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说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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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老夫人叹了口气,神情黯然的道:“我本以为,慧娘为人媳妇多年,起码的当家理事还是可以的。哪知,她竟然连料理丧事,管制奴仆这种事都做不好。”
顾老夫人手指急促的转着莹润的碧玺珠串,曹嬷嬷只看一眼,就知道顾老夫人心已经乱。
过了好一会儿,她低低的道:“桂香,我想在这边儿给她找个稳妥的,你看怎么样?”
曹嬷嬷也叹了口气。
大胤朝开国前曾经历了十几年的混战,国力在这场争斗中迅速凋零,人口锐减,因此在立朝之后,便颁下律法,守孝期限改为以月代年,漫长的二十七个月的孝期三个月便可服完,之后妻室可另行再嫁。
按说林父亡故已过半年,顾氏再嫁也是常理。
可人是有感情的,尤氏是顾氏,当年府里的人都亲眼见过,顾氏携夫带子回来时,两个人好的恨不能成一个,如今这样突然生死相隔,她又怎么可能转头别嫁。
顾老夫人也沉沉的叹气,道:“我知道你心疼慧娘新寡不久,再找人,只会让她心里不好受,”她抚着胸口,急喘了两下,道:“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我只会更疼,可你看看我这身子,顶了天的能撑两年,”她眼睛微红,“慧娘的性子被我惯坏了,子衡宽厚和顺,什么都依着她,林家老夫人心好,不嫌弃她愚笨懒散,都由着她性子,若是没有这些意外,她这一辈该是美满的,”她长叹一声,道:“可如今子衡走了,珵哥儿也没了,林老夫人也去了,要是慧娘能撑起来,我怎么会有这个心思?”
顾老夫人皱着眉头,摇头,“家里的这几个,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是只顾自己的。尤其是老二家的,只怕我前脚蹬腿,她后脚就能给她们娘俩气受,慧娘又是个没用的,我只怕她连林家最后那点根苗都护不住了,”说道这儿,她声音哽咽,“若是那样,可就是咱们顾家对不住林家了。”
顾老夫人手扶着榻上的小几,浑身颤抖,嗓子里发出浑浊的喘气声,一时竟说不出话。
曹嬷嬷赶忙给她顺气,大丫鬟素云急忙送上早早就温好了的炙草汤,曹嬷嬷伺候她喝了半碗,等她歇过了气,才低声劝道:“大娘子如今带着琪姐儿,身后没有个人依靠,您担心也是正理,可……”曹嬷嬷看了眼素云,示意她去门边看着。
素云快步走到门口,把门口候着的丫鬟都打发走,自己立在门边眯着眼,似乎在闭目养神。
一个还没留头的小丫鬟凑到跟前,低声道:“素云姐姐,这会儿时辰还早,老夫人这么早就歇下了?”
素云拿眼横她,“你是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小丫鬟神情怯怯。
素云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主子的事也是你乱打听的。”
小丫鬟连连倒是,赔了礼,转过身一溜烟跑了。
素云眯着眼看了小丫鬟一眼,转头看看紧闭的门扉,继续望天。
屋子里,曹嬷嬷轻轻摩挲顾老夫人的背脊,一边低声道:“我知道您急,可这事急不来,”她道:“就算是养的猫狗没了,也会伤心几天,何况大娘子和姑爷感情本就极好,又朝夕相处了十几年,姑爷在她心里已经扎了根,长成了参天大树,哪是随便就能找个代替的?”

顾老夫人忧虑的叹息,曹嬷嬷又道:“大娘子的脾气您比我知道,那劲儿要是上来,没准能带着琪姐儿掉头回福州,她们孤儿寡母,又有那些个让人眼红的家私,回去那边只怕不过半年便会被骗个精光,江宁离福州这般远,咱们就是想帮也帮不上啊。”
顾老夫人脸色顿时一变,摩挲碧玺珠子的手指一顿,低低的道:“那依着你,该怎么办?”
曹嬷嬷道:“大娘子性子虽拗,可也不是不通情理,只要慢慢劝,日子久了,总能想开。到时候再提这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顾老夫人顿了好一会儿,才叹道:“也只能这样了,只希望我这身体能撑到那个时候。”
顾老夫人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怅然,这让比她略小一些的曹嬷嬷一阵悱然。
伺候着顾老夫人歇下,曹嬷嬷来到门口,低声问素云,“刚才可有人来打听消息?”
素云点了下头,曹嬷嬷问:“哪个房头的?”
素云朝西边撇了下嘴,神情有些不屑,“除了那儿,还能有别人?”
曹嬷嬷转过头,往西边的望了眼,摇摇头。
老太太顾虑的没有错,如今她只是稍微有些不舒服,那边就开始坐不住了,曹嬷嬷都能想到,真要到了那天,只怕整个家能被那位闹翻了天,姑太太如今住在这里,不可避免的也会被卷裹进来。
此时被曹嬷嬷担心的顾氏正手持团扇,坐在临窗的长榻边,窗外的小叶橘树上花朵点点,清甜的香气随风飘进屋里,顾氏怔怔看着窗外,脑中想的是福州东跨院里,她和林父亲手种下的那颗香橼树,这会儿也该花满枝头了吧。
卷翠过来请示是否摆饭,见她怔忪发呆,浑似没听见一般,幽幽一叹,转头去旁边的小跨院找林琪。
如今,唯一能挑动太太情绪的,就只有林琪一人,她只希望姑娘待会儿能劝动太太用些饭才好。
小院里,雪姣拿着小簸箕正在筛挑晒好的干桂花,准备待会冲桂花蜜水给林琪喝,见到卷翠过来,她赶忙上前。
“卷翠姐姐,姑娘正在小憩,您可是有事找她?”
卷翠道:“姑娘这会儿睡了,起了只怕要误饭时,吃多了晚上还会积食,你们怎么也不劝着点。”
雪姣不以为意的抖了两下簸箕,“误了就再做呗,反正也不费什么事。”
卷翠微微皱眉,声音略低了些,“姑娘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她看了看左右,见花障外没有人经过,才道:“这里不是船上也不是咱们福州,这些小事能免则免,没必要因此招人话柄。”
雪姣微张着嘴,想要争辩,屋里传出林琪软软的声音,“是谁在外面?”
雪姣朝卷翠皱了皱鼻子,转头回禀。
片刻,丹霞撩开珠帘朝卷翠笑吟吟的道:“卷翠姐姐快请进。”
卷翠懒得跟雪姣这个小丫头计较,横了她一眼,跟着丹霞进了西边的里间。
一进门,就见林琪衣衫整齐的坐在临窗的竹榻上,手里拿本打开的小册子,一旁摆着攒盒,墨色的菊花盏里早已没有了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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