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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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
第八章师兄
坐在她宽敞的,位于铂宫四层的办公室里,杜随一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把玩着淡蓝色,好像有水光流转的“美人鱼之泪”,心中飞快地思索。
这次三尸金墨的态度好得未免可疑,虽然损了她几句,可是居然在她危急时救了她。不错,这小子早窥视在侧,一直没露面,看她遇险出丑,后来见她的离间计失败,又不知道她还有下招,判断形势危险,这才现身。否则哪能那么巧,就在那时出现了呢?
按理说,金墨应该对她见死不救才是天经地义,救她则是不合常理之极。
除非是觉得被美人蟒吃了可惜,要留待自己享用,可他也没有在自己被困的时候动手啊?
何况这次才知道他根本只需手一指,就可以将猎物吸干,何以上次要欺上身来咬她脖子?平心而论,七宝珠虽然厉害,也未见得能保得住她。他真的想吃她吗?
这次居然还送给她珍贵的“人鱼之泪”,虽然送的态度是“这是大爷我不要的垃圾,只不过白扔了可惜”。到底也是奇怪。
莫非,所有现象直指一个令她兴奋不已的答案,他是喜欢上我了吗?
招啊招啊,我丽质天成,风华醉人,不,醉妖!三尸小子若是喜欢上我可就有得苦头吃了!呵呵,众所周知,恋爱中先爱上对方的就是任人宰割必败无疑,饶是你金墨神通无敌,凶残可怕,以后我也要把你耍得团团转,让你为我卖命再把你碎尸万段,以报你欺负我的一箭之仇!
杜随恶狠狠地想着,把她所知的从小说电影里学来的坏女人在此情势下可以做的坏事都在金墨身上幻想了一遍。
然后她志得意满,意犹未尽。忽然转念觉得不大对头,那美人蟒母女都是难得的美人儿,他眉头也不皱一下,挥手之间将人家变成干尸,何曾有半点怜香惜玉?自己就算比它们美上一些,三尸又不是**,哪里就会这么花痴对自己神魂颠倒了?要说他爱上的是自己美好的心灵,杜随可是打死也不信,一来自己也没有什么美好心灵,二来就算有难道这邪恶血腥的妖怪会喜欢什么美丽心灵吗?那他早就夜夜守到修道院门口去唱小夜曲了。
杜随再怎么想也想象不出那又冷又凶的三尸会对自己柔情脉脉的样子,看来这假设是不大可能了。
阴谋,这里头一定有阴谋!
可是会是什么阴谋呢?
正苦思冥想时,电话铃响了,传来自己秘书的干练声音:“杜小姐,外线。”
“Allo,Est-cequejepourraisparleravecMademoiselleDu?”(我能和杜小姐说话吗?)听筒里说的是法语。
“Oui,c’estelle-meme。C’estàl’appareildequi?”(和您说话的就是她本人,请问是哪位?)
有的法国男子真的可以把法语说得动人心弦的动听。
“C’estOlivier,jevoustéléphone,çavousdérrange?”(是我,奥立弗,我打电话打扰您了吗?)
奥立弗?杜随想起来了,是在陈聪的餐厅开业酒会上认识的那个有贵族气质的法国男孩,AXA的青年俊彦。
“Non,pasdutout,c’estmonplaisir。”(当然不,这是我的荣幸。)
然后这青年俊彦问她这星期有没有时间,杜随犹豫了一秒钟,便答应周六跟他出去。
这些日子总遇上金墨这样血腥恐怖的家伙,也该找一个光明骑士型的涤荡一下我疲惫蒙尘的心灵了。
周六早上杜随着意打扮了一下,穿上一套令人惊艳的仿唐装。一件明黄绣凤织锦肚兜式背心,外面罩着半透明深紫硬纱披肩式外套,下面是做工刺绣都极精致的在尼泊尔买的紫色印度细布裹裤,配上脚上今夏米兰流行的古希腊式系带至足踝的意大利皮凉鞋显得飘飘欲仙,左手腕上一只紫罗兰藕粉底漂绿的翠镯。真是衬得肤若凝脂,明艳照人。
奥立弗穿着白色的纪梵希的休闲款亚麻夏装西服,益发显得金发飘逸,丰神俊美。他开一辆标致的夏季敞篷古董车来接她,极尽风度翩翩之能事。
感觉很像约会,杜随心情愉快,她也许久没约会过了,这次对象既有趣又可亲,英俊光明,殷勤善解人意,一定要好好享受。
他们先去逛了法源寺。法源寺在宣武门附近,原是李世民征战高丽失败的纪念,今天成了中国佛学院所在地,这座千年古刹身处闹市,然而一点也没妨碍它成为中国最有学术氛围的正统寺庙,与人头济济香火鼎盛的雍和宫不同,这里甚是幽静,游客很少,杜随在学生时代就很喜欢这里,常来找佛学院的法师谈佛论道,切磋茶道,所以这里有许多于她而言甚是美好的回忆。当然,她知道外国人肯定会喜欢这里。
奥立弗果然赞不绝口,说这里幽静清灵,杜随倒有点奇怪他的用词不像法国人。不过她是很喜欢他的,虽然才第二次见面,但亲切融洽像多年老友,杜随总觉得见到这个人就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下午去逛了一圈近在旁边杜随买了一支圣罗兰的唇膏,一双Gucci的靴子。
然后去什刹海的烟袋斜街上一家叫“藕”的泰国小馆子吃晚饭。因为才四点多,两人便沿湖逛一逛。
“原来你家在中央高地,我听说那里是法国最贫穷的地方,有不少森林和蘑菇。”杜随哈哈大笑,不知道为什么竟可以对着这人如此肆无忌惮。
“别小看我,女士,”奥立弗也笑,“我的姓里可是带‘德’的,我是一位子爵呢!”
“呵呵,我同学里还有一个女侯爵呢,她妈妈在大饭店里做洗衣妇,被拿破仑赶下台的破落贵族有什么了不起?”的16
“我可不是破落贵族,我在中央高地有一座一百二十个房间的古堡呢!”
“那你只好请林子里的兔子当贵宾了。。。”
就是这样温暖的感觉,像阳光,这个男人让人觉得可靠,可以安慰,没有国籍,性别,文化背景的隔阂,好像自小失散的兄弟或是儿时伙伴。
不像某个东西,别说见到,想到就会觉得脊背发寒。
“喂。”熟悉冰冷的声音。
嗯?杜随被惊醒过来,当她看清楚眼前的人,吓得跳了起来。
就是那个让她脊背发寒的罪魁祸首本人站在她面前。
精致的没有表情的五官,薄薄的冷冷抿着的形状优美的嘴唇,不甚分明却显得冷峻的少年面孔,一米七四的还没定型的高度,因为青春期的发育不免有点瘦削的身材,在风中飘逸的给夕阳镀上了黄金颜色的黑发,还有,那对冷得象冰窟一样深不见底的,却隐隐有一道血红色细线的妖瞳。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没能掩饰住被突袭的惊慌。
噩梦啊,难道就不能摆脱吗?
“周末和同学来玩。”
什么?杜随又吓得差点儿跳起来,三尸妖居然会那么合群地和做他食物都不配的人类同学来游什刹海?
难以想象。
“你同学呢?”
“先回去了。”
虽然知道他用人类的身份来掩护,总还是很难想象金墨在宿舍里的样子。也谈女生的大腿说今次英语要挂吗?
好在他是年龄差一大截的天才少年,冷漠离群些也不会有人奇怪。
“你干嘛一付死了爹妈的样子?”还是冷冰冰的恶毒话。
“什么?。。。你。。。”
“和情人约会被我撞见惊慌失措吗?”
这是什么话,你是与我有仇的妖怪,又不是我爹我丈夫。杜随生气地想。
“不过仔细看你今天还真是打扮得花枝招展。”语气越发恶毒,好像在指控她**。
杜随真生气了,咯咯笑道:“好说好说,来约会总要比去除妖穿得不朴素些。”
看来金墨不是一只涵养很好的三尸妖,这并不很严重的挑衅还是让他受刺激了,他的眼睛危险地脒了一下,眼中的血红细芒一闪而逝。
“Léa,”奥立弗走过来,叫杜随的法语名,“这位是谁?”
“我表弟,叫金墨。”杜随笑吟吟的,“小墨,这是我刚认识的朋友。叫奥立弗。”
金墨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对于她亲昵地叫他小墨表示不悦。但居然伸出手回应奥立弗友好地伸出来要和他握手的手。
夕阳下杜随突然看见他指甲尖上有紫光一闪。
不好,这可恶的妖怪又要杀人!
但是杜随已经来不及阻止。
两只手握了一下,各自缩回去。奥立弗恍若无事。
怎么回事?杜随惊疑地看着金墨,是他良心发现临时收手了吗?
不是!金墨脸上也有一丝讶色一掠而过。
再看奥立弗,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上戴上了一只淡金色薄薄的手套。
这是什么东西?竟让三尸无功而返。
“哈哈,”奥立弗哈哈大笑,“雷娅,你表弟好厉害,虎姐无犬弟(这死老外搞不清楚状况也就算了,还乱用成语!),年少有为啊!”

杜随心念电转,看来奥立弗也非普通人,看他的手套,应该和炼金术有关。但是他没看出来金墨不是人,以为和自己一样是修道之人,等等,听他的话他原来早知自己是修道人才故意接近的?
是了,老外哪里分辨得出三尸妖呢?他以为金墨是试他。
炼金术士不练自身,没有气,连金墨也看走了眼,以为是普通人类,下手极轻,本是不想招摇,只求将对方致死,想不到被挡住了攻击。
金墨哪里受过这等挫折,眼中已有杀机。
“等等。”杜随急不择路,一把抓住他袖子,把声音压到几不可闻的最低,“求求你,我错了。我会解释。”
眼睛切切地盯着他拼命哀求。
她那一瞬间决定如果金墨一定要动手,自己哪怕冲上去将这冰冷的凶妖抱住,像电视和动漫里求男主角不要杀人的白痴女主角一样。
金墨冷然看着她半晌不语,终于眼中杀意渐渐消去。
杜随长长的松了口气。
那奥立弗一个炼金术士,岂是凶恶的三尸的对手?
“奥立弗,想不到你是个炼金术士,骗得我好苦啊?”她转身朝奥立弗微微笑。
奥立弗也发出阳光般微笑:“我没想瞒你,只是冒然开口总觉得奇怪,原打算晚饭时跟你说的。”
“那么你是看出我也是修道之人所以接近我吗?”
奥立弗摇摇头,“我到中国来就是找你的,工作什么的全是掩护,那次餐厅的酒会也是因为要接近你我才去的。”的89
“什么?”杜随也愣住了,这人素不相识,作甚要万里迢迢来找我?
奥立弗开始解释:
“我刚才和你说过了,我是一个子爵的继承人,我们家族与大部分破落贵族不同,除了中央高地的城堡,还保存了不少财产,其中包括大量的地产和珠宝。我祖父很擅长经商,到我父亲手里,他是个学者,尽管不能使财产增加,幸而性格谨慎,倒也不是挥霍的败家子。所以我出生时家里没有任何经济压力,而且在最大程度上保持了传统。我父亲藏书很多,我也从小喜欢看书,在那些珍贵的古籍和独本中有相当一部分最令我感兴趣,是关于玄学和古代炼金术的。我十三岁那年,有一个有名的奇人找到我家里来,他听说了我父亲的藏书,上门要求借阅。我父亲热情款待,他就在我家住了下来,我拿平时自己钻研炼金术遇到的疑问向他请教,他一一为我作答,我发现他的知识浩瀚,深不可测,很是崇拜。他也嘉许我对炼金术的热情,就收我做了弟子。。。”
“这位奇人的名字是。。。”杜随已经明白了几分。
“Frederic。de。MAITRE。”奥立弗看着她的眼睛充满笑意。
费雷德里克。德。迈特尔大师,被称作两百年来唯一的炼金术正统传承者和当今世界第一催眠大师,也是杜随在法国游学期间师从学习催眠术的人。
“我是大师唯一正式承认的入室弟子,”奥立弗不无骄傲地说,“但大师却为曾经是你的老师而骄傲。你在法国时我在剑桥上学,未曾有缘相见,今年我回去见到大师,大师与我谈起你,神秘的东方女子的种种强大异能,我倾慕不已,所以立刻赶来见你。”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师父给你的信,师妹。”
杜随这才明白了前因后果,也想通了之前的疑点,突然多出一个英俊多金,精通炼金术的师兄,又亲切宜人,杜随倒是很高兴。
但是金墨显然并不高兴,“我要回去了。”他冷冷说。
杜随眼珠子一转,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不想和奥立弗为难了?觉得有必要拍拍人家妖怪老大的马屁,杜随立刻赔笑说:“我开车送你回去?”
金墨没有拒绝的意思。
杜随心中暗骂,这家伙还真是分辨不出别人的客气话!你一只妖怪,腾云驾雾瞬间移动什么不会,这小小距离有什么难了?干嘛真让我开车送!
但是当然她只敢在心中骂骂,还是不敢得罪金墨的,只好对奥立弗笑笑:“师兄,今天先到这里吧?我回家给你电话,对不起了。”
怎么都说不过去,完全可以一起开车送了人再吃晚饭,但是奥立弗恁的好涵养,依旧笑得像太阳神阿波罗;“路上小心。”
这是金墨第二次坐杜随那辆漂亮的黑色敞篷NEWBEETLE,他驾轻就熟地开门坐上了副驾驶座。
一路上都异常沉默,杜随觉得很难过,她是那种能言善辩的人,从来不管身边对象是谁也不会有这样尴尬的冷场。可是,对金墨这个给她强大压力的妖怪她实在想不到说什么。
难道问他“最近学习怎么样?”“食堂饭菜还是那么糟?”,抑或是“最近捉了几条美人蟒?”
“最近我又捉了一条美人蟒。”
她差点没把车开路边柱子上去。
“你,你!。。。”杜随把车子停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为刚才的险况喘气。
罪魁祸首却不以为然地看了她一眼:“你连开车都开得这么差。”
杜随觉得自己要抓狂了,遇上金墨一定是她前世犯下重大罪行。
“北京是美人蟒的产地吗?”杜随无可奈何地问。
“美人蟒主要有两种,淡水美人蟒产在鄱阳湖,海水美人蟒产在渤海沿岸。”酷妖大人看她的眼光像在看文盲,并且还为自己被迫回答这么浅近的常识性问题而不悦。
“那大人你为什么说起来好像在说‘我昨天又捉了三只蚊子’?”
那傲慢的妖更加不屑地看了她一眼:“美人蟒是我的几种主食之一,我当然会去寻觅。”好像这是小孩都知道的事。
他把一个贝壳给她。她接过来,里面又有两粒“人鱼之泪”,那贝壳却比“人鱼之泪”还漂亮,好像是通透的上品碧玉做的一样,形状像一朵菊花,在车里发出柔和的光芒。
“你去了渤海?”杜随问。这“碧玉菊花螺”她还是听说过的,体形虽小,据说却是一种被龙族宠爱的厉害妖怪,留下来的这壳据说是天地造化最美的几种东西之一,但是除了可以使人产生幻觉和晚上当手电筒之外没什么大用。看来三尸妖还真喜欢吃海鲜。
“哼。”冷冷地哼了一声,这傲慢家伙显然已经不屑回答她的问题了。
又拿来送她呢。这金墨的举止怎么越来越像初恋的小男孩了?给自己默默喜欢的人送贝壳,还真是少年情怀。
杜随觉得浑身不对劲,真奇怪,他有时候残忍危险得完全不像人类,可以明显感觉到是一只妖怪,有时候又和外表一样像个因为天生优秀过人而有点冷漠的倔强男孩。
是因为那个和他合成的男孩的意识吗?三尸妖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一个意识还是两个?从和他接触的情况看,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看出是两个意识,唉,两个意识是到底在怎样的情况下才能融成一个呢?他的“前世”是什么人呢?
杜随头都大了,决定暂时不想这问题,她虽然好奇,却还不敢自己找死去问金墨。于是她想先解决另一个问题。
“金墨,”她吞吞吐吐说,“我知道我师兄的事你有点不高兴。。。”
金墨脸色突然冷了,车里气氛突然不对了,强大的杀气压得她几乎要吐血。杜随觉得胸口憋得难过,连呼吸都困难了,但还是坚持说下去:“你。。。你不要生气好吗?。。。我。。。我们。。。没什么的。。。”的cb
TMD,这算是什么解释!怎么完全是对吃醋的男朋友解释的话!她脑子进水了吗?为什么憋了半天费了半天劲就说出这么一句傻话来?杜随几乎愤怒得要把自己杀了,金墨会说什么,听到这么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连自己在这种情况下都会说现成的尖刻话:“你们有没有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甚至会又好笑又好气:“你说这话莫非以为我喜欢你吗?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生气?”
金墨沉默了一下,说出来的话并不在她意料之中,但是声音也很尖刻,还加上阴森:“你师兄来得挺及时啊,你俩可以试试联手把我除掉。”
这又算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了?杜随火气更大了。
她愤怒地冷笑一声:“好送死吗?哼,你要杀我就直接来就行了,不必用什么借口,本小姐洗干净了脖子随时恭候!”
金墨没有说话。
杜随在汽车后视镜中看到自己冷着脸咬着下唇,那倔强的神色像一个忍住哭的小女孩。
她震住了,那是十几岁时的自己吗?为什么那么熟悉?那其实才是真实的我吗?那个巧笑嫣然,进退得体,嬉笑怒骂的我是个面具吗?
她心中不可抑制地升起巨大的恐惧。
为什么,在这华灯初上,滚滚车流中,和一只妖怪坐在一起,我,功名初就,志得意满的我,却开始怀疑一路辛苦走过来的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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