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石心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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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着我和胤禵一路走来,我望着胤禵的面无表情,只好尴尬地朝她们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大家都到齐了罢!传膳!”胤禵微微仰头,沉声命令。
“爷!”坐在下首的伊尔根觉罗氏突然开口。
“怎么,有事儿?”胤禵讶异地挑了眉。
“嗯!”她点头,看看我,又看看怡媛,声音有些不自然,“因怕证据被毁,所以要早些告诉爷!”
“说罢!什么事儿!”胤禵一脸的不耐烦。
“是这样儿:您离家的这些日子,大家倒也相安无事,这些都应归功于谪福晋打理得好。”她说到这,停了下来,望着胤禵。
原来是要拍我的马屁么?我也看了看胤禵,他脸上的不耐已经没有了,看来这些话还很得他的心。
“嗯,还有否?”胤禵问她。
她脸上出现了怪异的笑容,我心里微微有些不安。
“回爷的话:前不久的一天,我和怡媛姊姊无意间发现我的侍婢小月是四爷府……的人!”她好像钓鱼一般,慢慢放着长线。
“甚么!真是岂有此理!人在哪儿?”他站了起来,大掌往桌子上一拍,震得一些碗筷“呼啦啦”都滚落到地上了。
“爷,您且细听!”她安抚着,又看了我一眼。
“爷,您就坐下慢慢听她讲好了!”我拉拉他的袖子,他看看我,坐了下来。
“我们本要将她拿下,细细审问,哪知才命人将她抓住,谪福晋便得了消息,将她带走了!”她的眼神嫉恶地看着我。
“怡媛?”胤禵抛了个狐疑的眼神给怡媛所坐的位置。我们都看着她缓缓点点头。
什么!我愣在当场,望着胤禵冷冷看着我的眼神,我微张了嘴,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来人!将小月拿来!”他半天才僵硬地迸出一句话来。
“是!”几个侍卫忙应了声,极快地往我住的院子走去。
“夫君!”我醒神,颤颤地唤他。也不知道小月会不会给吓到。
“你欠我一个解释!”他避开了我的目光。虽然他极力隐藏,可我还是听出了他的受伤。
“爷!”为首的一名侍卫回来了,抱拳在他面前跪下。
“人呢?”“启禀爷:我们搜遍了屋里屋外,未见人影!”“再去搜!加派些人手过去!务必给我找到!”“是!”
“胤祯…道我真的错看了小月?她畏罪潜逃了?她会是胤禛府里里的人么?不,不会的。
“想说甚么?”他目光如炬,紧紧盯住了我。
“呃……”我望着他阴沉的面孔,只觉陌生和可怕,心慌意乱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爷!未见有人在!”侍卫们渐渐都回来了。
“没用的东西!”他冷冷地低喝一声。
“起来!”他一把扯起了我,“说!人哪儿去了?”
原来他们两兄弟发起怒来竟这般相似!他眼里有着恐怖的阴鸷的寒光,比起胤禛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定是太过伤心和绝望了!他以为我仍是不忘对胤禛的那段情吧?
“我亦是不知的……。”我嗫嗫着,脑子里一片的迷蒙昏乱,四肢冰冷。
“你亦不知……?”他咬着牙说完,手一松,我便滑落到地上了。
“爷!爷!”冬雪迭忙喊着,奔至我身边跪下了,“爷!主子她确实不知道呵!她只是不忍心见小月挨打!是我……都是我!是我怂恿她的!”说着声泪俱下。
“冬雪……”我的泪也迸出来了,“这是做什么呢?”
“爷!我们确实不知,是四福晋……她……!”冬雪急切地说。我拉拉她的衣襟,轻轻摇头。
“为何不说下去?”他却是望着我说的。
“说了,你信么?”我低语,仿佛也在说给自己听。此时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说与不说都是那么可笑。
“你……?!”他用力握紧了拳,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清晰地暴突出来。
“瓦泰!”“奴才在!”“将她关起来,待抓到小月,再处置!”“是!”
“呵呵!”我轻笑起来,哀哀地拿起手帕擦干泪痕,定睛看住他“胤祯,求你放过冬雪,她是无辜的!”
“不!”冬雪大声喊着,“我要跟主子在一块儿!我们都是无辜的呀!”
“冬雪!”我喝道,“能有你什么事儿!快回去!”
“不,我不走!”她放声悲号起来。
胤禵皱起了浓密的眉,抬起手来做了个手势,几个侍卫上前来,一边一个架住了我和冬雪,拖着我们离开。
“不用了!”我凄然望了胤禵一眼,他的手无力地耷拉下去,望着我的眼神无比沉痛。
“呵呵!”我又笑了起来,心中全是苦涩,“我们自个儿会走!”说完,决然地转过身子,昂然朝前走去。
“你那杀千刀的!不得好死!”冬雪突地张口大骂。
“冬雪!”我拽了她一起走,她扭着身子,一边走一边还是不住地骂骂咧咧着。
我们被关在了房间里,外面有侍卫轮班把守着。已经有一个星期了。
那天我们进屋后,胤禵便差人送了饭菜过来,我哪里吃得下!我担心他也是吃不下的,方才那样一闹,能吃的欢的估计只有她们了。
“主子,你多少吃一点儿!”冬雪轻轻将筷子摆过来。
“我吃不下,你吃吧!”我摇摇头。
“你不吃怎么行!”她忧心地急道。
“我呆会儿再吃好了!”我怕她也不吃。
“好罢!我还真饿了呢!”说着便吃起来。
真是羡慕她这样的性子,天塌下来都是乐观看待的,就像眠眠一样,只不过眠眠不会骂人罢了,她顶多憋半天才挤出一句:这人真可恶!
眠眠最爱做的事便是讲笑话,她讲郭德纲的笑话最拿手了,常逗得人大笑不止,我常常是眼泪都流出来了,捧腹在那儿半天动弹不得,她都依然能讲到底。
“主子,你怎么了?”冬雪含糊不清的问。
我才猛然发现自己居然露出了微笑。
“哦,没什么,好吃吗?”我敛去笑容。
“好吃!你也用一点!”她倒也不追问了,给我盛了碗汤过来。
“主子,你不难过了?”“不了,有冬雪陪着我,我怎么会难过呢!”“哦!呵呵!”她笑了起来。
“主子,是我不好!”“怎么这么说?”“要不是我,你就不会救小月了。”“傻瓜!都过去的事儿了,还提它做什么!”“可是……那小月真真可恨!她怎么便逃走了呢!”她突然拍案而起,脸上一片怒色。
我吓了一大跳,忙拉她坐下,安慰她,“冬雪,她害怕了嘛!换作是你,你不害怕?”
“我……也怕!爷将你抓起来的时候,我真怕呢!”她抚抚胸口。一脸后怕的样子。
“就是了,就别怪小月了,我相信她是有苦衷的。”小月人是不坏的,就算她是胤禛府里的人,她也不会想害我的吧?
“主子,你的心真好!”她叹口气,“我不明白爷怎么看不出来!”
他看得出来的,他只是让妒火蒙蔽了双眼而已,他会明白一切的。我在心底轻轻地说。

有些事,是会越描越黑的。我们都需要给各自一点时间,去对方心底瞧瞧,探清真心。
“好啦!早些休息吧!这么一折腾都晚了!”我勉强笑了笑。
“嗯!我很久不曾跟你睡一块儿啦!”她重新开心起来,嘴里哼了歌儿去铺床。
铺好床,她又跑到门边,大声喊着:“喂!打点水来!福晋要洗漱一番!”完全忘了我们正被囚禁着。
侍卫们对我们都还客气,有求必应,只除了----放行。
“主子,这都好几天了,爷怎么还未来你这儿?”她做着她的女红,头也不抬地问。
这冬雪呵!有时候就是太过直来直往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轻轻扔下书,轻叹了口气。我又怎么会知道他心里现在是作何想?
太子一回来就被监禁在咸安宫,我也被胤禵禁足,知道了此种滋味儿是怎样难受了。
不过,我没他那么愤怒罢了,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心里亮堂堂的,他会嫉妒是理所当然,可也不会因此而弃我于不顾的。
只是,胤禵,你怎么还不来呢?难道我的“明白”是错误的?
“好啦!冬雪你就别想这些了!”我想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唉,你那天不是买了东西给我么?快拿来看看!”装出很有兴趣的样子来。
“对啊!我去拿来!”也不知道她跟那些侍卫说了些什么,居然有两个人跟着她走了。
不期然地,我又看见了摆在桌子上的那两个木偶小人,于是摘下了挂着的荷花坠子,一齐摆在灯下,心中一片澄澈。
石头虽然是冷的,但是石心里总会有温度;何况,我们并不是石头,我们的心是火热的。
胤禵,你快来见我吧!我不怪你!我相信你,相信我们的爱,一直都是!不管小月做了什么,那也不能离间我们的,是不是?
我摸着手里的木偶,想着那一整面柜子的木偶,眼泪又模糊了我的双眼……。
“主子!”冬雪一进门就喊着。
“什么事儿?这么开心?”我忙将坠子挂回脖子,将木偶摆放好。
“我方才偶然听见她们谈论年三十晚上出席宴席的事儿!”她兴致不减。
“那跟我们能有什么关系啊?”我大惑不解,不明白这到底能有什么可高兴的。
“这下,爷便不能再将你关在这儿啦!因为……你得出席啊!”她笑得无比开怀,好像我们现在就被宣布释放了。
“冬雪……爷一句‘她身子有些不适,不便出席’便能继续将我们禁锢了。”我摇着头,暗笑她的单纯。
“这样儿?”她果然泄气,一坐下。
“给我看看吧!是什么好东西?”我接过她手里的那个小锦盒。
“这……”我讶然。不可否认,我很喜欢这份礼物:一只微小的碧绿色小蝈蝈。
“你忘啦!小时候咱们一块儿在后花园玩儿,你用‘灯芯草’编了一只小蝈蝈,我喜欢得不行,你便送给了我,我一高兴向小姐炫耀起来,结果她妒忌,把小蝈蝈给撕烂了。你当时难过了很久,说是咱北方很少见到灯芯草,能编出一只来十分不易,此后便确实不见再有那种草生长……那日在市集偶然见到,我便买了。”
“嗯!谢谢!你有心了!”我细细摆弄着那长长的须,沉浸回忆中。
会编这个,是奶奶教会的。因为我们小时候没玩具,只能在地头田间找一些“玩具”,我还记得有一种茎稍宽的还能做“豆腐”呢!还有池塘边的“菖蒲”(一种水生植物),叶子长长扁扁的,能做哨子来吹。
记得眠眠初次去我家玩,我给她做了不少,让她大开眼界,她自小生长在城市,自然没见过的。后来就赖定我了,非要我教会她才罢休。
“冬雪,其实,我亦能用细竹篾编呢!”我恢复了好心情。
“真的?!”她开心不已,“那我叫他们弄些过来,你教我啊!”
“下次吧,冬雪!很晚了!”我赶忙拉住了她,真是说风就是雨。
“也好!那……我去铺好床来!”她搔搔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冬雪,还记得爷来迎娶我的那天么?”我们上了床,我轻声开口。一直都没机会问她呢!
“自然不敢忘了,谁在上了花轿还拉着我的手叮咛着呢!”她轻笑出声。
“那你给我说说吧!我现下想听听。”我靠近了她。
“爷那番气度真是不凡!”她开头便来了这么一句。
“骑着高头大马,脸上笑容满面,领着头儿,扎着大红花儿,头戴花翎帽,身穿暗青色锦袍,脚蹬黑色皂靴,领着那长长的队伍过来,那气势真是……没法儿形容呐!”
“嘻嘻!”我轻笑起来,还“花翎帽”呢,这都哪个朝代了啊!这冬雪,以为自己在说书还是在看戏呢!
“……爷撩起了衣裳下摆,伸出腿来,‘咚咚’两下,轿门算是踢了,接着,他拿起了大弓……。”
“呵……!”她津津有味地讲着,我却打起了呵欠。见她说得正欢,也不忍打断了,暗自闭了眼,随她讲去了。
每次都是这样,她讲起来便是很反复的,而且没有次序,颠倒错乱,要想抓住主旨啊,难!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冬雪照样唤侍卫打水过来,却悄悄的没人声儿,我们这才发现他们不知什么时候撤走了。
只是胤禵没再过来,连我们被告知参加宴会,都是小勤子过来传话,直到三十晚上才和他在涵元殿相见。
胤禛苍老了许多,看来烦心的事儿还真不少;胤礻我沉静了很多;胤祥倒是神采飞扬,婚姻生活给了他滋润的源泉;胤禟倒没什么变化;只是胤禩,他的笑容不复当年的势在必得了,他是变化最厉害的一个,让人心里难受。
娘娘责怪了我一通,说我病了也不让人告诉一声,害她自打回宫便成天盼着我进宫去陪她。
原是胤禵给我找了个借口,我也就顺舟而下了,不住地给她道歉,并且誓誓旦旦地保证了下次绝不会再这样了,她才重新露出笑脸来。
康熙已是个耄耋老者,这次再废太子对他的打击不小,他吃得很少,不时地往我这边看了看。
但是我没能和康熙单独谈过话了,他晚年更忙,可能觉得自己的儿子虽多却少有不觊觎皇位的,且他年事已高,又不得不立储。他一边积极寻找能继位的,一边仍苦苦支撑着。
我的生活很平静,几乎可以说是一潭死水。
每天一早起来便先去给额娘请安,然后回来吃早膳,看看书,吃午膳,逛逛园子,吃晚膳,一天也就过去了。
伊尔根觉罗氏每次见我,一脸的得意洋洋。只是恩爱自古能几许?能看开或不能看开,似乎在一念之间。
也许这只是我的自慰之词,也许我每次也是拼命压制着自己翻滚起伏的醋意,但我恨不起他来,不为什么,就是恨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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