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起因:家,心中永远的伤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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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亲情为何物?童年,辛酸与泪水的诠释……


算命的人说我命苦,一生多灾多难,崎岖曲折,果真如此。


我出生在农村,家里五口,父母亲,一姐一弟。没见过奶奶,爷爷早就不在。父亲是个赤脚医生,自己搞中草药兼西药,每天一大早踩着自行车到街上摆摊铺给人看病。父亲医术好,人品也好,在附近方圆几百里有着很好的名气。靠着父亲的辛勤劳动,我们一家过着挺宽裕的生活。许多人认为我们一家很幸福,其实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幸福只是浮在油表面上的一种光环。


父亲忠厚老实,正直善良,母亲脾气不好,挑剔苟刻。从我懂事开始,就知道父母感情不好,经常吵闹,小吵三六九,大吵天天有,钉头碰铁头,两个死对头。多数时候都是母亲斥责,父亲不作声,偶尔会顶上几句,也真难为了父亲的忍耐。


有一次,我出于好意写信给远方阿姨,让她帮劝一下母亲脾气。阿姨来信了,那时父亲正在一边砍草药,母亲在一旁看信,我们由此事开始讨论。说着说着,母亲忽然大发雷霆,高声责骂我在别人面前告她的状。我委屈地回了几句,她竟要抢父亲手中的刀向我砍来。我心中却是没有害怕也不躲闪,也许我的心早已碎了,在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吵闹声中。父亲一边和母亲抢夺一边大喊还不快跑,我走开,泪水却无声滑落。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对任何人说起家中的事情,说母亲的不是了。我就这样看着父母一路吵来,直到父亲逝世。


我天生姿质聪慧,学习成绩很好,在班上总是数一数二,不巧的是,弟弟成绩很不好。弟弟毕竟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这让母亲很不悦。有一次不知怎的母亲又发起脾气来,她竟大言不惭地数落是我抢了弟的风水,如果不是我,弟弟的学习就不会那么差。我泪如泉涌:聪明也是一种罪过?!


从我懂事起我就不再体会到家庭的温馨和睦,幼小的心灵从此蒙上一层不可磨灭的阴影。环境的熏染也让我过早地成熟起来,眼中是同龄人无法体会的忧伤。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经常发烧,起初凭一些医学常识,自己吃一点退烧药就好了。后来发烧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药吃多了也就失去了作用,常常在上学的时候一个人偷溜回家吃药。我也曾对父亲提起过身体的不适,可父亲当时应了说给我打针,却迟迟都没有。也许是他太忙了,也许是他的疏忽。我的病就这样一直拖着,越拖越重,直成为以后纠缠我近一生的病魔。


不久,父亲得病,是绝症,短时间内离开了我们。给父亲办丧事的几天,天天以泪洗脸。父亲走后,我才怀念起父亲种种的好,心中满是悔恨与歉疚,这成为我以后一生一世也无法填补的遗憾。


人世间最大的悲痛莫过于失去最亲的亲人,那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的死亡,是自己最亲的人,忽然觉得生命竟是如此脆弱。


我想,也许,这于父亲是一种解脱。他是个好人,却受了那么多苦难。而且,他再也不用受母亲的责骂了,永远的安息。


若干年后,有时我会想起父亲,一种空洞洞的感觉。有时我也会想,父亲若真有在天之灵,怎会不带我走,怎会留下他的女儿一个人在世间受苦?!最起码他应保佑我的。


父亲走后,家里便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气氛。我害怕一个人呆在家里,害怕偌大的房子冷冷清清的感觉。晚上,我常常在噩梦中惊醒,不敢入睡。有一个夜晚我被外面的风吹草动吓醒,到母亲那想和她一起睡,母亲却嘲讽我胆小也没让我留下来,让我一个人在自己房间里颤颤栗栗地过了一个晚上。母亲却是一点也不疼惜自己的孩子。


父亲走后,母亲也吵着要走,后来,是亲朋好友的劝慰,没走成。家里由此多了一个人,父亲的大哥我的二伯。二伯早年丧妻,膝下一女,从小寄养在外婆家。他在另一城镇,也是行医看病。父亲走后,他便搬了过来,和我们同住。许多年后才知道,原来父亲临终前叮嘱过他要好好照顾我们,抚养我们长大**直到初中毕业。就为这么一个承诺,二伯却是放弃了他原本可以拥有的舒适生活和我们一起过着苦日子。我们欠他的,一辈子。


我们家的生活向来不差,父亲在时都不用耕田,天天大鱼大肉,吃好穿好。父亲走后,二伯的到来也基本可维持生活,不至窘迫的那种。在别人看来,我们应是万分庆幸的了。可别人只知表面不知内情,这又是一个不幸的开始。


母亲和二伯性格合不来,两人吵得更厉害。二伯不像父亲还能容忍,他和母亲一样,性格同样倔强和暴躁。两人经常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闹得天翻地覆,不争个你输我赢绝不罢休,那情形比孙悟空大闹天宫还要惊天动地,家里几乎天天都是硝烟战火的弥漫。走到哪里也能很容易辨认出他们的身影来,他们那吵起来高昂的嗓音在附近是家喻户晓,人们似乎早已见惯不怪,默认了这一对冤家对头。


有一次,深更半夜,不知他们又因什么事吵了起来,母亲竟闹到要吃安眠药自杀,我一夜没法睡,第二天也没敢去上学。有一次,二伯不知怎的动手打起母亲来,母亲对我诉说着,二伯对我阐述着。我不知该听谁的,该帮谁。我就跑到邻居家躲起来。


真的,我的心已经太累了,早已在他们一次次的吵闹中渐渐麻木。经历亲人的生离死别,我幼小受伤的心灵没能得到一点点亲情的抚慰,却是一次又一次地被他们在伤口上雪上加霜。而现在,还要我为他们收拾残局,背负这一切吗?我只是个多大的孩子呀,上天为什么那么残忍要我承受这些?!


父亲走后不久,我的病情急剧加重,吃药打针已经起不了任何作用。这些他们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们视若勿睹。我仍是硬撑着坚持上学。班主任见我脸色实在差得不成样子,来到家中叫他们带我去看病。他们这才极不耐烦考虑看病的事情,说着要不要去县城的话,那样子好像是交易买卖的讨价还价。后在老师的建议下,他们才决定先带我到镇里的医院捡药。


到医院后,我躺在病床上吊水,产生药物作用,胸闷心难受,呕吐不停……


回到家里,我永远忘不了母亲说过的那句话:“如果那些钱用来买吃的,又可以吃上好几顿好的了。”


原来,我的生命竟是如此地不值钱,竟比不上一顿美味佳肴。


以后,我还是经常生病,一生病就要吊水的那种。母亲经常数落我是“东亚病夫”,拖累她是负担之类的话,好像是我有意要生病。我已经病得够难受了,母亲的这些话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刀一刀地在剜着我的心窝,那么的痛。或者已经感觉不到痛了,痛到失去知觉。


每次生病我都强忍着,若非实在难受支持不住才会告诉他们。我不想总听他们那千篇一律的数落,比疾病更难以让人承受的心灵上的伤痛!!有一次,我发现鼻涕里带有许多血丝,我害怕但是不敢说;有一次我高烧不断吐了两次血一样糊糊的东西,我也不敢告诉他们,怕他们知道又说这说那……


尽管这样,可有时我还是不得不依赖他们,一个未成年人的能力能有多大?!记得有一次,已经连续高烧了两天,吃了不少退烧药,没用,非打针吊水不可,母亲还是一副置若罔闻满不在乎的神情。仿佛我是一个陌生人,生死与她无关。我实在难受得受不了就跪下来,一边流着泪水一边苦苦哀求她带我去看病。母亲那时正在晾衣服,慢吞吞的说着“那也得等我晾好衣服才行”的话语。事后想想,那时大概是出于一种求生的本能,如果是现在,就算是死也不会求她。


从医院回来肯定又少不了一顿数落和指责,都无所谓了。她生下我这么一个“病种”,是她的错;而我生在这样的家庭,注定是一种悲哀。


二伯虽不会说得太多,但也差不多。他是会看病,可世事很稀奇,自己人给自己人看病就是怎么也看不好。是事实,你不得不承认。我想,出于一种面子问题,他可能也不是很赞同母亲带我到医院里看病,就如父亲在时一样。


记得曾在电视上看到不少别人领养回来的孩子都像亲生的一样对待,我不知道自己是亲生的却不如别人领养的,是个外人。即使是外人都尚且会有同情心,何况他们,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也曾在书上看过不少儿女身患绝症,父母倾家荡产也要极力挽救,诸如此类感人的故事在让我流下感动泪水的同时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凄楚:假如有一天我病倒在外面快要死了,他们会否看我一眼呢?!


我曾试过好几次在生死边缘上徘徊,差点就死掉了。记忆中印象最深的一次是,那天,我不知已经病了多久,脸色苍白,浑身没力气,轻飘飘的感觉,仿佛就要飘向另一个世界,好难受,我感觉自己就还剩一口气在撑着了。我祈求他们带我去看病,只差没跪下来。我的声音是那么的小,以至于连自己都听不到,我也不可能还有再下跪的力气。母亲在一边慢悠悠炒着菜,说“没见我在忙着”,二伯则慢吞吞收拾东西,说着“我才刚回来,还没吃饭”的话语。我知道也许他忙了一天是很累了,可如果在生死面前会否还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那时我忍不住在想,如果我是他的亲生女儿又会否有所不同呢?!


于是,我就只能这样等着,等着,仿佛在等着最后一线希望,等着奇迹的出现,如世纪般漫长。我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再去想的力气。忽然间从未有过的害怕,原来我竟要把生命的决定权交到别人手中,由别人决定我的生死,而我自己却无能为力。那是一种怎样的残酷?!


终于等到他们炒好菜吃好饭收拾好东西,我已经没有了走路的力气,连站也站不稳,二伯用自行车推着我往乡里门诊走去。天已经黑了,两人凄清的身影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身边吹来阵阵凉风,脑海有所清醒,还能感受到生命的存在,感受到身边发生的一切。


到了诊所,医生看我那模样,都不敢用药。大概是怕一个不慎,我出事在那里弄脏他的地盘了吧。在我们的一再恳求下,才答应吊水。药水打得很慢,我并没感觉多好,但总比在家里好。也许也只有在医生那里才会让我有一种安全感,才不用害怕。因为有什么事,医生不会置之不理的。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可也许不是父母的天职。


从诊所出来,已经深夜一点多了,还是二伯用车推着我慢慢地往回走。一路上,我吐个不停,把白天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一直吐到家里。出乎意料的,家门口的灯还在亮着。母亲没睡,在等我们。她还会知道担心我吗?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见我吐得厉害,母亲到屋后竹子林里刮青青的竹皮煲水给我喝。这是农村的一种土方,对止呕吐有很好疗效。吃了,还是吐,直吐得不能再吐,吐累了昏昏沉沉的就睡着了。


这件事,许多年后我都还深深记在心底。常常会想,那时如果真这样走了倒好,起码后来就不用继续经受那么多的苦难和浩劫了。还记得那时班里有一同学妹妹偶然生病发烧就这样去了,奇怪,我经常生病却是没事。有时我甚至会想,如果上天让我患上一种绝症该多好,我就可以下定决心彻底解脱了。可是,没有,就如许多人想活却活不了一样。有人说命好的人都命短,无福消受;命苦的人都命长,折磨不够。莫非真是如此?!


从未感受过亲情为何物,童年,于我而言,就是辛酸与泪水的诠释……


(二)人间另有真情在,爱让死神也望而却步……


念小学就这样在疾病的折磨和亲情的煎熬中走了过来,虽然我身体不好,可我一直都很发奋读书,我的学习成绩也从未落下过,这是唯一能让我感到欣慰的事情了。小学升中考试,我以优异成绩考上市重点中学。家人考虑再三,决定让我到远离家乡的县城就读。弟弟学习不好,母亲把希望寄予我身上。


第一次到那么远的地方,初次走进那个繁华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校园,陌生的人群,多少有点不适应。和所有离家的孩子一样,我开始特别想念起家来,尽管家里不好,可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想,甚至掉眼泪。原来,家,真的是游子心头永远的牵挂,心灵温馨的避风港。


开学第一个星期,舍友们都如从笼子里刚放飞出来的小鸟,迫不及待地往家门的方向飞去,我也踏上了回家的旅程。我的家乡离校相对是较远的那种,一个多钟的路程,车费十多块,来回也要几十块,这对于我们这些农村出来的孩子,是种奢侈。当然不可能每个星期都回去,可第一个星期的确是按捺不住想家的愿望。我想以后会慢慢习惯的。


永远也忘不了,当我踏进家门迎接我的第一句话是母亲那句“又回来了?”,那个尾音拖得长长的“又”字总是深深刺痛着我的心灵,如寒冬里的一盆冷水浇下来,直冷到心底里去。然后又是二伯的那句“又没钱了?”或者“只怕又回来拿钱吧”,我还没开口说话呢。我回家的热情瞬间灰飞烟灭。


以后每次回家,迎接我的总少不了这两句话,没有一句问候和关心。每次从家里回到校园,看到舍友从家里带来各种好吃的东西,听她们说着在家里的欢声笑语,我总是一个人在一旁默默地流泪……


每次从家里出来,我曾不止一次又一次地在心里暗下决心以后再也不回去了,可每次总是会忍禁不住,想家的时候又回去了。其实我回去的次数也不算多,一个月一两次,我情愿少吃几顿也愿填补那一份生活费。可,总是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失望。我的心在一次次回家的旅途中被撕得粉碎。


也许我选择到城里念书本身就是一种错误,这里多是些城里的有钱人,不懂人间疾苦的温室里成长起来的幼苗,你很难与他们有共同的话题。而且重点学校念书的费用总是要高昂得多,我的生活很快陷入困境。为了省钱,我每天把自己的生活费压到最低,基本上就是吃不饱的那种。我不想回去拿钱,不想又听到那些刺耳会让人痛心的话语,宁可挨饿也不要,如此更加重身体的不适。我穿不起别人好看的衣服,买不起别人高档的生活用品,用不上别人丰富的学习资料,可我的学习不会比别人差,靠着一种意志与信念的支撑。


在班里,我学习非常刻苦用功,基本上都没有玩的时间,整天就是把自己埋在书海里,常常一边走路一边看书,吃饭甚至上洗手间书也不离手,那情形是接近于疯狂。因为我深知自己身上肩负的重任,我不能辜负亲人老师们的期望。我也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因生病担搁下来的功课只能在平时想方设法弥补回来,与时间争分夺秒。也幸好身边有老师同学们的关心和帮助,才能坚持着一路走来。他们知道我身体不好,思想负担重,常会开解、劝慰与鼓励我。尤其是班主任,一个很亲切友善的女老师,经常找我谈心,帮我解决学习和生活上的苦恼。记得有一次学校刚开学,班主任就到宿舍问候我们。相隔一个学年,当她看到我时仍是一脸亲切和睦的笑容,那么熟悉,如初春和煦的春风吹开寒冬的花朵,我的心升起阵阵暖意。她问候我的身体、生活还有对我学习给予肯定与鼓励,当时忍不住触景伤情,一阵心酸,眼泪立刻就出来了,我背过身去不让她们看到我眼中的泪水。还有一次,我忽然得了很严重的风疹,到处求医问药不见效果,后来也是班主任带着我去看病捡药,才慢慢好转起来,我永远忘不了。在异乡的求学生涯中,在没有亲情的日子里,这些都给了我最大的安慰与动力。只是,对于家中发生的一切,他们不知道也不可能理解,所以很多时候我都是保持沉默,独啜心灵的伤痛。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在重点学校念书的压力特别大,我身体又不好,常常请病假。班上,老师同学们都是知晓的,都对我特别关照。有一次,我病得萎靡不振,恹恹一息的样子,可我仍坚持上学。那个晚读时候,我忽然胸口难受,脸色苍白,快要昏倒的样子。这时英语老师走过来亲切地问道:“怎么了,感觉不舒服就去看医生,休息一下,我看你这几天精神不好,脸色很差,可要注意身体……”。短短的几句话,却让我感动得要流下眼泪来。是的,在家里可曾有谁会这样问过一句?就那么一句话,我的病仿佛一下子就减轻了许多。


我依旧经常生病,经常光顾校医室,那里的医生都跟我再熟悉不过了,一过去,不用问,班级姓名年龄都能给我填得好好的。我常常是在那里一边吊水一边看书,成为校医室里一道另类风景。最怕的是寒冬时候,冰冷的药水滴进血管里,我本就虚弱的身子瑟瑟发抖,身上盖了几床被子也没用。看护的阿姨给我拿来一个空瓶子,装满热开水,放在我的手臂下压在滴管上用以加热那滴下来的药水。寒冷的日子里,也幸有那么多好心的人在温暖着我的心房,让我得以有战胜病魔的力量。


看病的费用是一个最大的问题,我不敢告诉家人不想问他们要,就只能从紧凑的生活费里挤出来。山穷水尽之时,我甚至去买过报纸捡过垃圾,坚持了近一个月。还好那时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陪着我去做,真难为她了。这些家人都不知道,知道又怎样,会心疼吗?事后得知当这事曾在某报刊上报道出来时,他们露出的是那种笑,带着嘲讽一般的笑。我永远记得。


我也曾想过去卖血,可我想也许我的血根本就不能用,只好作罢。我也不知道哪里有那种地方,而且我身体这么虚弱,只怕钱未拿到命就没有了。


好友常陪我去看病,为此也担搁了她不少学习时间,我满怀感激与歉疚。有时候,老师同学们也给我捐款,从某种程度上减轻了我的许多负担。原以为从此能风平浪静一点,然而却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初三年中,我忽得急病,医生怀疑可能脑部长了肿瘤,需做CT确认,如属实要动大手术。医生那满脸凝重的神情让我的心瞬间阴暗一片,泪水止不住就下来了。当我从医院出来,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忽然觉得是如此的温暖,还有平时从未留意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林此刻在我眼中看来也变得是如此的可贵与美好,都那么的让我留恋。想以前曾无数次当我没勇气走下去时都会想到以死来解脱,可此刻却是如此的贪恋起生命来。原来,人,真的只有在面临生命的威胁时才会感到生命的可贵,才会更加懂得珍惜拥有。


看病,那么昂贵的费用,我如何拿得出来?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家人,心里一片孤独、无助与绝望,那感觉真仿如等死一样。然而想到身边的老师同学,又让我聊聊升起一线希望,还不至看不到一缕阳光。舍友得知此事,很快告知班主任,班主任又向上面汇报。于是,在大家的号召下,发动全年级给我捐款。一张张带着老师同学们手温的钞票,一张张带着满是问候鼓励和祝福的卡片如雪花一样飞到我手中,如春雨般滋润着我干枯的心田,我百感交集。还有一些同学父母得知我的情况纷纷盛情邀请我到他们家吃饭作客,在他们那里,那份长辈对晚辈的慈爱与关照让我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温馨。也正是他们的爱心和真情给了我生存下去的动力,让我得以坚持下来。


还记得班主任陪我到医院做检查,当我躺在病床上,阵阵光环在头顶上闪烁而过,我的心却是异常的平静,再没有一丝的担忧与害怕。那时在想结果怎样都不重要了,因为,这一路爱心与真情,已经让我得到了最大的满足与安慰,真的再没什么可抱怨与遗憾的了。即使面对死亡,也可以让人有勇气去面对,这就是爱的力量。


也许爱真的可以让死神也望而却步,不幸中之大幸,没事。拿到检查报告单的时候,老师和同学们都松了一口气,露出宽慰的笑容。我的心却只是淡淡的喜悦,想到家人,内心一种说不出的心酸和难过。假如我真出了什么事,他们会伤心吗?事后,母亲得知此事,对我的病情不过问一句,却是急着追问,我拿了多少(钱),那种神情我永远记得。我的心又一次冰凉到透。


我的心就这样在人间真情与亲情冷漠的交融中一次次沉睡一次次复苏又一次次冻结过去……


我是单亲家庭,学校给我免却了不少学费。对于此类特优申请我向来很低调,母亲则很是热衷,似乎我没有父亲是一件很值得利用的优势,有时走在外面的人群中她也常会动则拿此一说以作为办事的“通行证”。我知道,母亲是为我好,可她不知道,她这样做无疑等同于在无意中揭起我心口的伤疤,也挫伤着我的自尊。我不渴求别人的同情怜悯和施舍,不想把自己与别人放在两个不同的天空里衡量。我和他们没有什么不同,我一样可以渐渐地成长。可母亲不知道。


就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底下,我竟然又熬过了初中三年。中考填报志愿,我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矛盾与争执。按家人的意愿是想让我报考师范,可班里同学几乎都选择了高中,而大学更一直是我一个梦寐以求的梦想,我不甘心。就是在这么一种心理作用下,我把心一横在第一志愿填了本校高中。要知道,师范与高中是在同一志愿线上有碰撞的,也就是如果选了其一就得放弃另一个,而假如没考上就相当于两边都没希望了。其实那时我对自己也没多大把握,而且在临近中考前半个月我又生了一场重病,一边吃药打针一边复习。因病得太严重,母亲不得不从家里上来照顾我。那时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感动,哪怕母亲仅仅是出于光宗耀祖才会关心我的身体,哪怕并非真心,也能让我感到一种无尽的欣慰与力量啊。为何平时就如此吝啬与苟刻?!


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我竟然又考上了,而且在全市高考成绩中还排在前一百名内,甚至比班里某些学习成绩一直不错的学生分数还要高。奇迹!之前就连班主任都为我捏了一身冷汗,担心我考不上,当成绩出来时,大家这才放下心来。


这事很快在家乡里传开了,一时成了头条新闻轰炸开来。在我们那个贫困的小山区,能诞生一个高中生就已经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事情了,何况是重点中学,又是一个如此特殊的家庭,还是一个女孩子?鲜花与掌声又一次围绕着我,那时感觉是多么的幸运与自豪,我几乎欣喜若狂。我沉浸在喜悦中,久久回不过神来,却忘了什么叫乐极生悲,“好戏”还在后头。有时候收获得越多,承受得越多,失去得也越多。事后想想也许是命中注定,不是结束,而是悲剧的又一开始。


上了高中之后,才知道有多后悔。高中不再像小学初中的死记硬背,重在理解,我开始念得越来越吃力。还有各种越来越多的费用也让我力不从心,而最重要的还得有一个健康硬朗的身体,可我没有。也许我真的是错了,正如母亲所说,如果我听他们的话,考个师范,当个老师,拿一份稳定的收入该多好,逞什么强好什么胜?可一切没有回头路,而生活永远不会在人的意料掌控之中。


最不幸的是,这一年产生了一段不应有的情感(详见以下40章节有描述),人生也仿佛失去了意义。回到家里,又得不到一丝及时的抚慰,反而在原有的伤口上撒一把盐。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当我在田地里干活,因挑不起重担走慢一点,又被母亲在一旁不断数落和挖苦,还拿同龄的女孩子与我相比,言下之意我是多么的没用,简直就是连垃圾都不如。我不知道作为一个母亲怎会残忍到这种地步,说出这样的话来,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母亲?!我心冷到极点,也彻底地绝望了,对生活,对人生。后来,我就离家出走了,中间遭遇了种种意想不到的际遇,我原本的愿望(解脱)没有实现。半个月后在各方的查找下回到家中,才得知母亲为此天天泪流不止,精神恍惚,二伯还去给她捡了一些治疗精神方面的药物。那一刻,我鼻子一酸,泪水差点就掉下来了。


母亲,她真的还会在意我的生死吗?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又回到了久别的校园,却没多大欣喜。鉴于我的特殊家庭,在读书期间,学校一直都免却了许多费用,帮我们减轻了不少负担。学校和老师也对我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可惜后因身体原因还有种种主观客观因素,我不得不办理了退学手续,在许多人不解的眼光和惋惜声中。对于我的退学,母亲是最不支持抱最大反对意见的,在她看来就此半途而废实在太浪费太可惜了。其实,我心里的疼痛又有谁知?我是多么想继续念下去,可我的身体状况根本就不容许。而母亲却好像非要逼我到绝境才行,常常在我面前唠叨数落不停。这事到后来很长一短时间内她都还会提起,尤其是在我失意落寞的时候,总免不了在一旁泼冷水。她不知道,那已经成为我一生一世的遗憾与伤痛,却还要时时拿来重提一再揭我心口的伤疤。


我的心就这样在一次一次亲情的折腾中破碎,缝补,直至麻木……


(三)蓦然回首,家依旧在***阑珊处……


退学后,到外面工作,起初来到姐姐那里。人说朋友再怎么好也比不上手足之情,按理说有个亲人在身边照料,一切会好一点,可恰恰相反,姐妹之情竟是不如朋友间的情谊。
我常生病,刚出来工作,免不了没钱向她要,每次她都很不悦的样子。每次问她拿钱都是鼓足勇气,那感觉就像路边的一个乞丐伸手向路人要钱一样,没有人格和自尊。记得有一次,我又生病了,身上实在没钱了,我不得不祈求她。一阵数落与指责后,她愤愤地说现在身上没有,明天拿卡给我。然后,第二天她把那张银行卡用力往我面前一扔,说拿去吧,以后有什么事不要再找我。那么生硬冰冷的语气。


那一次,我没有用她卡上的一分钱,从那以后我不再开口问她要钱。后来,我辗转到另一城市工作,再也没和她联系了。


我知道,打工的钱来之不易,一分一毛都是血汗钱,可亲情在金钱面前也显得如此脆弱吗?!她也常会说一些我拖累了家人,又出来拖累她之类的话,以至于让我怀疑我的生命是不是真的是一种错误,是累人种??


她的公司离我公司很近,可每次生病我都不敢叫她,怕又听到她那些和母亲说得相差无几的话。有一次,深夜十二点多我一个人到医院里吊水,针水快打完了,我却找不到一个人去叫护士来拔针,倒是旁边一位叔叔好心帮我叫了,然后问我一个人过来吗?怎不找个人陪同……


我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是的,一个外人,一个陌生人尚且如此,何况她是我姐姐,有着血浓于水的亲情血脉相连的骨肉同胞?!


我想起我的一位同学,她姐姐有一种急病,每个月都发作好几次,每次都是她陪着去医院。她和她姐在同一公司上班,她不想走远,她说外人再好怎及得上姐妹间照料得好。我无语。都是别人的好,与我何关,而上天永远不会因为怜悯而停止对一个人的折磨。


那一年临春节前夕,我出麻疹,很严重的那种。那时是在姐姐同学宿舍里,深夜一点多,我突然间胸闷心难受,脸色青白,四肢无力,吓得老乡忙背起我从四楼宿舍直往下跑。刚到楼下,两人同时摔倒在地,一旁值班的保安忙过来扶我们起来,旁边店铺里的老板把摩托车开过来,二话不说载上我们往医院就走,事后也没要我们钱。


要住院,朋友去交钱办手续的时候,我就一个人躺在那冰冷的推床上,没人理会。像一杯白开水晾在一边,又像是路边的野草,自生自灭。也许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会知道金钱的渺小。在这个社会许多固定不变的体制下,很多时候金钱根本就发挥不了作用。


终于办完手续,进到住院间,药水还没拿过来。朋友吓得哭了,打电话叫我姐过来。没多久,她和一朋友一同赶来,第一句话劈头就是“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要是被车撞了断手断脚了谁来养你……”那么恶毒的话语,竟是从我的亲姐姐口中说出!还是担心?是这样表述的吗?!我想,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生气和计较些什么了,我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要人扶着上洗手间。


吊了一天的药水,感觉好点了,昂贵的住院费用不允许我们多呆一刻,第二天中午办出院手续。姐和朋友回家了,我不想回去。那时以为病情会慢慢好转,没想到事态的严重性。在外面一走,经风一吹,立刻又复发了,脸上身上也浮肿起来了。在这个到处洋溢着新年气氛的年末,我却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蜷缩在街头的某个角落。朋友们一个一个都回家了,老乡也回去了,我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我身上的钱也不多,不敢进大医院,到那些小门诊,别人都不敢用药。我曾到医院里跪着哭着喊着问拿一种叫“安乐死”的药,别人当我神经病。大概我就是一个“瘟神”,人见人怕的那种。


那时候,我想起了书上学的一篇文章《卖火柴的小女孩》,在那个腊月的的寒冬,在那个热闹的大年初一的夜晚,她就这样用一把火柴的余温度过她生命的最后时刻,然后带着笑容满足地离开了,可我连可以取暖的火柴都没有。会否天堂里也有一双温暖的手在等着我,带我离开这人间劫狱?!


那一刻,忽然好希望父亲能泉下有知,带我走。


也许出于一种求生的本能,也许是不甘心,我拔通了家里的电话,一边哭一边诉说着……家里人很是心急,姐姐虽又少不了一顿责骂,但后来还是叫当地一位朋友连夜坐车送我回去。那是年三十的前一天,车费已涨到最高。中途转了好几趟车,天又下起了雨,身上的钱也用完了,到县城时让一亲戚送来车费。没有班车,坐摩托车回去的。我不能吹风,就用雨衣盖住脸手凡能露在外面的地方。路上几乎看不到一辆车,这个时候还会有谁在外不归家?我看不到东西,只感觉到车子在飞快地转着。那时的心情却是异常平静,没有一点害怕。那时就想,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家乡里,大概也正是靠着这种信念让我坚持了下来。


一个多钟的路程,到家乡了,那种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终于明白什么叫“叶落归根”,就是这种感觉。就算家乡再不好,可在我们生命的最后时刻我们总会愿意回到那里去,因为那是生我们的地方,我们的根所在。我们的灵魂自然也要回去,不能在外面游荡。


远远地,看到家门口的灯还在亮着,我心头一阵温暖。大家都没睡,都在牵挂着我的安危,我第一次感到家的温馨。然后得知他们接到我电话时焦急担心得很,二伯买回来的许多年货都想要把它扔掉,根本就没心思再去想什么过年了,母亲也不停地掉眼泪。我心中却没多大感动,除了歉疚。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也许我的心早已麻木,在他们之前一次次的伤害中。只是,当我蓦然回首时,却发觉,家,依旧在***阑珊处,在我的内心最深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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