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水果糖与芝麻烧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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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有一年夏天到山区爷爷家度暑假。
爷爷家旁有一个小小的打麦场,那里有麦垛,碾子,碌碡,那里是孩子们玩耍的天堂,有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孩子经常在这里玩。其中有几个孩子长的粉团一般很是好看,这几个漂亮的孩子是玩耍队伍的中心。
过了几天,我注意到一个不好看的孩子。这是一个**岁的女孩子,她的头发短短的象一个鸟窝一般盖在脑袋上,脸庞又黑又红,她穿一件红底黑花花的旧上衣,肥肥大大的裤子辨不出颜色,一双乌黑的小脚挤在不知穿了多少岁月的凉鞋里。
她常常站在玩耍的队伍边上,睁着大大的单眼皮的眼睛注视着快乐的孩子们。眼神里有一丝丝的落寞和忧伤。显然,她不是这帮队伍的中心,当这帮队伍缺人手时,她会被邀请进去丢沙包啊,跳格子啊,她的脸上就充满灿烂的笑容;但更多的时候,她是旁观者。
也许,小伙伴对她的冷落并不是有意的。只要她积极地参与,小伙伴不会故意丢下她,但她从不。她总是沉默着,逃避着,自卑着,她想往然而她压抑着。所以小伙伴们经常忘了她的存在。
有一天堂姐带我到县城玩,我们经过打麦场时我又看见那个女孩呆呆地站在那里。我从她身边走过,她单眼皮的大眼睛满含着羡慕和渴望,定定地看着我。她的眼神打动了我,我的心里突然充满了深深的怜惜。我在她面前蹲下对她说:"我去县城玩,等我回来了,我给你买水果糖吃。”她依然定定地看着我,我甚至分辨不出她的眼神里对我的话有无反应。
我们在县城逛街购物玩了半天,打算回家时我想起了我的承诺:"我得给那个小孩买些水果糖!”我对堂姐说道。
"别买了!你又不认识她!给她买的着吗?”堂姐斩钉截铁地反对。
我迟疑着,(那时我还在上高中)我的口袋里躺着几个可怜巴巴的小钱,是从父母那里搜刮来的。而且刚才买了些杂物和几个芝麻烧饼已花掉了一部分……那就别买了。
傍晚时分我们走近了村子。这时候正是做晚饭的时间,家家房顶上缭绕着青烟。

刚走进村口,我突然看到远处有一个暗红的小身影,小身影站在一堵断墙后面,远远地望着我们。我想,坏了,这可怎么办?。。。。。。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假装没看见吧。
我假装没看到她,继续向前走。
这时候夕阳渐渐沉到了山下,暮色越来越浓重。整个村庄变得越来越蓝。每走近一家的庭院,都会传来菜肴的香气。拐弯时我不小心一回头,啊?那个暗红的小身影还在后面。她离我们不是很近,但也不太远,恰恰是我能看到的区域。她为什么还不回家?暮色越来越浓,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马上走到爷爷家旁的打麦场了,场上空无一人。那些孩子们肯定都在自己家,守在妈妈身边,看着妈妈烹制各种好吃的饭菜。饭菜熟了以后,摆在桌上,一家人围在饭桌旁津津有味地吃,被巨大的幸福和欢乐包围着。
走进大门前,我无意中一回头,刚才还空无一人的打麦场上,一个暗红的小身影伏在碾子上……灰暗苍茫的暮色中,那个暗红的小身影仿佛是最后一缕霞光,刺得我睁不开眼。她为什么还不回家?难道她家里没有巨大的幸福欢乐在等待她?还是我的水果糖的许诺战胜了她家里的幸福欢乐?
此时此刻,我的良心受到巨大的谴责,我的心里充满了歉疚,无法弥补的歉疚。
那个暗红的小身影并不招呼我,也没有跑过来的打算。她只是定格在那里,定格在空无一人的打麦场上,如同诺大的树叶上趴着一只小蚂蚁。
我走过去,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我抓起她乌黑的小手,对她说:"我忘了买水果糖了。给你几个烧饼吃罢。”我把我买的五个芝麻烧饼,用塑料袋装着的五个芝麻烧饼,塞到她乌黑的小手里。她接住了,她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幸福的微笑,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我知道她真的是笑了。
这件事我一直不能忘记。虽然我的芝麻烧饼敷衍了我的承诺,但是实际上,只要一想到那年那个暮色笼罩的打麦场上孤单的小身影,我就明白我的错误永远无法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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