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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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塚这几日很忙。学生会和班级都很少见他的身影,常常在打铃的最后一刻踏进教室,而老师刚说完下课二字后座位上便不再见他的人影。
不二奇得很,趁着一天开班会便猫着腰从后门窜出教室,跑到三年一班门口逮人。
嘿,怎么回事?瞧你忙得跟陀螺似的。
不二仰起脑袋看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手塚,笑着问。
手塚垂眼,书包吊在肩膀,没有停步直直往前走:没事。
不二原是跟着他的脚步一路走,听闻这话立即住脚。他站在后头淡淡地道:是不是朋友?是的话就告诉我。
他抿唇,露出认真的表情。
前头急走的人也住了步子,缓缓转过头。
医院里始终萦绕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四处的白,白得有些刺目。即使外面阳光灿烂,一走进来,仿佛也带了股寒意。
不二沿着过道推开右侧的一扇门,迎上里头两人的目光,愣一下,露出笑容:
今天学生会有事,来得晚了。
他放下书包,走到病床边问候:阿姨今天还好吗?
面色不甚健康的女人牵起虚弱的笑,回答道:我很好,你这孩子学习那么忙,不用天天跑过来。这里离你们学校不近吧。
没关系。
不二笑着将手里的黄色康乃馨插在花瓶里,拿到水龙头去加水。
你们还没吃饭吧?我买了快餐来。
手塚坐在病床边的椅上接过去。谢……
不用跟我客气。
不二打断他的话,看看点滴的速度,瓶里的药液大致只剩几毫米厚度,示意手塚。手塚见状弓身按响床头的铃。
喂喂。七号床有事么?那头传来护士的声音。
嗯。点滴完了。手塚道。
还有这几日你请假,缺的课程笔记我都再抄一份,呆会儿记得问我要。
嗯。
待会儿特护会过来,国光你回家去吧,整天陪着我,你自个儿都没休息。
女人躺在枕上歪过头,有些燥黄的发由苍白的面颊垂下来。她对手塚说道。
我没事。
手塚执拗地说。
呐呐,没事也得先吃饭吧。不二拍掌道。他无奈地看手塚一眼,觉察他的脸瘦削了一圈。
手塚垂下眼打开热腾的饭盒,一口一口地喂母亲。
从医院出来,天色已昏暗。月亮在一层白蒙蒙的云朵后头忽隐忽现。
好好顾及自己的身体吧,阿姨的病结果还没察出来呢,不用太担心。不要到时候她好了,你却倒下,那可真是好笑。
自行车轮顺着他的话噔噔噔,一穹窿一穹窿地轧过地板上咯咯响的小石子。
嗯。
手塚认真地答道。
知道就好,你就是这个喜欢乱逞强的性子,没我怎么行呐。
不二骑单车漫不经心地说。
他的话是无意的,却让听者眼眨了一下。
两辆自行车仍在嘀溜溜的前行。这条小路上没什么人。突然,车轮滑进了地面上两块砖之间的一条缝中,卡了一下。不二急刹车,差点整个人从座上飞出。
手塚冲口叫道:小心!觉得心脏几乎要从胸腔弹出。
所幸不二反应机敏,放开扶手从车上跳了下去,只有那辆车砰的一声倒地。
没擦伤吧。手塚停车,过来察看。
没事没事。呵呵。不二看手塚替自己搬起自行车,突然有趣地笑起来: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碰面时也是如此,今天的情势好像重演了咧,就是咱俩地位颠倒了。
手塚将车给不二,两人的手指在扶手处相互碰触了一下,好似在干燥的空气里起了静电,很快地弹开。
这天太燥了。看来我们是互斥体质呢。不二收回手,撩撩额前密密的发,笑道。
手塚沉默。场景或许一样,情势或者相同,但人已经变了,心已经改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发生,也不知道如何阻挡。
他踏上自己的自行车,头也不回地骑开:我有事,先走了。
嗯,好。不二愣了愣,点点头。
几秒后他记起一件事来,急忙追到路中央叫:哎,课堂笔记还在我这儿呢。
前方的背影紧绷绷的,没有反应,只径自往前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天边的一片红霞在路的尽头浸染,红澄澄似鲜血。

奇怪,他应该听得见啊。不二咕哝一句。收回目光上了车,过了前面的岔道往另个方向走。
路边的石头和花草,无论何时看都是一副模样,可谁知它们在日出月落之中经历了多少交替,多少轮回。
有些事情,会发生的,它终会发生。
又十几日。
午间时分。
电梯响一声到了,不二从里头走出来。看了左手掌心写的门牌号:B幢1029房。他在十层楼一路找过去,最后停在一铁门口。
叮咚,叮咚。按响门铃。
咔嚓一声里面的木雕门打开。手塚在铁门后瞧见不二,微讶。
不问我为什么会到这儿来?不二换下鞋,挑了一双毛绒绒的小熊图案拖鞋。
为什么?
手塚从善如流地问。
呵呵,虽然你说你出外公差的父亲和姐姐回来,让我无需再去医院,但我还是想去看看。结果听说你被他们硬是从医院赶回家休息,就又想过来瞧瞧,于是便领命监督你来了。
不二边说边进门,不露痕迹地打量这屋子。嗯,干净,整齐,的确很像手塚的作风。
监督?手塚挑出一个词重复道。
嗯,就是监督。这可是你的母亲大人特别嘱咐的。果然----
不二走到大厅的一张桌上,上面放着摊开的课本和笔记,还有显然是刚被放下的笔,啧啧道:果然知子莫若母,她说你一定不会乖乖休息,缺了这许多天课,一定在忙不迭补习来着。
手塚脸上浮起微微尴尬。
饭吃了没?
正在煮。
没及手塚遮掩,不二已窜进厨房,过半晌才从里面呐呐地说:你所谓的正在煮就是烧开水么?难道你打算吃泡面?
……
不要告诉我妈。
手塚这样回答道。面无表情的。
不二用手捶捶脑门,有些哭笑不得。他捋起衣袖道:罢了罢了,我来煮饭,你去争分夺秒看你的书吧。
被揪住小辫子的手塚平日里凌厉的气势好似突地减了许多,当真老实在桌边坐下,把厨房交给不二。
要很多芥末么?
不。
呵呵,知道了。
一、点、也、不。
噢……
呐,面吃完了,就老实去床上睡一觉。你这几日横竖每天只睡四小时吧。
四个半。
……那还不是一样!
去睡去睡。不二收了手塚面前的书,将他从椅子上赶起来,推着背往卧室去。
在床前站定,他一手叉腰,偏头看手塚,笑得甜甜的,眯起的眼却透着那么一股危险:
呐,睡吧。
黑黝的眼皮动了动,有些迟疑地张口道:
你……
嗯?
有点像我妈。
……--||
手塚国光你讲的笑话很冷哎。
好似眼里真有一丝笑意,手塚掩了眼皮略偏头。
他终是和了衣在不二雷达式扫射的目光里躺下,盖上被,合目。
颈旁有浅浅的气息靠近,是熟悉的那个牌子的沐浴露的味道。手塚知道他在自己身旁。稳重的心律有一刻的紊乱,而后被他强行铺平。
睡吧。他这样对自己说。
不知道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天已完全暗了。
手塚睁眼,发现头脑清冽了许多,一直环绕的昏觉和隐痛也消失不见,他欲从床上起来,却发现右手臂不能动弹。转头看,原是被压住。
那个棕色的脑袋趴在他床边,脸埋在臂旁,睡得正沉。转过头,都能嗅到他发间的清香。下巴有被柔顺的发丝扫到的感觉。
手塚小心翼翼地从抽出自己的手,甩了甩,血液循环不良有点**的刺痛,他却不以为意。下了床,他俯在不二弓成小虾米的身体边,动作很轻缓,像把他吵醒一样,将他抱起来放在床上。再盖上被子。
坐在床边,陡然间有点怔愣。手塚保持弓着腰的姿势,眼睛削利的棱角微微下滑,漏出几分平和,他看不二睡得有些发热,额角微微冒汗,脸泛一丝红,于是伸出冰凉的手帮他撩开掉在腮边的发。
最后修长的手指停留在他脸颊的皮肤上,没有移开。
感觉对方的呼吸一点一滴地由自己指缝间漏过,手塚微微笑,眼里盛满了很多连自己也不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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