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留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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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罗琳的黄昏寂静而温和。我和夜坐在普罗琳古文明石柱边的小山丘上,轻哼着一首战场老兵们很喜欢的歌曲。
“蓝,你真的不走吗?”
“啊,不走,呵呵,总得有人守着这里,再说我也习惯这里了。”
“呵呵,你还是那样,不过,这里的光明战士越来越少了,你一个人能行吗?”
“你在怀疑我?”
“哈哈……”
我和夜开怀地笑了起来。
夜是我最好的朋友和战友,从我参加普罗琳防卫军以来,我们一直在一起,我们经历了无数次恶战,面对愤怒联盟的野蛮人和黑暗精灵军队,我们始终是彼此最可靠的伙伴。我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他冲进敌军,砍倒无数人,而我则迅捷地解决掉他背后意欲不轨的偷袭者,然后我们相视而笑,愤怒联盟的一次次疯狂进攻在我和夜细致无间的默契配合中被化解。在那些日子里,战友们都说我们是光明联盟第一战场的双龙卫。
然而,夜还是要走了,和那些已经离开的人一样,普罗琳不过是他注定要辉煌的战士生涯的一个小站。阿普伦王国当然不会冷落这样出色的战士,夜被授予了将官头衔,并且奖励了他荣耀之剑英雄铠甲和大量金币。夜换上那套装备的时候真的很帅气,像极了传说中的人类英雄——阿拉贡•金。
夜要走的这天,我们约定在普罗琳古文明石柱这里道别。
“说真的,蓝,你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里,我们一起出去奋斗发展不好吗,这里只是个小舞台,真的不适合你这样出色的人。再说,你已经赢得了那么多的荣誉,还要证明什么,你要是和我一起离开这里,阿普伦王国给你的奖励不会比我的差,普罗琳双龙卫一起去创造新辉煌,想想我都兴奋,可你为什么那么固执呢?”
“呵呵,夜,你还记得我们刚参军,第一次见面时我们说的话吗?”
“当然。军士长问我们为什么而战,我们口号一致地喊为阿普伦王国的自由与和平而战。解散后我说,我要用手中的剑来赢得一切荣誉,让自己不辜负圣希德这个高贵的姓氏。你对我说你是从乡下被招募来的,除了种马铃薯不会干别的,好在新兵营的训练教会了你怎样打仗,所以你就在这里了。”
“是啊,八年过去了,我除了打仗还是什么都不会,甚至把怎么种马铃薯都给忘了。”
“哈哈,我倒是很好奇,你种马铃薯的样子会不会比你在战场上刺杀野蛮人潇洒带劲。”
“恩……这个吗……”
“得了,我说,你再好好考虑下,和我一起走吧,这里的老战友们都领了荣誉走人了,你一个人留下干什么啊?”
“呵呵,刚才不是说了吗,我除了种马铃薯就会打仗了,现在连马铃薯都不会种了,只好留这里继续打仗,去其他地方反而不知道干什么。”
“你……”
“行了,这个问题从你打算离开普罗琳的时候就和我纠缠,到现在你还不肯放过我啊。”
“呵呵,真拿你没辙。不过,我走了这里可就你一个老鸟了,和那些新兵蛋子混一起有你受的,你得把自己操心好了,千万别给我挂了,将来我去支援丽水边境的时候,你得答应我,留条命等我立功受奖的消息。”
“这个你放心,我虽然没你那么能打,但是跑路保命的本事天下第一。”
“哈哈,不愧是刺客行业的祖宗,这么无耻的话也敢往出说。”
“哈哈,和你比起来,我的无耻简直是谦逊。”
“哈哈……”
道别没有矫情,悲伤,更不会有眼泪之类的煽情东西。当然,拥抱是少不了的,夜很潇洒地向我挥挥手,相当得意地换上了英雄铠甲荣誉之剑,老远地向我表演他的绝技——旋风斩,我向他展示了刺客的一套切割击杀术算是回礼,夜紧握拳头向我指指然后再撞撞胸口消失在了暮色中,我的心突然前所未有地孤单起来……
有一句很俗的话叫“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对我这个普罗琳老兵来说,每天的生活就是熟悉每张陌生的面孔,然后再带着这些年轻人在普罗琳巡逻,和愤怒军队遭遇、交火。于是,每天都会有我原本已经开始熟悉的面孔消失在我的生活中,他们要么是表现出色,得到嘉奖然后心满意足地升迁,要么表现糟糕,被强大残忍的野蛮人和暗精灵撕碎,将梦想和生命一起永远地留在了普罗琳的土地上。有时候,我认为自己幸运得不可思议,普罗琳的黄昏虽然很美丽,可这里是收割生命的战场,为什么只有我能年复一年地能看到普罗琳的夕阳,而那些年轻人们却为了一个并不清晰的梦想糊里糊涂地葬送在了这里。在战场长时间的浸泡让我麻木,对于这些战友的死,我并没有过多的悲伤和恐惧,偶尔能让我开怀的事情就是夜的来信,那家伙进步速度让人咋舌,几乎每个月都能得到他升迁的消息,也许再过不久,他真的能支援丽水边境,成为阿普伦王国精锐先锋营中的一份子。真的不得不叹服圣希德这个高贵姓氏的力量,这个姓氏造就的战士果然是和伟大、强大之类字眼联系在一起的。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寂蓝•都达尔,普罗琳防卫军战地指挥官,刺客职业,以后你们就是我的士兵了,你们可以叫我教官,叫我蓝也可以。下面我开始点名,被点到的人简单介绍下自己。”
“伦特,战士,来自克洛斯。”
“海德,魔法师,来自艾尔博格。”
“辛格,刺客,来自艾尔博格。”
“扎克尔,弓箭手,来自科维尔。”
……
“飞阳,牧师,来自阿普伦”
当听到这个清脆响亮的女声时,我不得不稍微留意了一下这个叫飞阳的女牧师。这个女孩面目清秀,气质高贵,大大的眼睛里透露出聪慧机灵,甚至有一点点狡黠,此时她扬着头,脸色红润,单薄娇小的身材在队伍里显得有些不协调。我翻开新兵花名册,看了看飞阳的资料,她竟然是本次报到的一百八十名新兵中唯一的女性,唯一的牧师,唯一的……哦,不,这太扯淡了,飞阳只是花名,她真正的名字叫阿依达•伊莲娜•泰芬,王室成员?公主?威廉•泰芬国王的堂妹?我晃了晃脑袋,第一反应是花名册出错了,没听说过王室成员会以士兵的身份来战场,何况是被誉为阿普伦星钻的宝贝公主!回过神又想了想,一种被耍的愤怒冲上了脑子,一定是这调皮出了名的公主故意钻进队伍玩闹,或者就是编写花名册的人想试试我许久未曾发作的脾气。
“海尔法,过来一下,我希望你能解释下花名册上的这个名字,以及我面前的这个女牧师是怎么回事。”
我的副官表情尴尬,有点语无伦次:“长官,这……这个,这次的花名册是克洛斯总督大人亲自签发的,我不知情啊,长官,要不我去总督大人那里核实一下?”
“不用了,我能解释,但我希望是私下里解释,蓝教官。”
王室的口气,我有点窝火,但是还是接受了这个女孩子的建议,不过,第一次有人叫我蓝教官,很新鲜,我倒很想听听,这个公主是怎么解释她如何会出现在普罗琳防卫军的新兵名单中的。
普罗琳的黄昏对第一天报到的新兵并没有额外慷慨,夕阳匆匆地下去,繁星赶场似的的出现,军营的篝火也星星点点地亮了起来。我按照和公主的约定,在自己的营房里等她,心里在盘算着等会该如何和这个机灵出了名的公主周旋,她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此时,营地里突然响起了警报钟声,紧接着集合号也吹响了,营地里人叫马嘶,乱作一团。我起身刚要出去看看情况,副官海尔法神色痛苦地冲进了我的营房。
“什么情况?”
“长官,暗精灵和野蛮人……”海尔法顿了顿,鲜血从他嘴里流出,这时我才留意到海尔法的胸口凸出来一个带倒刺的箭头,血水不断地往外渗,我赶紧叫来牧师给海尔法施放治愈术,小伙子很坚强,一直坚持到和我说清楚情况才昏了过去。
我换上作战装备,跑到营地中央,用牛角号吹了四个长短不一的号令,有战斗经验的士兵知道,那是抵抗夜袭的号令。很快,五个小队分别组织了起来,小队长们看着我,等待命令。
“普罗琳古文明石柱遭遇夜袭,巡逻队损失了八个兄弟,副官海尔法重伤,兄弟们,没废话,我们杀回去!”
“杀回去!”
“长官,新兵们要求参加战斗,您看……”
“叫他们老老实实地待在营房烤火,有人违抗的话你知道怎么办,萨克森!”
“是,长官。”
“等下!”我叫住了跑向新兵营房的萨克森军士长,“要特别看护好那个叫飞阳的女牧师,她要是有意外,我们都得完蛋。”
“遵命,长官,从现在起,她的生命对我是神圣的。”
“好了,你去吧!”
五个小队分三个方向朝普罗琳古文明石柱前进,大本营的防卫有战斗经验丰富的战士阿尔拉士官招呼,我不用操心,现在,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带弟兄们将那些野蛮人和暗精灵的脑袋砍下来。
“蓝,黑子(野蛮人和暗精灵肤色都比较深,战场老兵都管他们叫黑子或者小黑)偷袭了海尔法他们后会去哪里,直接冲我们大本营不太可能吧!”
“他们会捣掉我们的古文明石柱,再搭建他们的祭坛,等其他战场的小黑也建好祭坛,愤怒女神就降临,赐予他们战斗祝福,然后我们就等着大本营的门板被砸烂,大家一起去喝稀饭,数星星。”
战士阿冲的话引来一阵哄笑,我狠狠地瞪了阿冲一眼,命令部队加快步伐。
“蓝,我们已经到古文明石柱附近了,怎么看不见柱子,难道……”
“大家停下,小黑肯定就在附近埋伏,他们打了柱子,在等自己的祭坛出现。”
“蓝,现在怎么办?”
“阿冲,你带大伙到旁边河对岸埋伏,我潜行过去侦查,注意保持和其他分队的联络,有情况的话我会发信号告诉你们,行动!”
这些家伙虽然不像我和夜那么老资格,但是也在普罗琳战场混迹了不少日子,对于我的命令和战术从不儿戏。夜色中,阿冲带着两个小队消失在了河对岸,而我开始潜行,慢慢地向普罗琳古文明石柱本应该存在的地方移去。
我和愤怒联盟交锋了这么久,对他们的行为做派,打法战术可以说是烂熟于胸,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普罗琳防卫军才一直在人数劣势的情况下坚持了这么久。但是,最近几次交火让我感觉到了点苗头不对。虽然愤怒那边和我们一样,也是士兵军官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是打仗风格还是大同小异,他们围攻,我们坚守;他们偷袭,我们反扑;他们蛮横残忍,我们灵活多变。可是,算上今天这次,已经连续五次了,小黑偷袭后打垮柱子然后玩消失,等我们援军来救,我们建好柱子因为人手问题不能长时间驻守,只得留下一两队人马巡逻驻守,其他人回去守大本营,我们大部队一撤,他们立刻像豺狼一样将我们的巡逻小队包围吃掉,如果我们将主力留在石柱那里,那大本营又会遭到黑子疯狂进攻,有几次大本营几乎陷落了,如此反复,实在让人头疼。对方那边的指挥官对我们的情况似乎非常了解,基本不和我们主力正面交锋,专攻我们软肋,几天下来我们这边士气很低沉,大家对外出巡逻非常恐惧,每次出去巡逻,都会有兄弟的尸体被同伴抬回来,这次甚至连尸体都来不及抬,我的副官是拖着血迹逃回来的,他的队伍除了他一个也没剩下,全牺牲了。
想到这里我非常窝火,也无比怀念夜,有他那样的强悍战士在,一个巡逻分队能顶住十倍数量的敌人,然后我率领刺客和魔法师分队支援,小黑的任何花招都不起作用。可是现在……夜走时的话开始在我脑海里回荡,
“光明战士越来越少了,你一个人能行吗?”
是啊,我一个人能行吗?夜走时我心里那种强烈的孤独感开始汹涌起来。
突然,一个暗精灵刺客留下的陷阱卡到了我,我的潜行效果立刻被打破,在现出身形的同时,几支箭矢擦着我的脸皮飞过,紧接着,暗精灵巫师(就是光明白精灵的魔法师一类的攻击职业)的魔法缠绕也招呼了上来,数个野蛮人斗士(光明人类战士类职业)冲锋到了我面前,而他们身后,弓箭手、巫师的远程攻击铺天盖地地袭来。一瞬间,我一个人面对了一整支分队的攻击,而我,动弹不得,心中许久未曾有过的恐惧突然涌了上来,夜,难道我等不到你去丽水边境辉煌的那一天了吗?
“阿冲,头儿那边危险,我们去救他啊?”
“别去了,你看清楚了吗,五支愤怒分队,就算是神在那里也被秒杀了。”
“可是……”
“都给我藏好别动,这是命令。”
其实,这些都是我用眼神告诉阿冲不许他们过来救我的,我相信阿冲看得懂。看着河对岸在漆黑的夜色中毫无动静,我很欣慰,嘴角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夜,你走后,我的切割击杀术就没用过了,我的作战铁爪也很久没饮过愤怒联盟的血了,今天不管是不是宿命中的最后一战,请让我用一个战场老兵的尊严,来完成对战友,对朋友,对兄弟的最后祝愿!
切割击杀!痉挛,拖曳!切割击杀!
脚踢,凿击!
风驰电掣的瞬间,我完成了数个动作,两个斗士捂着鲜血喷涌的脖子倒了下去,一个暗精灵巫师的胸膛突然穿出了我的铁爪,他在惊恐中倒地身亡。而我的战甲血迹斑斑,大部分血迹是我自己的,我一边疯狂地吞服治愈药水,一边开加速游走。可是,该死的巫师们可不会眼看着我溜号,魔法缠绕一个接一个地落在我身上,暗精灵刺客们也开着加速,不断用凿击企图将我击晕,等着他们的斗士和巫师将我碎尸万段。绝望么?呵呵,不,作为光明联盟普罗琳战场资格最老的战士,我不会绝望,虽然我到现在还是个只会打仗,连马铃薯怎么种都忘记了的乡下子弟,但是,漫长的战场生涯让我懂得了什么是荣誉,什么是生命的奋力一击。死亡或许很可怕,但那是对于没有荣誉感的人来说的,我嘛,呵呵,笑着去战斗吧,只要心脏还在跳动,我是没有时间恐惧的。
脚踢,凿击,痉挛,切割击杀!切割,切割,切割……
失血过多的我渐渐感到体力的衰竭和视线的模糊,只是在凭借本能做出一系列击杀动作,治愈药水已经用完,伤口越来越多,而我脚下的尸体已经堆积起来……普罗琳的黄昏啊,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光明的战士在古文明石柱旁瞻仰你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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