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着被火星烫得到处都是洞的衣服斜在牛车上，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木屐在鹏抱我出火场的时候就甩掉了，现在冷静下来，被火舔过的地方被风吹过都是痛的。
璃光因为也被燎伤了不少地方，所以被鹏按到我旁边的车辕上坐着。而鹏自己和那些大食来的人说着我听不懂的话语，互相拍肩嬉笑地跟了车走在后面。
“荀子……”
“道谢的话就不必了，”我抬手阻了璃光的话头，低声道，“那只老狐狸有拜托我保护您，我只是尽责而已。”
“不，我是想说……”
“您什么都别说最好，在下不想明白，也不配……您至少还是个质子，在下却只能做一把不断斩杀的刀……”我轻笑，摸了下鬓边被剑锋齐齐挑断了一缕的发丝，“公子和在下不是一样的人，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鹏听见我提高了声音的半句话，便从车后跳了上来盘腿坐在我身边。被这么一压，拉车的牛儿吃重，不耐地叫了一声就要停下，他随手拉下来道边的一枝柳条抽过去，又抬腿踹了璃光一脚，“太重了，你下去。”
璃光没动，依旧呆呆地坐在车辕上，鹏欠起身子看了他一眼，歪倒在我身边。此时的鹏公子依旧穿着傍晚时的那身皂衣，神情间没了初见时的冷峻，却和市井间的那些宵小般散漫。车后跟着的几个金发碧眼的大食人，也都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推搡嬉戏着闹在一处。
“先和我回西市吧，换身衣服。不过您也太乱来了，居然冲入火场中，万一有个闪失……”鹏见我盯了那些异族的白袍男子，浅笑道，“他们都是我在西市那边的朋友，别看他们举止轻佻，却个个都是制造机巧异物的高人。如不是他们帮忙，我那‘布雨’也拖不到南城……姑娘和光吵嘴了？”
“回公子的话，没有。”
“切，”鹏见我不说，索性坐起来用手中的柳条戳了璃光一下，“你现在这样子可真是少见啊，荀姑娘可是为了救你才会冲入火场的，单凭这勇气就让男子汗颜。现在两人都活着出来，本是大喜的事情，你还这副样子……”
“没有，鹏，”璃光侧过身，沾了烟灰的脸上又回复了那淡定的表情，只是眼神都已经衰微得没有生气，“我只是恨自己，恨自己势微，无法将姑娘从险地救出，无法护姑娘周全。”
心中一动——光最后那句话说得字字都浸了失意落寞，仿佛要从唇角渗出血来。
鹏也被哽住了，过了许久才开口：“你也无需自责，出了什么大事还有我这个朋友能替你挡……今日就先住在西市吧，等学馆那边清理完毕再回去。”
指缝间的伤口麻痒难耐，我捧了手，低下头仔细地看着，眼眶中又沉得酸痛。
姥说得对，丢了夜羽之后，我变了。
但是经过了这一场火，我才明白是因为我先变了，夜羽才会离开。
一路无语。
鹏指使着牛车来到西城，此处是外族贵族和商人居住的地方，不但路边店铺的牌匾上都是用几种文字写的，连平民的宅子修饰都揉进了异域的风情。
有几个遍体黝黑的昆仑奴正蹲在一处院落门口借着灯光耍色子，远远地看见我们赶着车过来，便呼喝了声站起身。鹏从车上跳下，用另一种异族的语言支使了他们稳住了车。而那些大食人拍了拍鹏的肩膀，又指着我说了一通什么，鹏大笑着给了他们一人一拳之后也就让他们都走掉了。
“我告诉他们这位胆大包天的姑娘是位乐伎，他们对您的勇气十分敬佩，说要我哪天请您去他们的府上，一定有重金相送。”鹏替我解释，又笑道，“下车吧。”
点了点头，我赤着脚站起来，璃光正站在这边，下意识地与鹏公子同时伸出了手臂。
“荀子……”
“荀。”
愣在车上，我低头看着二位公子，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鹏的眼神中就有了嬉笑的意思，而璃光依旧沉稳，却也没有放下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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