是真的,只是并不能怪师父,因为我那两个师兄,是想叛逆师父,所以师父才先下手,把他们两个杀了!”
丁裳睁大了眸子道:
“你么?你居然认为他们该死?”
照夕脸红了一下,叹了一声道:
“实在情形我并不知道,只是师父是这么对我说的。”
丁裳这时心中暗忖道:“他虽是下手狠毒,可是内心尚不失良善,也许不致于如师父所说的那么严重。”
想着又摇了摇头,照夕这时忙道:“你方才说,师父把我害了,是怎么回事?”
丁裳眨了一下眼睛道:“起先我也不知道,就是那天,你帮我把师父仇人打死了,救了师父,后来师父才告诉我。”
照夕静静地听着,丁裳看了他一眼,接道:
“你在洞外所用的掌力,师父已看见了,她后来告诉我说,这种掌力叫‘蜂人掌’,天下擅此掌力的只有你师父一人。”
照夕不由吃惊道:“这是一种很难练的掌力,可是又有什么害处呢?”
丁裳皱眉道:“你先不要急,听我说呀!”
她又叹息了一声,才道:“师父说,这种掌力,练时要受极大的痛苦。当时我再三追问,她才告诉我说,练时要把全身衣服脱净,一任这种墨蜂,用尾上毒针来攻。”
照夕点了点头道:“是的!所以我要脱光衣服。”
丁裳冷笑道:“但是你可知道这种功夫的害处么?几百年来,知道这种功夫的人,也不能说没有人;可是他们从来不敢练,就拿我师父来说吧,她老人家就不敢练!”
照夕皱眉道:“她是女人当然不好练。”
丁裳瞟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什么,告诉你吧,凡是练这种功夫的人,练久了性情都会大大改变。”
照夕不禁怔了一下道:“会变性情?怎么变呢?”
丁裳叹了一声道:“将来就会变得凶残之极,所以百年以来,从没有一个人敢轻易练这种功夫。”
她顿了一下又道:“固然这种功夫,极难练成;而且威力无匹。可是视人命如草芥的凶残个性,究竟有违人道,所以没有一人敢练它,想不到你……”
她哼了一声,无限伤感地道:“你师父把你害了,他所以要教你练这种功夫,用心是想让你变成和他一样……”
照夕不由打了一个冷战,可是他仍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当时他痴痴地摇了摇头道:“这……不会吧?”
丁裳忽然拉住他的一只手道:“你千万要想个办法离开他,你也不要再练这种功夫了。”
照夕这时心中想着丁裳所言,深深皱着眉头,他忽然把丁裳的手向外一挥,丁裳脸一红,遂低下了头,流泪道:“其实我是要你好……反正,今天我见了你,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照夕不由怔了一下,他不禁伸出手来,握住了丁裳一只手道:“姑娘,你对我好,我永远感谢你……只我绝不相信,师父会这么害我,等他回来我一定要问问他。”
丁裳不由面色一变道:“你千万不要问,只怕一问,连你的命也没有了!”
照夕这一霎时,心中真是说不出的感伤,他只觉得一阵阵发冷,似乎一切的希望都没有了。
尽管丁裳如此关心他,可是他却如同处身一个大冰窖里一般。
他猛然站起了身子,冷笑道:
“你还是回去吧!不要再理我了!”
他说着猛然转身而去,丁裳又叫了一声:“管大哥!”
照夕回过身来,他脸上似已失去了原有的光彩,变得十分阴沉可怕,丁裳跟上了一步道:“我不会不理你的……只是我怕!”
照夕苦笑道:“我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他说完了这句话,转身而去,这一次丁裳没有再叫他,她痴痴望着他英俊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松林之中,这才低下头来,眼泪汩汩的由眸子里流了出来。
照夕一个人失神落魄地回到了所住的草舍之中,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疑惑。
他仔细地把丁裳方才所说的话想了一遍,似乎觉得并非全然无理,因此更不禁心惊肉跳,他紧紧地咬着牙齿,暗忖:
“等师父回来了,我一定要问问他,如果是真的,我一定要离开他,这太可怕了!”
可是他转念一想,想到了昔日师父出示那两条血迹斑然的发辫时所说的话,他不禁打了一个冷战,不由紧紧皱起了眉头,又摇了摇头,忖道:
“我是不能问的,要是问了,即便是真的,恐怕我也万难活命!”
这么想着,不由又发起愁来,他又想到了师父再次外出的原因,自己虽不知他外出何为,可是如今想来,可能如丁裳所言,又去杀人了!
“这真是一个恐怖的老人……我怎会投到了他的门下,只怕日后要想摆脱地,是大大的不易了。”
他一个人,在静静的深夜里,愈想愈是胆战心惊,最后他又想到了自己,暗想自己来时的性情,和近来真是大大不同了。
虽然平时和常人一样,可是发怒时,双掌发痒,血液发涨,这种情形,却是往日所没有的,尤其是那种杀人后变的残暴性格,更是以往所未有的。如此想来,果然是那“蜂人掌”之害了。
这么一想,他如同是一具木人似的怔住了,他猛然由床上翻身坐了起来,心想:“我还是逃走了算了。”
可是他又摇了摇头,觉得事情并未完全证明是真的;何况师父那种严厉手段,令他思之心寒,不禁让他很快的又打消了此念。
他叹了一声,心想:“无论如何,反正这蜂人掌的功夫,从明日起我是不练了。”
他左思右想在床上辗转了一夜,到天亮也没有睡着;而且也无心再练功夫了。
中午,洗又寒由外风尘仆仆地回来了,照夕仍如以前一样的不闻不问,他却暗中注意师父的态度,可是并没有什么异样。
到了傍晚,洗又寒忽然把他唤到了身前,含笑问道:
“你的功夫练得如何了?”
照夕不由怔了一下,洗又寒忽然哈哈一笑道:
“你不要怕,你已学到不少功夫,也该知足了。”
说着又笑着点了点头,照夕不由肃然道:
“弟子功力尚差……师父夸奖了!”
洗又寒摇了摇头道:“你不要客气……我早已想到了,你的功夫也差不多成了,就是那‘蜂人掌’尚不到十分火候。”
他说着,把那一双雪珠似的眉毛皱了皱,如电的目光,在照夕身上转了一下道:
“不过,也差不多了,我预备明日,考察一下你的功力。”
照夕不由吃了一惊,洗又寒又叹了一声道:
“你来了也快五年了,要是功夫练成,也该下山了。”
照夕听到这句话,倒不由一喜,心想:
“果真能下山,岂不等于离开他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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