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培——”茫然无措地站在街角，忽然有声音自背后传来，伸出的右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上，小双顿时感到整个人象被定住，甚至连转头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无法做到。
“哥……李蔚双……”无意义地叫着这个敏感又陌生的名字，即使看到那个人走到他面前，跟他说话，所有的一切，却还是一样的不真实。
“怎么在这里？”温暖的手掌，从肩膀上移开，下意识地摸摸他已长长的头发，不自觉地咧开嘴角，仍然是标准式的玩世不恭又充满关切的口吻，“你瘦了呀，过得还好吗？”
心下忽然涌出无限委屈，好，怎么可能好，曾经想过再一次见面的情景，无一不是表面上波澜不惊的平淡，但真正见到了，那暗藏无尽秘密的眼神，却不会说谎，一下子就将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伪装击得七零八落。
看他并不回答，大双也放下抬起的手，随口换了过话题：“还是这里感觉亲切呢，澳洲那地方，人烟稀少，有时候无聊的要命。”
“是……么……”小双机械性地接口，垂下眼帘，盯着地下发呆，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果然只有自己在演独角戏吗？
“刚刚我见了阿黎了，”小双猛地抬头，瞪着讲这句话的哥哥，大双又有些吃力地开口，却还是云淡风轻地笑，“阿黎，他很好，比我好多了……我没有尽到一个哥哥该尽的责任，对不起……”
“你……你……”小双的眉头蹙紧，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你”了半天却一个字都憋不出。你，你有什么权利决定我的生活？为什么这么急着把我往外推？……这些句子一遍遍地盘旋在他的脑海，却一点也不想知道答案。
“哥……我说过你一定会后悔，看来我错了，”脸上气愤的红潮褪去，他扬起头，“你一定没有后悔吧？”
“是，”无比认真地回答，“我不后悔。”
我们都留着同样倔强的血液，已经说出口的话，从不会收回。
“再见，”努力抬起已经无力的手臂，抚上弟弟平静却苍白的脸庞，最后一次，再见，再也不见。
他看着自己的弟弟消失在街角，也慢慢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一辆黑色的宝马早就停在了那里，车窗摇下，露出一张精致却隐忍的脸。
“妈，”他叫了一声。
“上车吧，”女人轻轻地说。
大双坐在车后座上，窗外下起了小雨，他摇下车窗，清凉的鱼滴调皮地钻近进来，打在脸上，感觉很舒服。
“今天先送你回去，明白我带你去看医生，”女人忽然开口，声音很坚决，“我刚才跟陈医生通过了电话，最好明天就去检查……”
“恩。”
“可能要在中国呆一阵子了。”
“恩。”
“治疗……可能会有些疼……”
“没关系。”
女人忽然讲不出话了，对面的交通灯停在红色上，她缓缓地停下车，抿着嘴唇，啜泣起来。
“妈，你别哭呀，没那么严重，你看我都没哭。”大双探出头，安慰着。
女人擦去泪水，哽咽着，“我知道，我知道……”
“妈，你没有告诉我弟吧？”接收到母亲说没有的答复后，他才安心地舒了口气。
这样很好，小培心中那个永远护着他的哥哥，早就不复存在，以后当他依偎在另一个人的怀里时，也许偶尔会想起十八岁那年的遗憾和哀愁，却只是想起，不是眷恋。
这样很好。
很好。
“我回去了。”小双拿起座位上的包，简单地冲其他两个人说。
“啊？回去了？永诺张大嘴巴做痴呆状。
“嘴旁边粘到吃的东西了，”小双指指他嘴角，看到后者手忙脚乱地乱擦，才闲闲地加一句，“骗你的。”努力装出跟平时一样戏弄地口吻，自己却都听得变扭，只好狼狈地低下头掩饰性地咳嗽两声。
“那个……我……”冉黎上前一步，对着小双，难得有说不出话的说话的时候。
“得啦得啦~~”永诺大手一挥，“散了吧散了吧~~人家一副想送你回家的样子……成全他吧~~我也要回—家—学—习—喽~~干嘛？喂，什么表情啊？我要考到我老婆那，有什么意见？恩？”
“没……没有……感动于你的痴情呗……咳，哈，哈……”小双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不小心笑过头了，眼泪都被挤了出来，“喂？干嘛这样看着我啊你们两个？没看过笑出眼泪的吗？啊……”鼻子一酸，终究还是没阻挡住顺势而下的泪水。
朦胧中，被谁轻轻地牵起了手，也不知道被带到了哪里，“乖，洗洗脸，”听到这样一句话，小双才放下死死捂住脸的手，看到的是冉黎淡淡笑着的脸孔。
乖乖地在洗手间洗了把脸，冉黎又把他的手放在水龙头下细细地冲了一遍，仿佛不经意似地开口：“曾经想过，要是也能把那些不快乐的事情都冲掉，就好了。”
“要是能这么简单就不会这样了。”小双接口，无精打采。
“可以的。”冉黎关掉水龙头，忽然轻轻拥他入怀，“让我来帮你，好不好？”
好不好。
小双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人生为什么要做这么多选择呢，为什么兜兜转转了那么久，说出自己最想听到的那句话的人，却不是他呢。
我真的好累，好累，好累，这散落满地的狼藉，我也想收拾干净，可是，做不到。
记忆模模糊糊回到童年，童年啊，那是握在掌心中最好的时光，小时候我们，最羡慕的是机器猫的无所不能，曾经和他讨论过，如果只能从机器猫里选一样宝物，你会选什么？
他蹙着好看的眉头，犹犹豫豫了好久，好像每一个都无法舍弃，最后终于痛下决心，说：“我要‘随意门’，这样不管你到哪里，我都能第一时间去找你，我不想和小培分开！”
“我也不要和哥哥分开啊！我们拉钩啦！”奶声奶气的语调，却是一样的坚定，伸出小拇指，钩住。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骗……”
哥，还记得么，一百年，现在时间只划过了五分之一那么长，你却就违反了我们的约定，即使随意门就在眼前，你还会毫不犹豫地保证要和我永不分开吗？
也许我从来就没长大过，执着于孩童般玩笑的约定，不肯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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