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蛟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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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迷香。
虽然只有掸落于秋蝇翅膀之上挥飞的纤尘些微,但这能催人入睡的香气依然发挥了它令人骨软筋酥的效力----沾染了这迷香碎屑的一粒蜡丸,裹了层金箔,被填在黄金的牡丹蕊中。而我过于在意这簪花背后的缘由,居然就大意的将它收入了秘藏,迷香的蜡丸因人身的暖意而消融,就在我身体内散开了药效。
真可笑啊,那老狐狸只是一句话,我居然就将这迷香自己收入了秘藏之地。
只是听闻了和她相关,就会丧失一切的警惕……老师,我的老师,您到底有多少秘密,为何从不告与我知……
院中的人早已剑拔弩,略微回复清灵的耳畔,可以捕捉到他们混乱的气息----这些来自北地的男子惯了长刀错马的厮杀,也许从未令自己主上陷于此等近身的危机,所以一时间都乱了方寸,个个全身绷紧的怒目切齿而视,估计是想数剑便将我斩成几块。
好啊,试试看,你们如何快过敕风疾行的夜叉。
“多有失礼。”忍着眩晕,我按住了男子的肩膀,劈手将他手中的酒盏抢了过来,连同那粒黄米大的蜡丸一起泼到了院外:“令您的人退出这院子,否则,在下保不准会一个失手,将您的后心穿了。”
“荀!不得无礼!”是璃光的声音,我抬起头,他此时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厉声喝阻。
皱眉,要知道此时先机已占。虽然我尚未动杀念,但若令我当下罢手,却难免会心有不甘。正犹豫着。余光中白衣的少年猛的起身,破空的疾风掠过。一芒冰冷的剑刃已然扫了过来,指尖一麻,簪子居然被他击落在地!
张开地手指空落的蹭过精钢的冷,我睁大眼睛看着逼到我进前地利刃,依然迷闷的意志跟着失落地怒意瞬间被点燃成了熊熊的烈火。
那日在学馆中的一幕再度重演了吗……为什么要伤我!我是想要救你的!我是一直都想要救你的人啊!
完全不知我此时心中翻滚地痛意。璃光躬身,软剑脱手丢在地上,手伸向我:“退下吧,荀,此处没有你的事情……”
“闪开!”怒极,我反手击开他手臂,一挥之下几乎用上了十成的力道,璃光大惊,虽然飞速的退后。可是依然被我的手扫到。我听见他负痛的吸了一口气,心智才彻底清醒过来。
“……公子!”
“不、不碍事。”上前一步,璃光将手背在身后跪坐在我面前。刻意放冷的目光中,关切却已经要冲撞出来:“醒了吧。”
“是。”我撑住了额头。腕子上攀着萱草纹样的臂钏贴上了脸颊,铜的辛辣味道和冰冷令我轻轻地颤抖:“是迷香……痛吗?”
“嗯。”他点头,单手替我揉着额角:“十指连心,怎能不痛……别躲,安静些许就会好,没事了。”
心底因为他温柔的碰触而略安,而迷香初解的虚热趁此涌了上来,我喘了一口气,眼前又是一阵飞雪亮白,不由得弯下腰撑住了面前地地面:“公子见谅,在下方才神智不清……”
“嗯,知道,你说过神智不清的时候自己最可怕,”点在我眉间地修长手指轻顿,璃光温热地掌心便贴上了我的额头:“不必道歉,就算是形势急切,我也不该用剑去打落你手中地簪花。方才吓到你了吧……起身吧。”
我抬起手,玉雕一般的纤细指尖轻压在他手背在身后的臂上:“让在下看看吧,虽然被迷香的药力阻了一些力道,还是……”
还要抢起地上的金簪,我方垂手,那牡丹却已经被这男人拾了去,他一边轻笑,一边摇头:“不妨事,我已经让他们退下了。”
抬手掩着自己的脸----院子里的阳光让我又是一阵晕眩,那些家奴果然都已经听从了主子的吩咐退出了院子,还将院门掩上了。
“方才情急,多有得罪,还望大人……”
再抬起头,我却愣住了---璃光的这位兄长正擎了牡丹簪花,试图插到我的发髻上。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此人会做出这种亲近到失礼的举动,只是一眨眼的呆滞,已经被他将那枚金簪别入了发髻中。
“您在做什么!”我怒喝,甚至想要抬手将金簪拔下来摔在地上,索性是及时的想了起来,这是老师的嫁妆。
完全不在意我的羞怒,如同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样,男人仔细的审视着发髻中插上了金簪的我,呼了一口气笑道:“姑娘与这城中的女子截然不同,就像是秋日的桔梗摇曳在风中,有着恰如其分的美丽,许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能看出您不是平凡的女子。姑娘接刀过去的时候,没有握刀柄,却用了两个指头来捏刀身,除了会将这小刀子当镖使的,还会有哪个普通女子敢直接就朝了刀刃下手……”

恍然大悟,我终于知晓了他为何会在最后看穿了我的伪装---身为属,惯用了各种兵器,难免会在收入怀中时去掌握最容易再出手攻击的位置。我果然是行动上出了疏漏之处,而我也见过他在闹市中以铜钱做镖击伤恶徒,速度之快已然是个中高手,所以才会被一眼看穿。
苦笑,我拱手拜下:“在下心服口服。”
见我躬身行礼,他连连挥手:“罢了。”
暗中咬住了嘴唇----若不是璃光在此,我早就一脚踢飞了这亲切到忘记了刚才给我一手刃的男人。
“姑娘就叫我千乘吧,是璃光的兄长,当下粟末的首领,以后姑娘若想来做客,咱们会用上好的银狐皮子垫上姑娘所有要走的路。”
千乘?
皱眉,我还是躬身,对着我方才还拿着簪逼迫的男人施礼:“荀子谢过千乘大人赐教。”
男人点头,又说笑道:“明明是个美人,这名字却果然像是老夫子。”
我一怔,心中再度涌过一丝疑虑----自从我进入这院子,似乎就有忽略了什么重要事情的感觉,但是欲仔细寻觅这疑虑的缘由,那不安却又不见了踪影。男人似是将我刹那茫然收在眼底,不禁窃笑,突然又正色转向璃光:“这姑娘深得我心,你若不要这奴婢,就许了兄长吧!咱用院子里的那些粗人都和你换了!”
一直缄默不语,璃光挑了嘴角一笑,冷淡的撂下一句:“不换!”
知道他动怒,我头痛,也跟了一句:“在下不是谁的奴婢!”
千乘一愣,旋即击掌大笑,我此时也在璃光无奈的注视中反应过来,似乎说了什么不该出口的话,只是丝毫不解这兄弟二人的意思。千乘笑了一阵又去拍璃光的肩膀,朗声道:“是我晚了一步,咱怎能抢兄弟的女人!”我强忍了想要再挥他一掌的冲动,看向一旁的璃光。
少年浓眉紧蹙,借了行礼躬身退后,又躲开了千乘的碰触。被他再度冷淡着,千乘面上也是一黯,轻叹了口气,转身提了酒坛,仰头便喝。
这时候我已经能体会到二人真正的不同之处----即使是样貌如此相似的兄弟,却一个彪悍直率一个清俊儒雅,气质和性格天差地别。
“您已经不需要继续在长安城呆下去了吧?”沉了许久,璃光终于开口问道。
千乘摇头,放下了酒坛反手拭去嘴角的酒,又叹了一口气:“你能出来见我一面,做兄长的已经很高兴了,今日就出城回去吧……你呢,做何打算?”
略有些歪斜的阳光透射过张在院中的布幔,在地面上落下微弱的色彩。璃光他跪坐在这淡薄的颜色中,如星的双目仿佛是要忍住痛意一般的沉重。
璃光……
“荀,”好像能听见我心底的声音,他起身避开我的目光,轻声吩咐,语气依旧冰冷:“现在我要拜托你一件事情,送……”
“璃光大人!”完全顾不得礼数,我厉声喝止他如此轻易就脱口而出的嘱托----明明只要除掉眼前这个男人,哪怕是将他制服也好,就可以报被连番追杀之仇,可以恢复自己高贵的身份,远离这命悬一线的质子生涯,回到那北地的故乡去……这是您唯一脱身的机会!
白衫少年因为我的喝阻而陷入了缄默,许久,我跪行一步,扯住了他垂落在身侧的腰带。
“璃光,走吧,你不属于这城。”
他静静的和我对视,双目如同夜色中沉了星尘的湖水,我却隔着这湖水看到了千尺深潭之下翻涌的火焰。最终,那火还是熄了,仿佛终于割舍掉了什么羁绊,清秀的少年怆然一笑,还是说出了那句平静到波澜不惊吩咐:“送他出城。”
松开了紧紧拉住他腰带的手指,我咽下了所有无法出口的话。
早就知道他会选择这孤寂的末路……光,无论是血亲,还是那些需要安定的族众,即使他们都尽数背离,还是依然会不舍吗?依然坚持要以自己的性命,去换取他们数年的平安吗?
他笑,俯身轻轻握住了我微凉的手指,将我从他身旁扶起。
既然如此,在下……
起身,我合拢了双手齐眉行礼:“是。千乘大人,在下会保护您们到城门口,请速速出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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