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最后的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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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又何欢,死又何惧。
轻飘飘的,只需要一句话,便决定了。
“——复问可曾悔,齐道:男儿至死,丹死不动!”熟悉苍凉的战歌还在响起,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面对着无数枝瞄准了自己的箭矢,九十一个劫后余生的黄巾士卒没有犹豫,他们笔直着身躯,握紧了战刀,并用沙哑的嗓子嘶喊激励着。
“降,降,降!”包围圈越来越小,吕布军士卒叫喝的声音越来越大,但却无法压制这苍凉的男儿战歌。
“并州曹性在此,对面黄巾军的首领可是裴元绍,若是的话请出阵一叙!”就在两军僵持之际,倏然对面吕布军士卒齐声高喝。在叫喊声中,已经对裴元绍等人形成包围的吕布大军左右分开,正中央那面表示统兵将领身份的‘曹’字旌旗由中军往前阵移动着。
“我便是裴元绍,敢问哪一位是曹性将军?”裴元绍催马上前道。初一听得对面叫喝自己的名字,不觉有些惊异。裴元绍——,这个名字难道如此知名了?连不久前还远在洛阳的吕布军中都能有所耳闻?想想也太不可能了。要知道,充其量裴元绍也只是领着黄巾军和曹操打了几场小仗,这一点点的战绩与今年发生的诸多大战事相比,实在渺小得可以。
“哈哈,贵军的战绩曹某在陈留曾听得好友张超张大人说起,能够在百万军中斩杀鲍信,击破曹军围堵,又纵横兖州数百余里的人物,我曹性自然不会忘记!”数十余骑当中,一将端坐于黄膘马上,身背枣杨弓,手提三尖刀朗声大笑。
张超是陈留太守张邈的弟弟,张氏家族在兖州一带可是首屈一指的豪强,曹军在芒砀山连战不利的情形能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张邈、张超。也正是因为得悉了曹操征剿黄巾不利的重要情报,张邈才会下定决心与曹操决裂。
在彼此说话之间,裴元绍也看清楚了对面之将的容貌,曹性身材虽然不算高大,但却有着一副北地汉子的剽悍身躯,一张马脸的左侧还有道长长疤痕,几乎从眼梢挂到耳际,倏然一见,端是一副凶悍模样,不过,瞧他现在说话的语气,倒象是没有什么恶意。
“噢,既知我黄巾的身份,曹将军又待如何?”裴元绍面不改色的回应道,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有一丝惧色。早有决死一战信念的他当然不会惧怕死亡,要是对面的军队不是吕布军而是曹军的话,这一刻也许早就大呼酣战了。
“哈哈,我的意思嘛,既然你我之间有着曹操这个共同的敌人,那何不联合起来携手御敌,有温侯的保护,你们就不用担心曹操的报复了!”
“投靠吕布!”这个念头猛的闪过裴元绍的心头,如果有吕布作为靠山,曹操的追袭当然不用惧怕。
只不过,奋斗了这么久,挣扎了这么久,难道就要放弃吗?要自立,要自强——。与天斗,与地斗,决不放弃的誓言,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这一时,裴元绍倏然感到了一种身为小人物被命运捉弄的苦楚。
是慷慨赴死,以全名节,还是保全性命以待东山再起!
赴死的话,一切的梦想与希望将随同生命的逝去而结束,不归顺的话,明摆着曹性会毫不留情的象碾压谷物一般将他们这最后的九十余人给消灭。
“一刻的时间,我等着你们的答复!”见裴元绍许久没有回答,曹性疤脸一横,笑容收敛,耐不住的催促道。
对于裴元绍,曹性其实知晓得不多,若不是张超将这个人夸的天花乱坠,若不是很好奇这样一支疲惫不堪的弱小骑军能将数量庞大的曹军拖得团团转,他只怕早早就下令军队将面前的这些黄巾寇给歼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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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兄弟,听我命令,放下武器!下马——。”没有犹豫的时间了,裴元绍终于大喝一声,百辟刀入鞘,当先跃下火龙驹的马背。
他决定已下。
不管怎么样,活着总比无谓的牺牲来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有一条命在,与曹操之间的较量就没有停歇。至于屈膝投降或者软蛋的恶名,要是有人这么称呼的话,就让他们狂吠好了。
“渠帅!他们是朝廷的官兵,我们是黄巾军——!”听到裴元绍的命令,一名年近四十的黄巾骑卒将千创百孔的黄巾旗帜呈于胸前,脸上怆然的说道。
从青州到兖州,再到芒砀山,这么些年来,黄巾军与朝廷的各路诸侯军之间始终处于敌对状态,有数支官军被打败,更有不知多少的黄巾部众被官兵围杀,相互之间可以说仇怨很深,这一下子放下武器心里难以接受也是正常。
“众位兄弟,且听我说一句,这乱世纷纷,什么是官,什么是贼,又哪里分辩得清,大家若是信得过我,就一并投了吧,你我兄弟就算穿着别样的战甲,也一样喝烈酒!一样的杀那些欺压百姓的恶贼!”裴元绍的眼眸中亮亮的锋芒一闪,一字一句坚定的说道。
“渠帅,这一面旌旗怎么办?我实在舍不得呀!”听得裴元绍这话,掌旗的老军卒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他的脸上泪水与伤痕同在。
黄巾渠帅,青州裴元绍——!
这一面曾经让兖州曹军为之头痛胆寒的大纛,这一杆千创百孔但却依旧迎风飘扬的旌旗,从此之后,将不复存在!
“我知道,你们舍不得这面旌旗,舍不得那些还留在芒砀山上的兄弟,我也一样,我也想着他们。但是,如果我们不先学会放弃,我们就没有了活下去的可能,死其实很容易,只要轻轻将刀一送就成了,但象这样窝囊的死去,我不甘心,就是为了山中受困的众兄弟,我也要活下去。”
裴元绍一步一步走过每一个跟随自己转战千里的士兵跟前,拍拍他们的肩膀,然后继续说道:“只要人活着,这旗就算没了,它在我们的心中也一样存在,永远——。”
裴元绍的手在一个个忠勇的士兵瘦削的肩上轻抚而过,一份信任,一份情谊彼此传递。当裴元绍从擦去泪水的掌旗兵手里接过这一面黄底染红的旌旗时,心头禁不住澎湃激荡。
这上面,每一个染红的斑点都浸染了那些战死将士的鲜血,这上面,每一个撕破的地方都代表着一次激烈无比的战斗,在这上面,裴元绍仿佛能看到有无数的黄巾将士正奋起呐喊,大声的唱着《男儿赋》前进!
冲天豪气,自在我心中!
轻名利,结豪雄,笑谈中,生死同。
提长剑,御骏马,七尺身,未曾恐,蹈火从。
我辈纵横,斗勇城南东,碧血如虹。
……
一诺千金重,争功蔑伤痛,长啸当空,显雄风。
聚我族众,饮酒轰,日日共,未有梦。
战鼓催,旌旗动,我自心如火,刀剑丛,向前冲。
有尔翁,厉声斥:“汝为虫!”
恨无长缨,戳他个血洞,复问可曾悔?
齐道:“男儿至死,丹心不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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