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万丈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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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找我,到时候,我一定会让你找到我的,生生世世,我都要叫修穆,好让你能找得到我!”
……
……
赫然惊醒,那梦里的火还在寂寞狂舞,那怀里的人还在牵唇一笑。可是,转眼终成泡影,已成寻觅不得的往忆。
圣音慌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可是手沉重得抬不起来,只觉得浑身发痛。可是,它终究还是没有随徐修穆一起死去,它还是如徐修穆所说的一般,不会死!
它只是想与他一起,伴与四时递嬗。为何不能如愿?就因为它是妖?
“啊……”
忍不住想要狂啸,可喉间已经干涩,发不出什么声音来。只是仅仅这般叫喊,便已招来阵阵的回音。
这时的圣音不禁心中一惊,也不顾得身上有伤在身,硬地便坐了起来。四下里梭巡了一番,不禁要为现下自己身处的状况感到无比惊诧。
它肯定这里绝对是一个山洞。
它之前便是一直住在山洞里的,因此对山洞不感陌生。只是这山洞跟它住的又或是跟它见过的,有大大的不同。这不同在于,山洞深不可见出口,里面却是洞亮非常。仿佛是什么点亮了这个巨然的空间,四周察看却又不见有什么可作照明之用的物事。这里,有着说不上来的怪异。尤其是那湛亮雪白的洞壁,更是让它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再瞧瞧自己。
自己则是一丝不挂。所躺卧的地方,是用天然的石料制成的床。上面铺了张暖被,而自己身上还盖了一张。它觉得好生讷闷啊!实在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能有什么人会救它的,况且是把它救到这种奇怪的地方来!这里甚至还有点冷。
它勉强爬了起来,挽着那一张暖被扶住洞壁慢慢摸索出去。
那洞壁光滑非常、触手冰冷,不但可以照得满室光亮,而且还可以照见它的模样来。它已不再是七、八岁的模样了,变回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容貌。它更觉奇怪,因此也更加想到洞外去看看,或许会有所发现也说不定。
它慢慢地沿着洞壁摸索出去。连着它所处的空间是一条很长的窄道,窄道的洞壁也是发着闪耀的光芒,美轮美奂。走过那一节通道,便又连着一个大洞。它又往前走了很远的一段。路其实很好走,也不会错综复杂。因为只有一条路直通向前方,所以它也没有迷路。很快,圣音便走出了这个怪异的山洞。
刚刚走出山洞,迎面便是一阵狂冷的风,吹得圣音直打哆嗦。拉紧身上的暖被,它往四下里张望。
洞外一片雪白澄明,身前有好大一片的空地,十数丈见方。放眼去看,眼前是一片广阔的雪山群,这个山洞便是处在这雪山群中一座奇峰最顶。站在洞前,一览无遗的大山层峦叠嶂,它居高远眺,自觉景致奇伟非凡。
只是它寻遍山洞四周,却找不到一条可以让它下山的路。更觉奇怪的是,救它的那个人究竟是怎样带它上来的?这个问题,比找路下山更能引起它的兴趣。
它趴在空地的边缘往山下看去,见底下重云缭绕,似乎深不见底,心下有些着慌。这个究竟是什么鬼地方?万一那救它的人有什么不轨意图,要将它拘禁在这里,那么它如何下得了山,又从何开始去找徐修穆呢?
刚刚想到这里,圣音正要无趣地将头缩回去。却骤然瞥见谷底的山中云雾里,有一点异常抢眼的黄色迅捷地向山洞这边移近。这是什么?会使救它的那个人吗?那个人真的是想要救它的吗?还是说……

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了,更多的却只是猜疑。毕竟这世上,除了徐修穆,它已不敢再相信任何一个人。不,正确来说,它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那样的必要去相信别人,因为它只要在徐修穆身边便好。然而,今生唯一的依靠早已杳去无踪,只怕寻寻觅觅终究还是觅不见他的身影。
圣音只顾着伤心,压根儿忘记了那个正在移近的黄影。
它堪堪在空地的边缘站起身来,眼前便晃过一道黄色的身影。那身影腾空跃起了数丈,犹如一只展翅的大鸟。身影越过圣音的头顶,在它的身后轻轻落地。如一颗微尘,落地无声。
圣音戒备地转身看他,见那人背对着自己,穿着一件袈裟。看上去,他似乎上了年纪,身形略有些发胖,感觉他就是个很厉害的人。
他微微转过身来,是一张已过半百的脸。精锐的目光直射向圣音的身上。他双手合十,说:
“阿弥陀佛,施主你终于醒来了。”
“你,你是……”圣音顿了一顿,接着又说,“是你救了我的吧!”
“正是贫僧救了施主的。”
“为什么呢?难道你不知道我是妖?”
“对贫僧而言,人或是妖也不外乎是一种称号。善恶才是区分的重点。”和尚侧了侧身子,让出了一条道来,“施主,外面风猛。你有伤在身,不宜在外面逗留过久。先进去再说吧!”
圣音点了点头,其实它也觉得外面太冷了,看他和尚的样子也不像是要害它,它便抬腿进了山洞。
圣音进了先前它住着的山洞,一进去便爬回床上呵着气、暖和着自己。
“你怎么会救到我的?我那时好像正在大雄宝殿里吧!”圣音看看和尚,看他慈眉善目的,想必是个什么得道高僧。它心里盘算着,那和尚这么厉害,应该也会救了徐修穆吧!
“贫僧法号宏靖,刚好游历至织洲。见施主身陷火海,于心不忍,遂救下了施主。”
“那……你有没有救下另一个人?”圣音说着,紧张地倾身向着宏靖站着的那边。
“阿弥陀佛,施主说的可是那位与你一起的施主?”
“正是、正是,怎么样?你有救他吗?一定是救了,对吧?”圣音满脸期待地看着宏靖,它的眼在放光,一种希盼的光色。
宏靖又念了句佛号,貌似惋惜地摇了摇头,说:
“那位施主,贫僧没有救。”
宏靖说的话,仿佛将圣音一下打进深渊。所有的期盼终成奢望,他,还是离它而去了,阴阳相隔。
圣音浑身在发颤,它在生气、它在懑恨着,为什么救了它却不去救徐修穆!为何救得了它的,却救不了徐修穆?它宁可宏靖救的是徐修穆啊!
“你宁可救我这只妖,而不去救他?他做错了何事,你竟然忍心见死不救?”圣音猛瞪起那一双银瞳,迸射出怨恨的火花。
“阿弥陀佛,不是贫僧不愿救他,而是救了也没有用。贫僧的修为尚可稍窥天道,知他是注定要遭火刑的人,救与不救,对他而言没有丝毫分别,反而会更增他的痛苦。”宏靖的右手开始数起了念珠,他平静得看着圣音。那样地静,似乎稍稍安抚了圣音心中的狂躁,压制住了它欲发的怒气。
这时,宏靖见圣音安静了下来,便又开口说:
“况且,他不是你我能想象得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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