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话: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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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壳被交到了一只干净的手掌中,淬思看那东宫侍卫走远了,这才从贝壳中慢吞吞地出来。宋旌所谓答应亲自送到,也不过是亲自陪着来到了萍水镇,自始至终没有亲手触碰到那形状古怪的贝壳。
确实形状古怪,此刻捧着贝壳的男子也有此感,转着掌心看了几回,口中啧啧有声。
淬思见他不看自己,心里对姬玉赋以及那什么抚琴宫的成见更深了些,表面不动声色,微微欠身:&ldq;请先生带路。&rdq;
谁知那男子虽是一副书生扮相,却是半点不懂为人礼节,对她的话全然无动于衷,笑着自言自语:&ldq;也不知屏鸾看了会作何想,一定要说这贝壳一没形状二没颜色,我可得躲着她。&rdq;
听他这番话,淬思一阵怒从心起,若不是她现在没有躯体,定要扇这男人几个耳光。卫檀衣于她有恩,她敬之如神,但这姬玉赋,以及他手下这目中无人的书生,她没有半分必要礼待。
&ldq;也不知这贝壳什么来头,非得学生自下山迎接。&rdq;说着,男子终于反身上山,手握贝壳藏于袖中。
淬思不做声,跟在他身后飘上了烟渚山。
这是深冬的清晨,山中雾霭阵阵,几乎看不清地上的小路,而男子却像是记得方向和步数,几步一转忽上忽下,直至眼前豁然开朗,淬思才吃惊地发现那山岚已在脚下,石阶蜿蜒而上,指向一座并不高的山门。
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就曾数度耳闻的抚琴宫,她才一分神,男子已然大步朝前去,也没有等她或者催她的意思。
前庭比想象中更加安静,只有极少数仆人打扮的小童打扫着积雪,眼前的景色安静得如同一幅画。那些小童见了书生扮相的男子,均停下扫帚行礼:&ldq;二宫主。&rdq;淬思这才恍悟这名男子就是卫檀衣口中抚琴宫二宫主裴少音。
&ldq;宫主现在何处?&rdq;裴少音问道。
一名小童遥遥一指:&ldq;宫主为了接待客人专程到疏风阁沐浴去了,交代说二宫主回来了,就带客人到暖玉堂去,三宫主会在那儿等候。&rdq;男子才一点头,另一名表情顽皮的小童笑嘻嘻地问道:&ldq;二宫主,怎么不见客人呢?&rdq;
裴少音苦笑:&ldq;哪有什么客人,迎回来一枚贝壳。&rdq;小童们立刻涌上来七嘴八舌地吵着要看,他背着手只是不让。
&ldq;裴少音,你怎么独自一人回来了?客人呢?&rdq;一道响亮的女声劈来,小童们赶忙各自拿起扫帚干活,男子则面带无奈地一摊手:&ldq;顾三宫主的狮子吼果真是了得,就连学生也要敬畏三分,或者学生去和宫主商量,抚琴宫只需要一位三宫主就足以,学生落得个清闲,也好有些闲暇到处走走。&rdq;
一身红衣的女子眉发倒竖,几步走上前来:&ldq;谁与你贫嘴,宫主遣你下山接客人,你怎么独自回来了?&rdq;
裴少音摊开手心:&ldq;客人在这儿呢。&rdq;
女子低头一看,脱口而出:&ldq;这是什么东西?&rdq;
&ldq;嘘!别乱说话,万一这贝壳通人性,回头咬你呢!&rdq;
刚伸出的手霎时缩了回来,女子瞪眼:&ldq;裴少音你少给我装神弄鬼!&rdq;

一旁的淬思反而笑了。原来竟是她误会了,原以为卫檀衣出身抚琴宫,这边想必人人是巫师,而今看来,这一路上来不独裴少音看不到她。眼前这红衣女子不用猜也知道是三宫主顾屏鸾,那个喜欢给卫容师兄妹俩塞各式红衣的奇怪前辈。
二人一通拌嘴,硝烟四起却也温馨,看的淬思心生羡慕,只不知他们是何关系,能如此亲厚,那红衣女子甚至几次举拳佯作要打,明知她不会下手男子还是赶紧躲开来,旁人看来倒是默契无间。
&ldq;不管宫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们先到暖玉堂去,宫主屏退了左右,一时半会儿怕是出不来了。横竖这客人不喝茶,你就着那水洗洗手,冻得跟腌萝卜似的。&rdq;顾屏鸾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裴少音哈哈笑:&ldq;多谢顾三宫主挂心,学生这就去。&rdq;
暖玉堂建在烟渚山的温泉边,即使这寒冬腊月的也依然湿气扑面异常温暖。
淬思跟着飘进了房中,见那里头摆放着一套复杂程度比起掬月斋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茶器,总算有了些安定感——至少这喝茶的执念是一致的。
过了许久,桌边的裴少音都开始打瞌睡,门外才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他惊醒过来坐直身体,就看见雕花木门咣当一声开了,一名黑衣男子闯了进来。
那年岁至多三十出头的样子,黑衣滑稽地穿戴在身,一头长发还湿嗒嗒地往下滴水。
&ldq;宫主!&rdq;裴少音赶忙迎上去,若不是他这一声,淬思绝不会把眼前这人当成抚琴宫的宫主——待人温谦的二宫主,火爆易怒的三宫主,二人形成互补,怎么也想不到这正主如此邋遢。
裴少音迅速替他整理衣襟:&ldq;宫主怎么这样子就出来了?&rdq;
姬玉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ldq;许久没这么早起,竟在浴池里睡了过去,若不是屏鸾见我不出来在外头猛敲门,还不知我何时才能醒来。&rdq;
&ldq;噗!&rdq;淬思笑出声来,立刻捂住了嘴。可姬玉赋已经看到了她,歉意地点了点头:&ldq;叫姑娘见笑了。&rdq;淬思知道他定是能看得见自己,也不吃惊,略一点头不说话,倒是裴少音讶然:&ldq;什么姑娘?&rdq;
&ldq;那不是……唉,你是看不见的,我竟然大意了。&rdq;姬玉赋摆手示意他不用再替他理腰带:&ldq;去把元舒叫来,他知道该做什么。&rdq;
不多时,元舒敲门入内,先向姬玉赋行礼,再对淬思躬了躬身:&ldq;元舒手艺不精,还望姐姐不要见笑。&rdq;说着取出剪好的白纸,学着卫檀衣的模样默念着咒语抛出,淬思终于有了暂时的躯体,似乎不太合身,但她笑着对元舒道了谢,以他资历之短,能做到这个程度已属不易。
这一会儿工夫,姬玉赋已在桌边坐下,不顾一头湿淋淋的长发,就要为她点茶。
&ldq;……先生不像是个做事儿的人,还是放着罢。&rdq;淬思本是怀着质问的心而来,却被他这番忙活闹得实在是气不起来,又看他笨手笨脚拿了这个忘了那个,终于还是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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