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满地的血，自他的背后流开，殷红的流淌，触目惊心。
周硕坐在医院长椅上，低着头，眼都不眨地盯着地板，周末的医院也一样嘈杂，叫喊声，呻吟声，哭声……还有浓浓的药水味，四处奔走的小护士……但这一切落到周硕眼里，却如同一出哑剧，他听不到一切，眼前看到的，却隔着一片又一片的红。
南方走过来，看到他这个样子，心下不忍，拍拍他：“喂。”
周硕抬起头来，还是茫然地看着她。
“几件事，”南方的表情透着疲惫，“第一，肇事司机已经答应承担所有住院和治疗费用，第二，医生说他没有大碍。”故意停下来，等着看周硕的反应。
周硕的眼睛终于有了焦点，嘴上喃喃：“真的吗？”
“是……不过……”南方踌躇了一下开口，“也不是完全没有，右腿粉碎性骨折，头也受了重创，大概要在医院呆一阵子……”
“……哦，”周硕简单地回答，声音空洞的不象自己。
“还有一件事，”南方深吸一口气，说，“我给你爸打了电话，他正在来的路上。”
周硕的眼睛猛地睁大，还没开口就被南方颇为烦躁地打断，“我知道我知道，但是现在这样你打算怎么回去交代？骗他们说从哪摔了？哈，别太天真了，周硕，清醒点吧，好好考虑下这事你要付多少责任，你好歹给我别这么任性好不好？”一边说还一边剁脚，脸色铁青。
周硕沉默的用手撑着头，任凭她冲自己发飙，一点也没错啊，我……真的很差劲……
“他在哪里？”最后，他问。
“往尽头走到底的那间房，”南方转过身，“这次，好好面对吧。"
房间的门虚掩着，周硕把手放在门上，轻轻推开。
光线很暗，厚厚的窗帘挡住了外面刺眼的阳光，房间很暖和，三张病床上只有最尽头的一张躺了人，他一步步走近，脚步放轻，每走一步，心下的颤抖就多了一分，1，2，3，4，5……他数着步子，慢慢挪到床前。
永诺闭着眼睛，平躺着，动也不动，右脚和脑袋都被缠上一道道纱布，嘴角和脸上都还有青块。
周硕轻轻坐下，手扫过他受伤的脸，心还在一点点地下沉，下沉，终于沉到了看不见的地方。他张开嘴，还未说话，泪水忽地就沿着脸边滑落下来，他不得不用两只手堵住嘴巴，泪水却反而流得更多，更急，他将脸埋入被褥中，眼前一片黑暗，只有自己越来越大的悲鸣声。
“对……不……起……对……不……起……”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一遍又一遍，声音时大时小，混着哭声，含糊不清，他却一直重复着，象是对眼前这个人的内疚，又象是对自己的忏悔。
“别哭……”有些微弱的声音响起，永诺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抬起右臂为这个哭成泪人儿的小爱人擦掉眼泪。
周硕胡乱抹抹脸，吸着鼻子哑着嗓子说：“你醒了？我……我去叫医生来……”
“别去，”永诺拉住他，“等会再去……陪我……”
周硕坐在床前，握住他的手，却不是他想象的冰冷，而是温热的。
“看到那辆车冲出来的时候，我都没反应过来，”永诺闭上眼睛，“脑子里还想的是你在电话里说的话呢……”
“对不起……”周硕说。
永诺轻笑了一下，“你是为什么道歉啊？为你电话里说的话呢，还是为了害我出车祸道歉？”
“我……”
永诺转过脸，嘴角似乎还有一丝苦涩，“如果我真的死了，你是不是就可以明白了？”
“别乱说话，”周硕赶紧说。
“到底是不是啊？”永诺皱着眉头，不甘心地追问。
周硕低下头，轻轻回答：“不是。”
得，永诺的脸一垮，愤愤地转过脸，郁闷地直想找东西砸，稍微一动头就一阵巨痛，TMD！他在心里骂了一声。
“……你怎么不听人把话说完？”周硕又握紧他的手，叹了口气，“我现在就明白了……”
永诺没有吱声，耳朵却竖了起来。
“你说得没错，”周硕的声音轻轻传来，“那个人就是我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因为他，我永远都不能全心地爱另一个人，因为怕再受到伤害，所以我干脆把自己关起来，什么也不接受就好……可是，我现在发现，这不是看破一切的勇敢，这是懦弱。我自私地对所有人都怀有戒心，自私地随意给予别人伤害……但我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永诺转过头，看着他，周硕对他一笑，“我却忘了，你和那个人不一样，一点也不一样……”
是呀，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我却在你几乎离我而去的时候，才意识到，我真是笨得可以，但是应该还不算太晚，还有时间，让我们从头来过，还有时间，好好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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