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谁是举着锄头的“农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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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呔,贼子,哪里走?”
见着黄巾贼在前方狠奔,阚卓将手中长枪一举,大声道:“骑军随我冲击,绕到贼人之后,截断贼人逃路;步卒分三面包抄。史军侯,烦你带着庄客,便在外围,如有漏网之鱼,就交给军侯了。儿郎们,立功就在眼前,给我冲!——死生不论!”
“驾!”
“驾驾!”
五十个骑军听得阚卓下令,手举环首刀,嗷嗷叫着,便朝前面冲去。阚卓手下的两个军侯加一个屯长,各率着本部军卒,亦是向前冲去。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阚卓率先向前冲出,手下的军卒,也一个个奋勇当先。再有,这些军卒,刚从边郡戍守满了一年,调回京师充入北军,乃是早就见过血腥的。先前在城内,折损了一些袍泽,却原来是小瞧了这些头裹黄巾的贼人,有点措手不及。而今报仇雪耻及立功的机会又在眼前,所以人人争先。
骑在马上的史宁,却看出前面跑着的黄巾好似有些什么不对。一面口里呼喝,叫自家的人四面散开,注意阻截可能跑出官军包围圈的漏网黄巾,一面在想,究竟什么地方不对。
突然,史宁知道哪里不对了。
他的印象中,黄巾,一向都是手拿锄头钉耙的农夫;就算是在这洛阳城里的黄巾,最多,手里就捏着一些菜刀、火钳、烧火棍什么的,充其量,有一些特殊途径,弄到手不多的一些刀枪。
可是,前面跑着的黄巾,史宁光看气质上,就不像是种地的农夫,或者,是他在洛阳城中看惯的流民。
这些人的气质,他……非常熟悉!
可以说和拥有这种气质的人打交道,算上被他鸠占鹊巢的死鬼史宁,也有七八年的光景了。
这些人,不是农夫,不是流民,他们,其实和史宁一样,应是市井中的无赖——“侠儿客”!
不过,说他们是侠儿客,似乎也有不妥。
一般的侠儿客,愚昧的仗义、短视的狡黠、欺人的侠气、欺软怕恶等等气质,史宁可说熟悉得很,可是,这些人的身上,似乎又多了另外一种史宁并不熟悉的东西。
逃窜的黄巾眼见追兵已至,突然也不逃跑了。所有的人都立下脚步,霍然转身。
他们的手上,个个捏着的,都是明晃晃的宝剑,他们的脸上,是咬牙切齿的狰狞和疯狂。他们的眼睛通红,布满了血丝,他们的眼神中,竟然是对死亡的无比的蔑视!
这些人簇拥在一个身形瘦削的年轻人的周围,这年轻人眼中,有的是恚怒,不甘,不屈和一种——大义凛然?
到好似史宁在后世电影里,看到的那些革命烈士!?
他的眼神里,没有周围人的那种狰狞和疯狂。相反,在恚怒、不甘、不屈和“大义凛然”中,好似还有点清亮。史宁远远看着他,竟觉得这年轻人似乎还微微轻叹了一口气!
“渠帅,快走!”
“渠帅,我等阻住这些官狗,渠帅快走!”
……
在震耳的马蹄轰响声中,一句句的呼喊,从这些黄巾贼中暴然响起!
阚卓率着的几十个骑军,却不管你这些贼人喊还是不喊,照样嚯嚯地杀入了贼人之中。至于那一声声的“渠帅”,却更使阚卓和他属下的骑军,更添欢喜和疯狂。
“渠帅”?听着就是贼人中的首领,若能擒得或斩杀此人,当获大功!
骑军的霍霍嗷叫声也更大了。
一百多个黄巾,顿时被冲得四分五裂。骑军的环首刀,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道夺命的圆弧,狠狠地向黄巾的脖颈上咬去,“嗖嗖”的划破空气的响声过后,刀砍入肉、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这其间,战马的长嘶声,撞击到人的嘭嘭声,也夹杂其中。
这些黄巾,果然不负阚卓“悍不畏死”的评语。阚卓的马军一冲,几十个黄巾,便命归黄泉,但阚卓的五十骑军,却也倒下了数十。那些个被一个个骑军瞄上的黄巾,手中的三尺利剑,几乎都是毫不遮架,当汉军的环首刀劈下他们的脑袋,或是砍入他们身体的时候,他们的手中之剑,只是往汉军的坐骑上戳!
就连阚卓,险些也着了黄巾的道。要不是这家伙好像确实武艺高强,手中的长枪挑飞了几把刺向**坐骑的利剑,估计他也会和手下众多的骑军一样,在地上成了滚地葫芦!
阚卓的骑军只剩下了十几骑。十几骑虽是冲到了几十个黄巾的后面,但似乎都有些傻了。阚卓,手捏长枪,似乎也呆住了。
嗷嗷叫着的向前猛冲的步卒,似乎也呆住了,前冲的脚步,突然缓慢下来。
史宁和他的一百“庄客”,也呆住了。原本举着的一根根锄头,有的呼啦一下,便砸到了地上。
史宁“呼呼地”喘着粗气。**之马,不安地喷着响鼻,在原地乱转。一声声倒地战马的悲鸣,和着还未死透的汉军、黄巾的痛呼、呻吟,以及地上血淋淋的脑袋,血淋淋的身体、断肢残臂,在这片不大的战场上,撕咬着许多人的神经。

“哇——”
“哇——”
“哇——”
……
几乎同时响起的呕吐声,肯定是史宁手下的一百个“初哥”们。这些少数洛阳城里原本的侠儿客,多数原也是流民的后代的小子们,提起锄头,说要赶杀什么贼人的时候,一个个群情汹汹,真见着了这些血腥的杀戮,一个个如能瞪着眼睛如同啥事也没有,那倒奇了怪也了。
吐,尽情地吐,有些人,似乎苦胆也要吐出来了。
不仅史宁手下的兄弟伙和小子们吐了个一塌糊涂,就是手提青龙偃月刀,高坐马上的史宁,手里大刀一个拿捏不住,也掉下马来。
一直溜在史宁马边的周仓,这时反倒正常得很,镇定得很。这家伙不仅不吐,看着前面战场的血腥,鼻孔一张一噏的,嘴巴微微张着,舔舔舌头,然后抬头就往庄主打量。
突见庄主的大刀“呼”地一下掉下,这小子忙把手中的锄头高高一抛,也不管砸不砸得到人,伸手一个海底捞月,便将青龙偃月刀稳稳接在手里。
此时大刀脱手的史宁,其实也想吐啊!
可是,他史宁背负着“神仙点化”的名头,又是洛阳城乃至整个大汉最新冒出来的“天授”诗人,堂堂大汉的军侯,大侠王越新收的首徒,又是几百人事实上的“奴隶主”,此时如果亦是张口喷出一些秽物,那,所有的脸面,恐怕从此时开始,就会尽都丢光。
脸面丢光了其实还不最打紧,最打紧的是,丢了脸面,如果会威胁到性命,那,打死他史宁——即使打得屎尿齐流,史宁也不会让涌到嘴里的秽物,飘洒在那空中。
忍,忍,我忍忍忍!老子必须忍!如不忍住,老子回到这汉末以后所作的一切努力,说不定尽付东流!忍!必须忍!!!
当下,史宁将嘴巴闭得紧紧的,鼻孔猛地往里吸气,要将今日早间吃的十几个肉包加稀饭化成的秽物,硬生生地压回它们该呆的地方。史宁压得辛苦,睁着眼,怒着鼻,这表情嘛,看在正仰头望着他的周仓眼里,就是满脸的愤怒。
终于——终于——史宁强将胸腹间的不尽冲动压平,刚缓过一口气,就看见周仓抬起头,正一脸佩服外加满是希冀地瞧着自己呢。
自己那刀——那一百二十八斤重的青龙偃月刀,却不知怎么地,被这小子牢牢地抓在手里了。
“刀!我——的——刀!!!”
史宁又是强吸了一口气,艰难地朝周仓伸出了手。
不过看在周仓的眼里,庄主的表情,此刻应是更加出离地愤怒了!
赶紧忙不迭地递上庄主的刀,换回来的,是庄主的一句:“拿好你的锄头。”
开玩笑!!!!!
现在可是在他妈的战场上。忍住恶心的史宁已经看见,那些个剩下的黄巾,已齐发一声喊,围成了一圈,护着他们喊的那个什么“渠帅”,一窝蜂地正朝自己的方向冲来。
也许是阚卓手下的那两个军侯,眼见史宁率着一百“庄客”殿在他们的**后,加上又是追着那些贼人跑,所以,分到两面包抄的兵卒就格外地多;更不应该的是,好死不死,史宁还叫手下散开——一些手下刚才也随着包抄的兵卒去了。因此,史宁他们这方现在的人,相对就显得就他妈单薄了许多。
能他娘的不单薄吗?几十个兵丁!几十个“庄客”!!
可是兵丁好歹手里也握有刀枪,他史宁的庄客,手里的就只有锄头,而且,大多数的锄头,都丢在了地上。
“我日你阚卓的祖宗!”
史宁心中一个劲儿的后悔,早知道这拨黄巾是如此难缠,老子说什么,也不出来蹚这趟子浑水啊!老子还以为就追一些拿着菜刀、锄头的农民,谁知道,人家倒是个个手握明晃晃的宝剑,老子的人,才是尽拿锄头的农夫!
菜刀都没有一把——哦,还有老子这把青龙偃月刀。
好你个阚货,说什么不能生擒,就一刀咔嚓——削下脑袋!可是,老子这方,拿锄头怎样削人家的脑袋?用砸的?就怕没砸着人家的脑袋,自家的身上,倒添了几个透明窟窿!
靠一把青龙偃月刀削尽几十个脑壳?**!
不仅怪阚卓,史宁此刻,连方青也恨得牙痒痒的了:妄称机灵,告诉老子只有一百多人!狗日的不提醒老子,这一百多人,个个都是手提三尺青锋?
“吐,还吐个鸡把——啊!再吐,把命都要戳脱!!给老子拿起锄头——!!!”
史宁嘶声大叫,已是脸红脖子粗!
周仓眼中的庄主,这时更是怒气满胸,杀气腾腾了,可是,此时的史宁,心里只想哭!
对面的阚卓仿佛也回过神来了。他家伙听到史宁的声嘶力竭的嘶吼声,突地也是仰头一阵嚎叫:“哇——,杀,给我杀,杀,杀!杀了这般狗娘养的,杀了这般狗娘养的。给兄弟们报仇!报仇!!杀——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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