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闻录·第一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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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肩担舆停在乐馆门口,竹枝撑起的青纱笼上落了几枚槐花。
一身深紫宫装的姥挥着羽扇立在院中,几名婢子正为她上下收拾着。执事站在门外,细心地用驼毛的刷子掸着担舆内绣了梅花的蒲团。
“怎么单挑了这件?”口中衔着香茶饼的姥向我皱了下眉头,“不是给你准备下了入宫的襦裙了吗?”
低下头,我拽了拽身上这件淡青的胡衫,抱了箜篌鸣凤赔笑道:“这几日贪吃酥糖,今日再试那些衣裙就紧裹了,所以才选了这件。”
哼了一声,姥转身出了门,早有执事挑了纱帘压低了担舆,婢子们扶了姥坐入,又为她整理好一身束带环佩后放下了帘子候在一旁。我自己走向第二笼担舆,执事赶过来为我也掀了帘子,笼顶上落的槐花坠下来,我伸手接了,转身坐入其中时听见姥在前面嗔了句:“穿成这样,估摸着别人都得当你是给我抱琴的婢子。”
执事挥手,远远地歇在墙根下的挑夫便走了过来,将肩头挽了扣的布系在担舆两旁的竹竿上,一声吆喝便抬了起来。
因为是官舆,受过专门训练的担夫个个精壮,一路碎步小跑,却行得又平又稳。我侧了脸看着青纱外人声鼎沸的街市,将手中的槐花丢入口中,一丝清甜。含了这白色的幽香,我将鸣凤放在自己盘坐的腿上,手指慢慢地掠过已经调松了的琴弦。
天下哪个女人不喜欢瑰丽的衣饰——只是,该我展露风光的日子还没到。
没有夜羽,荀子只能是见不得光的暗属。

昨日将近夕食,宫里突然有人过来传了消息,说伎部的舞官宣我第二日上午入掖庭宫,有舞姬自己兑了银子准备的小宴。传话的宫女说了事情之后也不走,姥在一边冷笑,说我家姑娘又不是命妇宫娥,就这么容易进得去掖庭宫?都这时辰了,去宫内申报也行不通,索性我也跟了一起吧,就当是我带进去的。那宫女听了这话才坐了担舆回去。姥就点着我说:瞧您这心血来潮的姐姐,估计跟了她的这些宫女也都习惯她这种指了路之后就撒手不管,等着别人善后的习气了。

能活得如此心血来潮,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出了市集宅舍,担舆急行了一段后面前豁然开朗,地面也从黄土夯实的路变成了铺着青石板的官道,几百丈外便高高矗立着沉闷青色的宫墙。此处再看不到一名平民百姓,只偶尔有骑了高头骏马的官员从我们身边跑过。担了我们的担舆却没跟着他们直奔耸入云霄的朱雀门,而是绕了皇城西南角转去了掖庭宫方向的西门。
我贴了纱帘向外看着,擦着天一般高的宫墙下不时地有列队的兵士扛着戟整齐跑过,一身明晃晃的金甲在他们踏步的时候哗哗作响。
有门官候在西门,见担舆过来,等停在近前才从坐着的榻上站起身。
姥走下来,将自己的官牒呈上,我扶了鸣凤在一旁躬身候着,不去看那守在门下的兵士手中晃着阳光的戟尖刺目的银亮。门官收了官牒验看无误,又查对了今日自此门入宫的人员名单后,方深施一礼,挥手让守门的兵士放我们入内。

跨入掖庭宫西门的一瞬间,鸣凤的音板忽然咔的一声轻响,我方惊觉自己双手一直在用力。
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被一片翠色葱茏的长廊,曲曲折折的不知通向何方,步入其中,如行于一幅幅画中一般。间或有半面花墙遮挡,只能在长廊墙壁上做出花形的栅窗处能看到远处广厦憧憧,殿檐卷翘。
“跟紧了,第一次来这里能走丢了。”伸手牵了我,姥在前面缓缓地走着。
一路上到处都是奇花异草,蓝色的莲花就在回廊下的水路中遂了风荡漾,叶子展开在水面上,有车轮一般大。更有如花紫珠的藤蔓顺着回廊向阴的一边蜿蜒而上,蔓成幽凉的伞盖垂在梁上,连搭了这回廊的木料都是幽香扑鼻。一步一景,别有洞天,我数度都看得发痴,慢下脚步,姥却不由着我在此处浪费时间,从高低错落的回廊,几乎一模一样的差路中穿行而过。有将手笼在袖中的宫女迈了小步急行,见姥和我走过来,就贴了墙站定,低下头施礼,待我们走过后再继续小步着跑开。我回头看着她挺直的背影,也站直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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