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这一番保护我的话，我那封锁了十五年的内心世界如同打开了一个细小的缺口一般，一点点崩塌、沦陷......
我缓缓抬起头来，甚至能感觉到泪水一点点溢出眼眶...
我想我的样子一定很可笑、很卑微、很无耻...
他明明知道我不是女人，我也很清楚地感觉到他不会喜欢我这样不男不女的身份，可是他还是要那样说。
他对我，究竟是何意？
我就那样无语地睁大迷茫的双眼看着他瘦削、俊逸的背影，轻咬住唇，想要提醒自己不要这么快就因他而迷失了自我......
这时候，地下一名胆子颇大的小厮听到赤野的话，不满地叉着腰腾地站起来，牛哄哄地对赤野吼道：
“哼——你又是谁？他娘的管哪门子的闲事？——说出来不吓死你——我家主人可是琉璃城天字第一号银庄的大东家——爷奉劝你少管闲事——不然——”
然而，还未等他那句“不然——”说出下文，我的眼前迅疾地晃过一道凛冽逼人的青光。
老鸨吓得躲到了门后，将眼睛捂住……
那青光自小厮的身前轻轻划过，小厮立即双目圆睁，喉头瞬间晕开了一条细小的红珠链，未说完的话僵在了半空，苍白的嘴巴半开半合，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快要死了...
妄图抬起手止血，却是徒劳地挣扎了一下，很快就翻着半合的眼白，“扑通——”倒地、咽气了——
看到同伴在眨眼之间就死了，地上坐着的一干小厮们全都大眼瞪小眼、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全然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他们定定地俯身看着流过脚边的那一摊血，擦了擦眼睛，又看到死去的同伴翻起的恐怖眼白——
接着，又缓缓抬头，顺着那墨黑的长袍，眼神讶异地攀上那镇定地擦着青剑上血迹的玉树临风的黑袍男子......
而后，呼喊声响起——
“娘啊——杀人啦——”
“快跑啊——”
“杀人啦——”
......
小厮们连滚带爬地很快便呼啦啦地滚出了我的房间，他们那副吓破胆的样子看得我心里万分的爽快、过瘾...
当下，我便情不自禁捂着手帕吃吃...满意地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含情脉脉地看向赤野。
老鸨则一边跪地给赤野叩头，一边喃喃地念着“作孽啊——作孽——”
正在我万分得意地笑着，以为自己还算有几分魅力时，赤野忽然回头，漆黑的眼眸里一道寒光闪过，他缓缓对我一字一字说道：
“不——要——再——笑——了——人妖——”
霎那间，我脸上的肌肉全部都冻结了，甚至都不知道该做一个什么样的表情来应对他此时冷酷、无情的命令。
该是继续笑，还是欲哭无泪，还是悲伤自嘲，还是，假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缘分真是一件玄妙的事情，种什么样的因便得什么样的果…
我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妖。
无可辩驳…….
我爱慕他的姿势就是从他的那句话起就注定了：我的爱于他——永远是卑微、丑陋的…
所以，那么多年以后，我们共事一主的很多年时光，我才会深埋起自己苦苦的相思，巧笑莹然地仍旧做出一副令世人憎恶的人妖模样，追在他的身后，口中声声地喊着他：
“赤野小帅——”
我知道，我这样喊他，可以很好地掩饰自己的内心，使得旁人以为我对他不过是一种近乎于取乐的心态而已，进而他们最后都麻木了、对我的喊法也都一笑了之。
其实，他们不知道：
他就是我心中的小帅，我只不过是以那样故意的做作粉饰着自己的真心。
他们那样的俗人又何曾看得出来我情深似海的真心呢？
……
“怎么？要拉我去见官了么？”
在努力地调整好了澎湃起伏的难过情绪之后，我这才苍白地笑道。
我想，一开始，我仍是带着一点卑微的自尊的…
哪怕就那么一点点，也足以维持我继续对他微笑下去。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仍旧沉默着擦着手中的青剑。
这时候，一旁的老鸨捶了捶酸麻的腿，扯住我粉红衫子的衣袖，紧张地问道：
“花花，你莫不是真的对那赵东家做了什么手脚吧？你，你究竟把他藏到那里去了？——”
我低下头，抚摸着水葱般白嫩的手指，淡然地说道：“他死了——”
“啊——我的天呐——你，他，我不是亲眼看见他，他跟着你进了房间么？若是死了的话，尸、尸体呢？还有，你、你怎么杀得了他？——”
老鸨摸着满头的大汗，又急又气，跳着脚，不知道该拿我如何是好。
我起身，走到赤野的身前，再次对他嫣然一笑：
“因为那个人侮辱了花花,所以，花花不得不给他点惩罚——可是——”
说完前了半句，我又缓缓转回到老鸨身前，做出平日里乖巧的模样，揽着老鸨的肩头浅笑着说道：
“可是，那个人不知好歹——竟然还想要花花的身子。所以，花花一时生气，就在嘴上擦了些香粉。他急着要吃，我便给他吃了。然后，他就在我的房中死了——这样的人，侮辱了花花，是绝对不配有尸体的，对不对？所以，花花就让他消失了——呵呵——事情就是这样了——”
听到我这一段话，老鸨一动也不敢动了，好像她的身边站了一个鬼魅一般。
良久，她才缓缓回过头来，苍老的嘴巴一开一合，喃喃自言自语：
“香粉里有毒——花花，原来，你还会制毒——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城中一直有人说，来过我院子后的客人都会奇怪地消失。原来，是你做的——是你——是你，搞砸我的生意——你这个没良心的贱货——贱货——从此以后，妈妈我就当没养过你——快滚——”
“贱货？呵呵——骂得好，谢谢妈妈你这么多年来的悉心照料。代我向姐姐们辞行吧。”
我的眼中噙着晶莹的泪水，咬着唇暗骂自己：既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但，自从遇见了眼前冷酷、倨傲的男子之后，我是铁定了心，要走出这个困了我十几年的妓院——
那个决心在那商贾侮辱我的瞬间，下得如此坚决，甚至都可以令我忘记妈妈和姐姐们的恩情——
“代我告诉姐姐们，就说，花花谢谢她们这么多年来的器重与照顾，谢谢她们给了我这么多登台成名的机会——不过，花花终究不属于这里。花花迟早都会离开的——”
我仍旧忍住自己将落未落的滚烫泪水，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衣物来。
老鸨已经懒得跟我说话了，摆摆手，叫来几名杂役，悄悄将我房里那小厮的尸体用黑袋子拖了出去。
在这个过程中，赤野始终坐在一旁的桌案边，小口地啜着酒，神态镇定而又安然。
我整理好了钗环细软、衣衫鞋裤之后，便挎起包袱，走到他的身边说道：
“这里再也没有叫花花的女子了。——走吧，我跟你去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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