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牵线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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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秋帘一直看着镜中的自己,恨意和杀意让她的面上显示出一种很不和谐的狰狞。被她派去打探情况的那名女子敲门进来,回报道:“傅师叔,那姑娘叫孟馨雨,确实是洛掌门让我们小心的人。”傅秋帘冷笑了一声,说道:“先别打草惊蛇,这丫头如果真的是妖人之后,她身边定然有人在暗处保护。先将她带回峨嵋,其他的,等回山再说。”两名女子对视一眼,问道:“那,应该如何做?”傅秋帘道:“她一个小姑娘,独身在外,有些时候难免需要人的帮助,不是吗?”
此时的馨雨的确把自己缩到床角里委屈的直抹眼泪。昆仑山上的人追着喊着要杀她,昆仑山下的人又各个那么凶,那些车夫要价一个比一个贵,稍微催促一下就把她吼的不敢说话,这十八年来她几时受过这许多委屈?在家中,无痕宠她宠的几乎会将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她,从小跟她玩到大的祁山对她关怀备至,比亲哥哥还亲,祁瑛更是将她视作自己的女儿,村里的人都待她如亲人一般,再后来遇到的人,像神出鬼没的紫瞳,阳光般洒脱的明晰,又哪一个不是对她柔声细语温柔呵护。
从前,她的一切委屈都可以向无痕诉说,可现在,她的委屈只能自己往肚里咽。她好后悔这次出门,如果听从了无痕的话,稀里糊涂将自己嫁了出去,她就不会遇到这些可怕的事情,不会知道自己心中这些可怕的秘密。“爹……我好想你……你会想我吗……爹……”馨雨拥着棉被倒在床上,泪水沾湿了枕头,好想念父亲温暖的怀抱,此刻的家乡,他又在做什么?是否也在同样思念远在他乡的女儿呢?
今夜的星空是这样的灿烂,密密点点照亮整个夜空。宁静的村庄中,每家的灯火都已熄灭,只有无痕家的烛光依然亮着。无痕坐在台阶上,拎着一坛酒就坛的直灌入口中,再仰头看着星空,那颗颗闪烁的星星好象都是女儿带着笑的眼睛。她小时候,总喜欢坐在他的膝上,缠着他给她讲星星的故事,那时的她,笑的那么甜美,那么可爱。虽然她总是病痛缠身,虽然她痛极的时候也总是在哭泣,可她的目光却从未像那天那样悲哀。他说要将她嫁出去,只是为了让她了解人间的生活,人间的无奈,其实,他又怎忍心就这样将他一手呵护大的那朵娇美的花随便送人?
他没想到馨雨会真的离开这个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家。那个悲伤的雨夜,馨雨一直的在哭泣,她哭的那么可怜,哭的那么伤心欲绝,哭的几乎让他想放下一切的初衷去像从前那样哄她开心。可他忍住了,他以为馨雨哭一夜就会没事了,他本与紫瞳约好第二天带馨雨去见他,告诉她一切,让紫瞳带她去见她从未见过的外公璃炽,让她先熟悉她母亲所生活的世界,再让她自己选择。谁知道馨雨的反应会如此的激烈,她居然选择了逃跑。无痕是在馨雨离开的第二天中午才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到处的寻找馨雨的下落,找遍了村里的每一个角落,发动了全村的人帮忙寻找,他甚至还找到了周边的村落,找到了周边的城镇,他没有找到馨雨,转而又去了约定好的地点找到了紫瞳。
无痕将馨雨被他气走的这件事情原本的告诉了紫瞳,他要紫瞳去找到馨雨,去一直的保护她,他要紫瞳把馨雨的情况每天都给他汇报一下,他害怕从没离开过他身边的馨雨一个人在外面会委屈,会危险,会病痛,会没有人照顾。紫瞳问他为什么不直接要求他把馨雨带回来,他只能苦笑。馨雨已经长大了,她终有一天是要离开他身边的,无论是嫁为人妇,还是回去做她的狐王,她以后的路都是要靠她自己去走的,既然她已经选择了离开,那又为什么还要将她拴在他的身边呢?
紫瞳走的时候,叹了口气,他说他搞不懂人的心,人的情,其实,搞不懂的又何止他一个?在馨雨走后的每一天,他都在盼望着紫瞳给他带来最新的消息,馨雨迷路,馨雨被骗,馨雨挨饿,馨雨挨骂,馨雨摔交,馨雨所走的每一步路他都感同身受,从小到大,馨雨一直都像是藏在他翅膀下的雏鹰,她几时尝受过这样的苦难?儿女在外所受的苦,也是父母心中说不出的苦,无痕日夜的担忧着馨雨,他虽知道馨雨在什么地方,却只能忍住心中的思念,一人在屋中借酒消愁。
从十八年前他决定抚养馨雨长大**的那一刻起,馨雨就成了他生命中的一切,他多想将她一直的藏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但人间规则如此,就如新陈代谢,总归避免不了。他已经老了,在岁月的面前,每个人都不得不认输,他早就不是从前的他了,而馨雨的身上还有一段未了结的恩怨,这恩怨总有一天会找上门来,现在的他或许还有力应付,但若再过个十年,二十年,年老力衰的他又怎能继续的保护馨雨?他现在唯一可以为她做的,也只有硬下心来,让她自己去闯荡,自己去成长了。
无痕看着星空,举起酒坛要再大口的灌酒时,紫瞳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旁边。酒坛被紫瞳无理的抢走,他皱着眉说道:“别再喝了。馨雨再过几天就回来了,让她看到你这个样子,就不怕她难过吗?”无痕撑住额头,说道:“她走到哪了?”紫瞳说道:“刚刚进关。”无痕又问道:“洛水霖那边没什么动静吗?”紫瞳道:“他向峨嵋派传了消息,峨嵋的傅秋帘和两名弟子正在赶去昆仑山的路上。”无痕的眉微微皱起,他敲了敲额头,问道:“傅秋帘是什么人?”紫瞳道:“她……是赵清源原先的未婚妻。在她那一辈弟子中,她的天分本是最高,但因为相貌被毁,整个人性情大变,所以与掌门之位无缘。这一次昆仑传书,峨嵋本不愿插足,只有傅秋帘一人赞成,早早的下了山。”
无痕的眉锁的更深了,似乎是喃喃自语道:“难道是她?奇怪。”紫瞳问道:“怎么了?”无痕摇头道:“没什么,你回去吧,看好馨雨,别再让她受到伤害。”紫瞳叹道:“能让她受伤害的,只有你。她又想你想哭了。”无痕苦笑道:“这孩子,还是动不动哭鼻子,永远长不大一样。”紫瞳小心的说道:“有些事,我必须提醒你一下。狐族的女子,都敏感细腻并且多情又深情,馨雨对你,或许并不止父女之情这么简单。”无痕抬起头,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紫瞳道:“从来都只听说妖受了人的恩惠而以身相许前来报恩的故事,那并不只因为修行所至,妖的心思最为敏感,这又怎会是身为一个迟钝人类的你所能体会的到的?或许,等你告诉了馨雨她的身世,她就会将自己的秘密告诉给你听了。我只希望你,再不要让她伤心了。”
无痕没弄明白紫瞳的意思,还未开口追问,紫瞳便说道:“我走了,改日再来找你喝酒。”话刚说完,人就消失不见了。无痕叹了口气,这只狐狸越来越不像狐狸了,他拿起酒坛站了起来,看着星空,继续的将酒灌入肚中。馨雨在梦中都念着他,几乎每天都想他想的黯然落泪,她一定是受了很多的委屈吧。“回来吧,只要回来了,你就什么都不怕了,我会保护你,昆仑也好,峨嵋也好,我不会让任何人再碰你一指头。早日回家吧,爹永远都在家等你回来。”

这一夜,远隔千山万水的两人一人哭到很晚,一人喝到很晚,两人都一直折腾到了半夜才入睡。馨雨一觉醒来,两眼干涩非常,她又想无痕想了一夜,想的太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馨雨打开窗,深吸了一口气,看看外面和煦的阳光,打开地图,大致琢磨一下还有几天才能到家。一看到那段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路,馨雨顿时又沮丧起来,为什么自己总是这么慢,她真恨不得能长了翅膀立即飞回家去,扑到父亲久别的怀抱去痛快的哭一场。可她不是会飞天的神仙,也不是会遁地的妖怪,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民家女子,除了用自己的双腿一步一步的走回家去,她别无他法。
馨雨收拾了东西,打开门走了出去,来到楼下,吩咐掌柜准备点吃的,就坐在一旁等候起来。客栈里来来往往吃饭住宿的人很多,馨雨捧着包袱,以一副自若的神态小心注意着周围的人。冷不防从门外冲进一个人,不偏不斜正好冲到馨雨的桌子边,扑通一下撞到馨雨的桌子上。馨雨吓的大叫一声跳了起来,而此时门外又冲进一群人,二话不说的冲了过来就揪出先前那人打了起来。客栈里顿时沸腾了起来,人们有的哄起看热闹,有的没头苍蝇一样到处躲到处逃,离战场最近的馨雨被人挤过来挤过去,连紧抓在怀中的包袱都不知什么时候被挤掉了。等到馨雨想要回去找她的宝贝包袱的时候,却又被人挤倒在地,几乎爬不起来。
就在客栈里乱的不可开交的时候,楼上传出一声娇喝:“住手!”这一声呼喝虽然娇媚,却充满威严,居然让楼下的人顿时呆立当场,纷纷仰头观看。只见从楼上一跃而下一名粉衣少女,如飞蝶一般飘落在了桌上,手中长剑一抬,瞪着那些打群架的人,冷然道:“要打架出去打,耽误了我们吃饭,别怪我不客气。”有人忙赔笑道:“是,是,咱们这就出去。”然后一群人拖着扯着离开了客栈,客栈中的人在议论声中又安静下来。馨雨趴在地上四处寻找她的宝贝包袱,寻了半天没有寻到,却看到方才那名粉衣的姑娘已走到近前。
馨雨抬起头,看到那姑娘微笑着问她道:“姑娘,你在找什么吗?”馨雨急道:“好姑娘,帮我找找我的包袱好吗?是一个紫布的小包,谢谢了。”那姑娘扶起馨雨,说道:“方才太乱了,那包袱那么大,如果掉的地上,肯定能找到,现在看来,一定是被人趁乱偷走了。”馨雨急道:“那遭了,我的钱地图全都在那里面,怎么办啊?我怎么回家啊?”姑娘安慰道:“傻妹妹,你怎么会把钱都放到包袱里,那些都是要随身带着的。你是第一次出远门吧,怎么没人跟着你呢?”馨雨黯然道:“我……我本来在亲戚家住的,因为家里出了事,所以才急着赶回去。”姑娘问道:“你家在哪啊?”馨雨道:“岳阳。”姑娘哦了一声,说道:“真是巧啊,我们师姐妹正好要去武当,后面一段路跟你顺路。你如果愿意,我去请示下师叔,带你一起上路啊。”
馨雨心中一喜,却又马上想起路上遇到的那些骗子,小心的说道:“这,不大方便吧。”姑娘笑道:“我们峨嵋弟子向来锄强扶弱,江湖儿女没什么方不方便,大家都是女孩子,相互照顾本是应当的。”见到馨雨还在犹豫,那姑娘又说道:“你看你,这么不会照顾自己,一点防身之术都没有,也没有什么涉世经验,长得又这么漂亮,这路你要再这么独身一人走下去,难保不出什么差错。你自己想想看,是不是这样?”馨雨低下头沉思起来,楼上又有一女子唤道:“素颜,准备好了没有?要上路了。”那姑娘答应了一声,向馨雨道:“我师叔来了。”
素颜起身迎了过去,馨雨跟着看过去,楼上下来两名女子,其中一个面上蒙着轻纱,却是昨晚碰到的那个女子。素颜走到那蒙着面纱的女子身前,不知说了些什么,见那个被叫做师叔的女子看着馨雨,点了点头。素颜开心一笑,又跑回到馨雨身边,说道:“师叔答应带你一起了。你考虑的怎么样了?”馨雨小心的看了一眼那个蒙着面的女子,说道:“真的可以吗?”素颜笑道:“别想那么多了,我师叔可是不等人的。”蒙面女子身边那个黄衣的少女唤道:“素颜,好了没有?都准备好了,要上路了。”素颜答应了一声,向馨雨道:“再等下去师叔要生气了,你慢慢想吧,我可走了。”
素颜急急忙忙的走到蒙面女子身边,一摇头,那女子扫了馨雨一眼,说道:“算了,我们走吧。”馨雨连忙站了起来,叫道:“等下。”她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说道:“对不起,几位姐姐,我……我被人骗怕了。”黄衣的女子笑道:“哟,你还挺小心的嘛。我师妹见你无依无靠,才好心要带你上路。你把我们想成是人贩子,我们还没把你想成是魔教妖人呢。”馨雨低头道:“对不起。”蒙面女子淡然道:“好了,素倩,上路吧。”黄衣女子答应了一声,跟在蒙面女子身后出了客栈,素颜扶住馨雨,说道:“走吧。你怎么这么容易受伤啊,一会让师叔给你看看啊。”馨雨心中一暖,点点头,说道:“谢谢你们了。”
馨雨跟着三个女子出了客栈,素倩牵来了三匹骏马,馨雨一呆,问道:“怎么要骑马的吗?”素颜问道:“你不会骑马?”馨雨脸上一红,点了点头。素颜道:“没事,你跟我一起。走吧。”素颜翻身上马,一伸手将馨雨拉了上来,跟随着傅秋帘和素倩扬鞭飞驰而去。这些女孩子一个一个的都好厉害,骑在马上跑的飞快,做起事来也雷厉风行,一点都不比须眉男儿差劲。馨雨从心底里佩服她们,同样都是女儿家,她离了人照顾寸步难行,人家却已天南地北的到处闯荡了。
人与人竟会有这么大的不同,看看素颜和素倩两人,年龄跟她差不多大,一路上大大小小的打点都是由她们姐妹去完成。馨雨觉得自己真是很没用,父亲说的对,他的年岁越来越大,却还一直照顾她,砍柴采药挑水甚至洗衣做饭都是他一直的在做,那次他采药采的从山上摔下来,腰疼了好些天。人说岁数大了的人身子骨不比年轻人,稍微有个闪失就会落下病根,儿女大了理应照顾老人,可馨雨为无痕又做过什么?在馨雨的印象中,她好象除了撒娇,除了玩耍,除了添麻烦,就什么都没有做过了,她的父亲好可怜,如此辛苦的将她拉扯大,没有享到她的半点福,却还要这样为她操心。难怪他要将她嫁出去,原来,她真的是一直在拖累他啊。馨雨暗下决心,等回家以后,她一定要好好照顾父亲,再不能让父亲无休止的照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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