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三朝会盟 第四十七章 燃烧的家园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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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军秦九与贵由部的前锋在合罗川相遇,双方各收阵脚,准备一场注定会惨死无比的大战。
在秦九星夜疾驰西援的时候,他几乎收到了两条消息:
一是安西军萧不离的军队虽齐整,但是几乎是与黑水城发出警讯的同时,安西军在伊州也受到了数万畏兀儿军的围攻,萧不离担心身后家国安危,不得不边打边退。
二是,秦九收到了中书省发来的命令。中书省的命令与他自己的“擅自”行动不谋而合,那就是不计代价,沿途阻滞敌军的奔袭。中书省的命令虽然来得有些晚,但是却让秦九安心不少,至少中书省的那些文官们没有惊慌失措。
秦九的西凉军驻扎在凉州,本就是担当着安西军与朔方军的后援之军,秦九希望通过自己本部人马的奋战,能为身后的诸地得到更多的准备御敌时间。对此,他毫不迟疑,危难见英雄也。
合罗川在肃州(酒泉)以北百里,是西边光秃山地与东边阿拉筛(善)沙漠高地之间的地势低平的地方,发源于祁连雪山的黑水河经甘州(张掖),行至此处稍转了个弯流向北边,注入黑水城外的居延海。
贵由的军队有三万余人马,除了担当亲卫的蒙古军,剩下的都是畏兀儿、哈剌鲁、突厥人。秦九看对方兵盛,不由得喉舌发干,然而他无法回避。
“就这点兵力也敢抗拒我?”贵由感到了羞辱,他挥着战刀对着身后的部下们高呼道。“儿郎们都辛苦了,只要我们消灭了这些不自量力的敌军,打进肃州城,金钱、美酒,还有女人,你们想要多少就多少,凡是你们看中地。尽管拿走,拿不走的全部摧毁,本帅听凭你们索取,多寡不问!”
这支军队的**被他点燃,手下纷纷叫嚣道:“杀、杀进肃州城。升官发财,大把的金钱,数不尽的女人,应有尽有啊!”
遥遥相望的西凉军阵营中,秦九也在做最后的动员,但实际上不用他动员,士气已经达到了最顶点。因为他们身后就是富裕地河西诸郡,绿州上的五谷庄稼正在成长。河流中流淌着的是得来不易的安康。家园从不久前的废墟中刚缓过一口气来,却又要面临战火地考验,他们没有后退的余地,身后的家园和父老乡亲期盼的眼神就是最雄浑的战鼓,这战鼓声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心中敲响,令他们的五脏六腑翻腾。
“我军星夜驰援千里,兄弟们都累了吧?”秦九振臂高呼道,“诸位能否一战?”
“战、战!”七千西凉军大声疾呼道。
“我军为何而战?”秦九再一次问道。
“为吾王而战!”
“不。我们这是为自己而战。为我们身后的父老乡亲而战!”秦九道,“身为男儿,若是不能保家卫国,护得父母女周全,岂不令我辈男儿羞死?”
参军、文书们回应道:“保家卫国,死得其所!”
他们地呼声让七千将士跟着齐声呐喊,发自肺腑之言的呼声惊天动地,却盖过了过四倍之众的敌军。对面传来一阵低沉的惊呼声。
贵由脸色变得铁青,极不悦:“还等什么?进攻、进攻!杀光所有人!”
狭路相逢勇者胜。西凉军也毫不示弱。双方立刻绞杀在一起。稀疏植被的沙地之上卷起了漫天的沙尘,那遮天蔽日的尘土将两支军队包围在其中。不分彼此。
秦九一马当先冲锋在前,弩箭从他的手中飞奔而出,不等检视敌军是否已被射中,挺着铁枪策马杀入了敌阵之中。蒙古军手中地箭矢也没有闲置,他们中只有部分人来得及射出一支箭,西凉军就杀到了眼前。
西凉军以寡击多,本不应该如此拼命,甚至义无反顾地陷入敌阵。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无可选择,只得尽自己最大力量多杀敌军,延滞敌军进军步伐,敌军少了一个人就少了一分残暴。在血色地天空下,无数的人倒下,有的人永远地倒下,而有的人艰难地从地上爬起,仍凭着自己残破肢体冲入敌阵,直至被砍成数截。
不知是来袭者将西凉军包围,还是西凉军将进攻者的阵形扰乱,西凉军与敌军陷入了死战之中。如同一支被困中的野兽,西凉军亮出了自己最尖狠的利牙,凶狠地撕咬着猎物,猎物感到了莫大的羞辱,因为猎物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猎人。
铁枪刺翻一个,更多地围了上来,勇猛地秦九是七千野兽中最凶猛的一头,每一次刺出,带起鲜血与皮肉,他地心头的仇恨却更深了一层。他的护卫勇敢地护在两翼,拼命地抵抗着来自两侧的无数敌军。
“这是领头的,杀了他就是一件天大的功劳!”有蒙古人远远地用刀指着在人群中大开杀戒的秦九。
他话音未落,一支铁枪划破空气,带着万般愤怒,将他砸落下马,一命呜呼。秦九如寒刀般的目光盯着身前敌军,肆意地嘲讽道:“来啊,来杀了我啊!”
围攻的敌军被这嗜血的眼神吓得呆了一呆,秦九和他的亲卫营趁此机会,发出一声呐喊,冲上前去。上刺骑者,下砍马腿,秦九所到之处掀起一片血雨腥风,他身后的黑色洪流坚不可摧,撞翻了堤岸,可是更多的巨大堤岸挡在他的面前。狼牙棒将他的头盔击飞,一支冷箭击中他的腿部,令他的脚下一软,险此栽倒,而伸出来的一根长矛虽没有让他受伤,却让他身上一片胸甲出现了破绽。
盾牌被势大力沉的狼牙棒砸碎,勇猛的西凉军军士被几杆伸过来地长矛合力挑起。那死者仍然徒劳地大呼:杀、杀!死者的鲜血浇灌着干涸的地面,虽触目惊心,却无人注意到脚下的赤红色彩。

敌军后阵中的一面白色大旗在风沙之中飘扬,正自嘲笑西凉军的不自量力。
秦九抱着必死之心,冲着那白色大旗杀了过去。无数的人挡在他地面前,被他掀翻、击倒,更多的敌军呐喊着挡在他的面前。贵由在那白色大旗下看得心惊肉跳。这股不及自己三分之一的秦军再一次让他看到了一颗颗勇猛壮烈之心,对手又一次羞辱般地打击了他以往的骄傲之心。
“杀了他、杀了他!”贵由对自己地损失极不满意,他等不及发动了总攻,命自己的亲卫入阵。
这个全由蒙古人组成的四个千人队杀入了战场,一下就扭转了场面上气势。秦九只觉得手中的长刀越来越沉重。每一次刀上传来的力量让他双臂发麻,雪亮的钢刀已经砍断了无数把刀枪,却感觉如砍向滔滔大海的怒涛之上,而海浪浩荡永不停息。
西凉军如同一叶扁舟行驶在大海之中,在经受住无数次怒涛打击之后,变得支离破碎。当秦九又一次被一支冷箭倒在地,再一次艰难地爬起来,他发现自己成了七千西凉军中唯一还站着的人。黑压压地敌军围了上来。
“不……”秦九仰天长啸,悲哀地痛呼。这用尽他最后地力气,带着腥味的风沙将他笼罩在一片黄色的世界中,高大的身躯无力地倒在一片血泊与勇敢部下的尸首之中。
敌军一哄而上。
狼烟起,西北望。
萧不离带着八千骑兵此时刚刚奔入了肃州城,他在沙、瓜与敌连番血战,每到一处他不得不召集当地精壮,派西壁辉守沙州。又派其他校官守瓜州。最大限度的损耗着敌军兵力。一到肃州城,萧不离立刻就清点城中府兵,又发动民壮忙着加固城守。
萧不离站在肃州城墙之上,举目眺望西北方向,只看到绿绿洲之外的漫天黄沙。大漠狼烟直上九天,这是从合罗川方向一路传过来的烽火讯号,萧不离侧着头,似乎听到了那边传来地震撼人心地厮杀声。
“大都督,前方报告说西凉军两个时辰前在合罗川遇到了数万敌军。怕是凶多吉少。我等应立即驰援,否则晚矣!”部将罗志急切地说道。他对萧不离按兵不动。表示出极大的不满。
“不,我们要在此城防守拒敌。”萧不离几乎咬着牙说出来自己的用意。
“可是秦总管……”罗志争辩道。
“不行,我军连番大战,已成强弩之末,不可与握有优势兵力的敌军野战。况且,我们若是冒然出城,反为敌所趁,到时肃州城中十万百姓将死无葬身之地。”萧不离断然拒绝,“轻重缓急,本都督要分得清楚。”
“大都督,你怎可坐视西凉军陷入重围而见死不救?倘若西凉军不在合罗川阻敌,我等岂能站在这肃州城头说话?”罗志闻听萧不离这绝情的话,双目喷火,他口中的飞沫甚至溅到了萧不离的脸上。
萧不离的目光注视着城北合罗川的方向,脸上含着悲意:“罗兄弟与秦总管交好,难道你以为我与秦总管有私仇?”
罗志悲愤填膺,脸色因为极度愤怒而变得煞白,他握着刀柄走上前来,萧不离地亲卫连忙将罗志拦住。
“我自有主张,罗兄弟先在城中冷静一番,当你冷静之后,再来与我一起杀敌!”萧不离道,他地话中带着深深的歉意与悲愤。
“杀敌?敌军正在合罗川杀我秦国弟兵,我秦国弟兵正期盼我们安西军前去救援,而大都督却按兵不动坐视友军被歼,你良心何在?”罗志拼命地推挤着亲卫,亲卫将他架了起来,他地双腿在空中乱踢。
“把他捆起来,押入监房!”萧不离命令道,“大敌当前,谁敢不听军令者,斩!”
“我要见国主,我要弹劾你,我要报仇,我要让你以死谢罪!”在罗志破口大骂声中,罗志被亲卫军七手八脚地强行抬走了,可那悲怆的骂声仍在萧不离的耳畔回荡,久久不肯散去。城头的安西军们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皆低下了头颅,却紧握起手中的刀箭。
萧不离转过身去,仍然死死地盯着西北方,铁青着脸透着悲愤与无奈,还有坚毅与不悔。举目望去,仍是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壮烈景象,夕阳蒙上的是一层凄美的惨红色。城内除了八千安西军和部分本地被召集来的府兵外,就是十万百姓。百姓们聚在一起,呆呆地看着城头上的严阵以待的安西军,面上笼罩着恐惧的神色,不知如何是好。
接连几匹轻骑将前方的消息传递而来,不久萧不离就看到了北方合罗川的方向黑压压的军队扑面而来。这就意味着西凉军已经全军覆没了,安西军全体将士心中的仇恨更加强烈了。
贵由迅速将肃州城围住了,这个远比黑水城更加坚固的大城让他再一次感到气馁。他仍然派人劝降,却得到城头安西军的集体嘲笑。蒙古军进不得城来,只好拿城外绿洲的村庄与田地撒气,一个时辰之内,安西军在城头上可以看到无数的家园燃起熊熊大火,蒙古人的马匹在田地里肆意践踏着庄稼。这注定只会让肃州城内的军民更加同仇敌忾。
“全军准备,不死不休!”萧不离高声命令道。
敌军开始攻城了,由远及近,越来越靠近城外的护城河,城头的安西军床弩手愣住了。
“大都督,蒙古人押着百姓前来攻城!”箭楼上的哨兵惊呼道。
“不管是谁,一律射杀!”萧不离忽略了贵由的这个惯用手段。萧不离对自己的铁石心肠有了更新的认识。
然而另一个更大的惊呼声,让他迟疑了起来:
“大都督,前面的好像是西凉军总管秦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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