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衾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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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大雪。
乐馆的温暖在此刻终究敌不过一统万物的天意,不得已的接受了纷纷扬扬飘零如絮的飞花。馆内的执事和婢子们都套上了羊皮鞣的软袄,揣着手匆匆的在湿滑的竹道上走过,然后,乐馆会再度恢复无聊的安静----在这种日子,乐伎们几乎都被邀约出馆,赶赴这城中风雅的大人们举办的赏雪宴。
竹子依旧青翠,积雪覆盖其上,有着令人无法言语的肃穆。莲池的水是暖的,与雪带进来的冷风碰上了,腾腾的一池白雾如烟。
“荀,快点好起来吧,我还想和你去外面堆雪狮子,看着这飞花落遍满城……”
我侧过脸,看着依靠在我肩头的美人,她只披了大裳,两只手拢在狐皮的袖笼中,水漾流光的双眸藏在睫毛下,淡淡的映着雾气的飘渺。
“对不起,在下的身体一贯娇气,入冬就……要您这段时间总是来探望,真是对不起。”
回廊的空气中飘着浓浓的药香,我的口中还留着月染刚刚喂我喝下的漆黑药液那苦涩的味道。
美艳的女子巧笑,从狐皮袖笼中伸出暖的泛红的指尖,将我的手也拉进去暖着:“又说道歉的话,今天是第十次了,我都给你记着,等你好了,要算做人情赔给我。”
点头,我闭上眼,听着夜羽在心中婉转的清唱。
在我的身外,天地间都静极,唯闻雪落如沙。
“城里越来越冷了,荀子。”她轻轻的呵气,声音小的就像怕惊吓到坠落在湖面之上地飘雪。
“嗯。”
月染轻笑。吹着我散在鬓边的发丝:“我没有随皇后去骊山,但是过些时日还是要带着宫中的舞姬们过去……那边和这乐馆一样温暖,可是去了那边。就不能出来见你们了。”
“嗯。”
“知道你又病了,光公子很惦念。我呀。前几日还赠他一坛绵竹地剑南春,公子好像很高兴呢。”
我睁开了眼,然后又闭上,点头:“嗯。”
长孙无忌死去的当夜,我在他地肩头哭到再也流不出泪水之后。便与他道别了。
什么都没有说,俊秀的男子只是轻轻的蹙眉,微笑的宛如被日光晒暖的微风,他……这样只能更加让我心中愧疚。
对月染地愧疚。
“真是的,本来要拿来咱们一起在冬日里喝掉的,我还计划着呢,就在这样大雪的日子里,咱们可以把酒围炉,倾心畅谈。然后去堆雪狮子的,可你现在病着,又不能吃酒。白白浪费了这么风雅的大好雪景……北方也许会更冷吧,鹏公子不知道这时候在做什么……”
极其轻微的折枝声在竹林中响起。我睁开眼睛看着那个方向----是不断堆积的雪将竹枝压断的声音。而月染也在望向那边。她见我看她,就眯起眼睛笑起来。
“也听地到吗。月染姐?”我微笑:“很清脆呢。”
她的手指在我的掌心挠了挠:“当然听地到……我呀,还能听见百步之外低语的声音呢。”
点头,我中肯地望着她:“我能轻轻一跳就越过坊墙,跑到街那面去呢。”
“这有什么,”月染撇嘴,抬起线条柔和地下颌:“我能一夜就飞到边关,看着大漠月圆的景色喝酒,到天亮再赶回来呢。”
“您这样飞……是大雁吗?”
“你是蹿房越脊地贼猫吗?”
“姐姐在大吹法螺呢。”
“荀也是个信口雌黄的小骗子。”
月染伸手来捏我鼓起的脸颊,我们两个一起笑起来,然后又静静的靠在一起。
她还不知道那件事----我对姥说,不要将这件事对月染提及,她什么都不知道,最好。

在他离开之前,我会觉得这座城里到处都有他的影子,所以从来不问,也不想真的知道他是谁,来自何处,因为我随时都可能会彻底消失,但是假如我还在这城中,只要他想要找到我,便会随时见到我。可是我错了----当我想要找寻他的时候,一切完全都变了。
就像是穿过水烟落入湖中的雪片一样,鹏凭空消失了。
姥一直在安抚我,她说他也许去了其他的地方,因为部署机密所以无法明示,也许是递送寒衣的人大意误事,更有可能是他因为我冷漠的拒绝而意兴阑珊,不愿接受我的馈赠。
也许是如此罢,我努力的让自己相信这些说法,我的身子再也经不起一点的失望了。
长孙无忌留给我的那堆记录,确实的记载了属所有的历史。身上的旧伤是在我读着这些文字的时候发作的,那些被仔细的写下,用简单到无法体察出一丝情感的文字记录的,是几朝兴衰的恢宏历史与难以仰望的枯骨高山。而能够调遣储阁杀人的,除了当朝的皇上之外,还有皇后、太子、位居高职的将相甚至把持政权的阉宦,而杀人的理由却都是一样的两个字----逆上。
只要这两个字就足够一死。
在这如同浩海的卷宗中,我甚至还找到了老师的记录,看到了她十一岁的时候便因为师祖在战斗中取义而成为属,到位居属的统领时,刚刚十五岁,在二十三岁的这一年,却又因为什么不被记录的原因,将属统领的位置拱手朝中与储阁联络的长孙无忌。我还看到了十几年后记录在她名下的那些实际上是由我来完成的任务,条条清晰。
记录如此齐备,但是恰恰就缺少我最需要的一页,文献跳过了永徽六年,在书页间留下了被撕去的残纸。
我的全家就是在那年被尽数杀戮殆尽的。
我失去了继续探寻的脉络,但是,却遇到了另一个可能---有人比我更早的找到了这被挤塞在无数卷宗中不易求得的文献,并且和我一样,在意这一年中发生的事情。
也许,我早就一步一步的走入被诱杀的险境了,从老师的死开始……
都是因为我,我这身附不祥的厉鬼……
“月染姐……”
“嗯,在的。”
“回去吧,风雪路滑,晚了外面会很冷的。”
她应了一声起身,又抬手帮我将滑落的披风拽好:“姐姐这就回去了,这一走估计要到年关才能回长安了呢……你啊,这段时间看上去有血色多了,还要继续调养啊,小贼猫。”
匍匐在她的脚前,我大礼拜别。美艳的女子离去之前抚摸在我头上的手,有着让人贪恋的熟悉温暖。
快些离开吧,月染……我什么都不怕,只是怕见你。
风雪即将拥城,而我却无处可去,只能守在这虚伪的春光中,独自面对这满城真实的严寒。
《倾城乱之玄唐堕天》的实体版《倾城乱:堕天之怨憎会》已经全国发售一段时间了,从各地打回来的信息显示卖的还不错,而且还上了几家书城的热卖区,据说样书都被翻烂了,看上去和《零号特工》一样(《零》是纯黑的封面,笑。
对此荀子深表感谢,感谢负责派送书籍的批发商、书店的进货商、负责摆放的员工,还有最应该拜谢的读者们。
大礼拜下,并且说:敬请期待即将上市的第二部《倾城乱:堕天之求不得》。
汝等,切勿转移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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