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激风碎雨中，石头和尚伸出手，指着洪流般滚动的云际：“所有事情，若是存在，便有它自己的因缘。前尘往事，如雾亦如电，虽是开端，却未必就能如愿地直到结尾。看这风卷流云，密云布雨，您真认为这就是应该的事情吗？如果您能试着不那么执著，一切都不过是云淡风轻。姑娘，想过吗，如果是自己所种的种子结出最终之果，您还会心生恨意吗？”
“曾经种下过恶的种子吗？”苦笑——是啊，我已经恶贯满盈，无法自拔……
石头大师盘坐正了，整理一下已经湿透的袈裟，再次双手合十：“机缘巧合，今天老衲我赶着去别处，又怕溜单了让徒弟们发现，现在他们刚好不在，我正好起程。谈话只能说到这了，再会，不送，不送。”
他又哈哈地笑起来，然后，笑声滑落下时就低下头一动不动了。
我呆呆地站在空旷的寺庙中心，夜羽已经滑落在我的身边的水渍中，它倚着我的身体唱出最后的一句。收声后，风停雨歇。
一滴滴滑落的水珠，从已经全身湿透的我的指尖坠向地面。
石头禅师坐化圆寂。
三生寺里的小沙弥在悲痛中，仍然想着请寺中买办用车送我回城。我抱着琴匣呆坐在没有棚的车板上，听到背后的山寺中传出越来越远的一百零八下钟声，恍惚得就像刚刚从另一个世界走回来。
这一路上，我的眼泪一直就没停过。
这是怎么了？
看惯死亡场面的暗属，是因为这样不曾挣扎的辞世方式而受到触动吗？石头和尚莫名其妙的话语里也许真的包含着某些预示着未来的信息，而那些奇怪的画面，是我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经过，它们又是预示了什么？
我抽泣着，一筹莫展——他所说的事情对于我的疑问，依然是毫无开示。
鬼众之王，斗神之将，听上去好像是高高在上的神……那些和荀有什么关系？
我清楚自己的身份——我是杀人者，从懂事起就必须学习讨取他人性命，借以延续自己和最重要的人活命日子的暗属。
老师说，暗属不能流泪，因为眼泪会坠在飞升的灵魂身上，让他们无法安心地进入轮回。
自那日之后，我便一直忍住因为恐惧和怜悯生成的眼泪——我不想让那些结束在自己手下的灵魂被我的懦弱牵绊而无法成佛。
可是，夜羽，你是不是能感到我的哀伤……心里，一直让我夜不能寐的痛……
这次就让我痛快地流泪吧，因为我马上就要恢复成冷酷无情的杀手——因为按照石头大师所说，那抹煞了我的从前、夺走老师生命的人啊，我们就快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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