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紧行。
因为城中失火，人们都出来观望，有些凑在自家院落中看着远处的天色，更有些就急忙忙地奔向火场去看个究竟。如此一来我便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从屋脊上轻身奔赴，只能快步穿过一条条巷子，跟着端了木盆水舀的人们，一起跑向天上已经烧的泛出热铁颜色的城南。
未及走近，便已经感觉热风扑面，从火场里滚熟了的热灰飘飘扬扬地从天而降，尚隔着几处院落，就能看见冲天的熊熊烈焰舔着天空，像是要将这夜色熔炼成一锅钢水般地烧着，浓烟滚滚。
远远有人大声呼喝，跟着便是轰然倒塌的声音，空气中一阵尘屑，夹带着呛人的烟雾扑面而来。四周的人都在跑，噼啪爆裂的声音和呼呼作响的风声贯耳，让大家说话只能大吼。一片混乱中，我跟着就近提了井水的男子们刚转过了巷子，就险些和冲过来的人撞了满怀。
即使是如我这般出入死地之人，对此刻所见心中都是一惊。
和我的脸几寸之隔的是张整个面皮都被燎下来的人，他半个膀子都黑得如焦炭一般，烧焦的皮从肉上翻卷脱落，如一层纸般地挂在露出粉色嫩肉的脸上，五官都肿胀得挤在了一处，浑身热腾腾的臭气刺鼻。
“这是谁家的姑娘，还不快走，跑这造孽的地方瞧热闹！”
听见这句叱责，我才看见这位伤者是被人背在身上——负着他的是一名老吏，正鼓了一双被烟火熏红的眼瞪着我，眉毛和胡子被燎去大半，显然是刚从火场中救人出来。
我正要开口，抬眼便看见了已经烧得看不出样子的一处宅子，整个都被笼在热焰中，浓烟宛如一条凶龙，扭曲着火星四溅的身体蹿向夜空，遮了残月。
心里某个地方一凉，我愣愣地瞧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霎时，从心底到手脚突地都被冻住了。
山中那日，我也是这般愣愣地站着，手中握着火把，看着我和老师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家被如红莲的烈焰吞噬殆尽。
不——不要！
我又听见凄惨得不成样子的叫声，胸中憋闷得眼前发黑，一丝气息都无法吸进。
“快离开！”
耳边一声暴喝，我抖了下，一口气方才转过来。
“姑娘！傻站着做甚！”老吏见我呆立不动便又吼了声，他转头看了眼身上背着的已经毫无气息的伤者，跺了一脚就要离开。我被他一吼，心中一下子清醒过来，赶忙转身一把将他拉住。
“请等一下！璃光……住在学馆中的学生都在哪里？”
“别找了，那边给起火的墙堵住，刚才大家拉塌了外墙，能跑出来的都出来了，没跑出来的……”老吏拔腿就向一处院落中跑去，我跟上他，扶着他背上的人。院中已经临时清理出来，地上铺了沁了水的席子，上面放倒了几个烧得不成样子的人，他们虽然还活着，却已经都看不出人形，四肢蜷曲，焦黑难辨。我抽了口气，从这些伤患身上残存的衣服看来，都是如璃光穿的那种学生的白衣。靠在墙边的都是些轻伤的学生，几十人坐在地上，目光呆滞，脸上都是烟灰。四下一片哀号呼痛的惨叫，烧人肉的焦臭的味道让人作呕，宛如置身阿鼻地狱。
几个候在院内的人慢慢地将老吏身上的人搭下来，我待收回手的时候，从那人身上掉落的皮肉和油脂沾了满手。
仔细地挨个查看那些倒在地上抽搐的人，我的心情慌乱不定——太好了，这伤员里没有璃光……可是您到底在哪里啊！
“这位小姐在找谁啊？”有人在角落里唤我，我赶忙回头去看，却是位陌生的男子。
“璃光，我要找璃光！”我见他也是蹭了一身烟灰的白衣，知他是这学馆中的人，便立刻跑过去，“公子知道璃光在哪里吗？”
他听我说出璃光二字，目光一滞，一行泪水跟着就淌了下来。见他如此表情，我的恼中轰然一震，脚下一绊险些就跌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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