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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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音院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里面栽了几丛细细的青竹,衬着白墙青瓦,倒也清幽雅致。文瑾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中却露出了些喜欢的神色。
植夜笑对着竹音院里的几个小厮丫鬟吩咐了几句,便拉着还不情不愿的丈夫离开了。文瑾和薛宁对望了一眼。一个眼神中有些迟疑,一个眼神却充满了鼓励。
文瑾之前痛得出了一身汗,人也有些乏,简单沐浴过后便小睡了一会。薛宁无聊,便拉着那两个小厮到跟前来说话,他相貌好,人又亲切,那两个小厮也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正是好说话的年纪,很快就跟这个好脾气的公子搭上话了。
薛宁正听了几句植家的八卦,文琀就又急匆匆地跑来了。他看文瑾睡得正香,便瞪了一眼薛宁,把那两个小厮拉到外面去叽咕了几句,又匆匆跑开了。
那两个小厮再次进来的时候,看薛宁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薛宁也觉得有些头疼,也不知道文琀跟这两个小家伙说了什么,怎么他们的模样,跟女孩子看色狼一样啊。
这委屈,可大了啊。
接下来的半天,薛宁彻底知道了什麽叫做“无视”和“排挤”。比如现在,明明只有四个人的桌子,文琀却吆喝著加了两把椅子。到了最後,薛宁的右手边趴了一只埋头吃鱼的可爱小猫,左手边蹲了一只黄色的小土狗。猫咪也就罢了,看得出是女主人的爱宠。可那只傻乎乎的小狗狗明显是匆忙从母狗妈妈的怀里抢出来的,大概才出生几天吧,连盛了汤的盘子都还不会舔,几次还差点晃晃悠悠地掉到椅子下面去。
看著小狗狗水汪汪的无辜大眼睛,薛宁叹口气,伸出手,也不知道是第七次还还是第八次将小狗狗从危急的边缘救了回来,送回到安全的椅子中央。抬起头,就看见对面一双水润的黑眸望了过来。
文瑾歉意地看著爱人,却也拿孩子气的弟弟没有办法。七年没有见面,他心里对这个弟弟疼爱欢喜都来不及,哪里还能加以指责。何况文琀已经是作了很大的让步了,他也不能奢望太多。
再次收到文琀那边飞来的磨得亮光光、白生生的刀子眼,薛宁微微一笑,夹了块里脊肉,吃得津津有味,完全无视对方的威胁。这含蓄的嚣张,把文琀气地直磨牙。
这一餐吃得既平淡又精彩。除了眼睛瞪得发涩的文琀,大家的态度都算是满意的。直到更鼓敲了两下,文琀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文瑾,被笑眯眯的妻子拉走了。自然,他临走时也没有让薛宁好过。在他的坚决命令下,薛宁被安排在了竹音院的偏房住下了。那两个伺候文瑾的小厮显然是文琀的心腹,把薛宁防得很紧,白眼也没有少给他。
说起来,这还是两人自下山以来,第一次分开睡。薛宁躺在床上,摸摸旁边凉悠悠的竹席,怎麽都睡不著。他们两个人都不是重欲的性子,再加上大多歇在客栈,所以少有真正亲密的时候,但每夜相拥入眠却已经是成了习惯。此时身边少了本应存在的温度,总觉得缺了点什麽。
不过,也不是什麽都没有的。
看著枕头旁边小小的一团毛球,薛宁无奈的揉了揉眉心。也不知道这只小狗是怎麽回事,不过就是在它掉下椅子的时候救了它几次,又把它从那只狡猾小猫的爪子下抱了出来,这小家夥就赖上自己了。
大概是前世曾经在宠物店打过工的原因吧,一直以来自己就特别讨这些小动物的喜欢。
想起文家两兄弟当时一起露出的笑容,薛宁就有些郁闷。文琀也就罢了,反正他怎麽都看自己不顺眼,可为什麽文瑾也是那副表情阿。难道兄弟之间果然是血缘相近,不可割断?那他是不是要庆幸文琀不是个火爆性子的彪形大汉。
文瑾虽然说了那番离开的话,但对家人却是极为重视的。幸好文琀也同样敬爱这个大哥,肯让一步,要不然自己还真的有点危险呢。
文瑾的家人如此,那自己的亲人呢?第一次的,薛宁考虑起了这个问题。虽然他们都是豁达的人,但男男相恋,是不是真的能让他们接受。自己之前是不是太乐观了呢?
小狗的身子微微动了动,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主人的心情,半梦半醒地睁开了眼睛。它好像有些怕黑,低低叫了一声,站了起来就往薛宁这边跑。
摸了摸小家夥的头,感觉那毛茸茸的小脑袋在手中讨好地蹭了几下,薛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罢了罢了,想那麽多作什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他们两个人坚定,便没有迈不过去的门槛。小家夥好像也观察到了主人的变化,眼睛闪了闪,短短肥肥的四肢往床上一趴,脑袋一耷拉,很快又没心没肺地睡著了。
薛宁看看毫无心机的小东西,又望望外面,窗外依旧是一轮明月高悬,这一夜还真的过得有点慢阿。
不管这一轮明月下的人们各自作何感想,月落日升依旧照著恒古不变的节奏进行著。第二天,薛宁起了个大早,往院子那头望去,恰巧看见文瑾也迈出了门。文瑾看著薛宁的黑眼圈,薛宁望望文瑾的倦容,都会心一笑。

这一天也跟头一日的情形差不多,只是随著文母返回时间的接近,文瑾的手握得越来越紧了,那份紧张连跟大大咧咧的文琀和跟他尚不熟悉的植夜笑都隐隐察觉了出来。
正在薛宁想法转移文瑾心思的时候,下人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文母回来了。
出乎薛宁意料的是,文母并不是一位苍老的婆婆,而是一个风姿绰约的中年美妇。她一看见文瑾,眼中含著的泪水就顺著脸颊流了下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她後面跟了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相貌跟文瑾文琀有几分相象,应该就是文家最小的孩子--文琇了。
三兄妹虽然相貌都很相似,但是相比起来,文瑾要偏向文母一些,而文琀和文琇大概象早逝的父亲多一些。文瑾是少有的美男子,文琀也很是俊朗,但身为唯一的女孩子,文琇的五官轮廓却过於硬朗,缺少了几分女性的柔美,只能算是中人之姿。
文母抱著归来的长子,看一会,哭一会,叹一会,怨一会。薛宁在一旁看了只摇头,这样柔弱的母亲,也难怪当年文瑾才十四岁就要撑起全家了。在儿子儿媳的劝说下,文母好不容易才止住了泪水,拉著文瑾问长问短起来。
植夜笑看文母的情绪略微稳定下来,便退了出来,把文母身边的位置让给了文琇。看看一脸从容站在一旁的薛宁,植夜笑跟文琀说了几句,又对著薛宁娇柔一笑,走了出去。
薛宁低头想了想,也跟著走了出去。
屋子里面愁云满布,走到外面,却是一片阳光明媚,蝶儿蜜蜂在花丛草间纷飞,别是一番夏末的美丽景象。
两个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前一后地到了园子里一处显眼的亭子里坐下。一来是那里视野开阔风景好,二来也是有避嫌的意思。
“这园子布置的倒是十分精巧。”薛宁看看四周恰到好处的布置,称赞道。“让人一见,便觉得豁然开朗、有柳暗花明之感。”
植夜笑掩口一笑。“薛公子过奖了。公子见多识广,这么一个小园子哪里就能入了公子的眼了,这句夸奖可别是来糊弄夜笑吧。”
“夫人说笑了。夫人冰雪聪明,薛某可不敢在夫人面前造次。”
“哦。薛公子你这一句可是话里有话阿。”植夜笑轻轻抚弄鬓角垂下的发丝,露出一番小女儿的姣俏模样。
“夫人不要见怪。薛某大胆问一句,小瑾回来的消息应该夫人瞒下的吧。否则,我们寻人的消息在城里闹得沸沸扬扬,尊夫又怎么会刚刚才知道。”
植夜笑也不惊讶作色,把一直把玩的发丝拢到耳后,这才从容笑道。“薛公子说的没错。我夫君是个实在性子,从来也不知道怀疑人。夜笑只需假作身体不适,便让他乖乖在家陪了我半个多月。本来想婆母和琇儿远在别庄,其他人又不知道夫君原来的身份,能顺利瞒过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夫君昨天偏偏就出了门……”
“夫人为何隐瞒,薛某也大概知道些,也不怪夫人。”只是各自所站的立场,要护卫的人不同罢了。“薛某所好奇的是,夫人知道的只怕不止于尊夫所知道的那些吧。”
“薛公子果然聪明。如果夜笑知道的仅限于那些,也就这么费劲阻拦他们相见了。毕竟大哥他当初也是为了夫君和婆母他们才卖身到那种地方,何况事情隔了这么久,没凭没证的,就算有几个人碎嘴子乱说话,也碍不了我们植家什么。”言语之中,自然流露出了当家者的自信。
“夜笑刚从夫君那里听说大哥事情的时候,便私底下开始查找起来。花了大半年的时间,费了无数的银钱,才好不容易查到大哥的去处,却没有想到是那么可怕的地方。夜笑向来胆大,想做就做,可那次是真的害怕了。要不是暗堡的人不知为何改了主意,夜笑、夫君、以及整个植家只怕都早已不在了。其他的我可以不理,但夫君却是我唯一在意的人,我不会让他受到一点伤害。”说到这里,一直笑盈盈的女子眼神中闪过几分锐利。“夫君的性子我很清楚。既然他们兄弟现在已经相见,我便不会再做无谓的事情。只是希望,这一场欢聚不会变成悲剧。”
好一个聪慧而又痴心的女子。薛宁诚挚地说道:“相聚自然只是喜事,夫人不必担心。”
“那就好。”植夜笑看了薛宁一眼,很快又笑了起来,那轻松的态度好像她们刚才只不过在讨论天气之类的话题。“夫君他是一个急性子,有时候说话做事也不知道轻重,要是有得罪薛公子的地方,还请见谅。”
“夫人客气了。尊夫性格直爽率性,薛某也很喜欢,也怎么会在意。”薛宁脸上笑得灿烂,心底却在嘀咕。他能不在意么。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重新抱着小瑾一起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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