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曲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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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外面浩浩荡荡地走进十多个女乐师,身着鹅黄、淡绿、浅蓝等色的纱衣,拿着不同的乐器依次坐下,一时间有些眼花缭乱。前方最中央放着一个古筝,只见一粉衣女子缓缓走上前施礼。原来是曹珍小姐!曹珍在筝前坐下,右手划过筝弦,如碧海潮声。紧接着她身后的众乐师用磬、箫、笛等乐器独奏或轮奏。
一个穿着鲜红红纱裙的女子在一旁闪过,舞姿婆娑,镶着金线的云袖破空一掷。其优美动人已是让我看傻了眼。红衫女子腰肢柔软如柳,仰面、飞旋。那轻盈的舞姿,宛若在云中、在雪上舞蹈。“《霓裳羽衣舞》!”胤祥在一旁轻声惊呼。
那女子回眸微微一笑,娇美的笑脸让人有些眩晕,继而旋舞。就在那一回眸的瞬间,我看到那是曹婧,曹家大小姐。一缕笛声悠扬而起,胤祥执笛吹奏。一瞬间,心情就像打翻了一盘珍珠,滚的遍地都是,却不知如何拾起。原来他不只会为我吹奏……
曲终舞毕,龙颜大悦。康熙鼓掌连声叫好:“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的几回闻啊!”复又对曹寅说:“令爱才貌俱佳,明年的秀女大挑,朕必定给她俩指个好儿郎。”曹寅和腼腆的曹氏姐妹上前谢恩。罢了,曹婧回眸抿嘴一笑,对胤祥说:“十三爷的笛子吹的真好,造诣极深。”胤祥满眼含笑道:“小姐过誉了。小姐的舞姿出尘脱俗,宛若月中仙子。”曹婧羞涩一笑,和妹妹一起挨着孙老妇人坐下。
月中仙子?月中嫦娥哪会打扮的这么妖艳?开玩笑了!虽然这是我第一次看《霓裳羽衣舞》,但在现代也听老师说过。唐玄宗向往神仙、想在月宫见到嫦娥,便作《霓裳羽衣曲》。该舞的音乐、舞蹈、服饰都著力描绘仙境、嫦娥的形象。嫦娥会穿大红色的衣服?那还叫广寒宫?
唉!怎么会对曹家小姐这么大的敌意?难道我是在吃醋?这个想法让我懊恼。
康熙很高兴,想是来了劲头,对我说道:“琦雪那晚唱的《江南》也不错,今天再唱一遍。曹府都准备了这么出色的舞蹈,你可要给朕争气。”康熙打趣。
我命人找来我的吉他,对康熙说:“今晚圣上高兴,不如就换个欢快些的曲子。”正说着,吉他已经拿来了。曹珍站起来上前一步,看着我的吉他惊奇道:“这是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我低着头,只顾抚弄着自己的吉他说:“这是吉他,西洋乐器。”
后退几步,背着吉他坐在椅子上,信手弹来。不想演奏《江南》,更多是因为今天心情不佳,生怕会暴露了自己的心情。没有经过认真的思考,《沧海一声笑》的曲子从手中缓缓传出。待到我意识到时,便加快了节奏,并跟着唱了起来:“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唱着歌的时候,我又想到了现代。第一次听这首歌时,还是源于林青霞和李连杰演的电影《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当时为了这部电影还流了很多眼泪。而今,琴声、歌声响起,只是时代已经不同,再也回不去了。
“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事几多骄。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我仿佛更能体会到那种向往洒脱中的淡淡忧伤。
我自始至终都是盯着手中的吉他,一眼都没有看向他人。一曲终了,康熙道:“这首曲子更大气。”曹寅赞叹道:“这首曲子与咱们从前听过的不同,曲调和唱词都很独特,但是很吸引人。敢问是出自哪位大师之手?”
我的头一下子就大了,吞吞吐吐道:“好像是,家乡的一个故人。我也是跟别人学来的。”好在大家没有对这个问题深究。
曹家准备的其他歌舞陆续上演,康熙告诉大家不必拘礼,“尤其是你们几个年轻人,多聊聊。”随后,康熙与曹寅,仿佛两个朋友一般,讲述着少年时代的事情。四阿哥、九阿哥、胤祥十四阿哥、曹綦还有哥哥也在交谈着。沁蓝目不转睛地看着歌舞。
我有些无精打采,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不知是什么滋味的茶水。“你怎么了?”胤祥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俯下身子看着我,轻声问我。
我抬头便看到他晶亮的眼睛,心里一阵慌乱:“没什么,有些累了。”胤祥关心道:“这几天确实很辛苦,你晚上早点休息。”我随口一句:“谢十三爷关心。”胤祥眉头锁在了一起,半响才道:“这是怎么了?前些日子唱那些忧伤的曲子时,反倒欢喜地紧。今晚,唱着欢快的曲子,却乐却为何愁容满面?”我心里又紧了一下。胤祥看我抿着嘴不肯作答,也不再勉强:“累了就早点休息吧。”“是。”我看着脚尖答道。
虽然室内嘈杂喧闹,但此时我耳中已听不到任何声音。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叹息听起来竟如此缠绵悱恻。胤祥还站在我旁边,正用探究的眼神看着我。我脸上一红,扭头不看他,却发现曹婧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和胤祥。那专注的眼神暴露了她的心意。
是夜,我无法入睡,许是茶水喝的太多,所以失眠了。沁蓝在一旁均匀呼吸着睡着了。
窗外的月色真好,一时间很想去窗外看看。这个念头一动,就随手抓了一件浅绿色披风,和着白色的睡衣睡裤,轻手轻脚地走到屋子外面。
随意走了几步,便倚着院中一棵大树坐下。想着自己荒唐地来到这个世界,并且喜欢上一个古代男子,比我真实年龄还要小的古代男子,还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单恋,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
“夜深露重,周姑娘如何坐在这里?”身后蓦然一个男子的声音,唬的我“蹭”地一下就站起来了。稳定一下心情,才看到是曹家大少爷曹綦,正站在我对面。
“公子这么晚还没有睡?”我掩饰着自己的窘态,随口问道。曹綦看着夜空说:“月亮很圆,有些睡不着。”我轻轻一笑,随意地倚在树旁:“月亮是很圆,只是没有心事的人如何会留意这如水的月色?”
曹綦惊讶地看着我:“周姑娘……”复又悠然一笑:“莫不是周姑娘也有心事,所以才坐在这里。”
我忽略其他的话,只是笑言:“也?看来您真的是有心事。”说罢,又坐在树下,并招呼曹綦一起坐下。曹綦倒也坦荡,瞬间便坐下。虽然之前见过几面,但这一次是仔细端详他。曹綦长得很斯文,皮肤白皙、眼睛黑亮有神,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白色衣袂飘飘。
“周姑娘今夜的歌曲真是与众不同。”曹綦撇开刚才的话题。我淡淡道:“没有什么,令妹的演出才是夺人眼球。”曹綦脸色微黯。我对他一笑:“别叫我周姑娘,听上去还挺别扭的,叫我琦雪好了。”曹綦笑言:“好!那你也不必如此拘泥,叫我曹綦便可。”
我知道他有心事不愿说,就如我有心事不想提。短暂的沉默后,我对他说:“我给你唱支歌吧,唱完我们都回去睡觉,明天不知还有多少事情呢。”说罢,我就缓缓地唱起了《江南》:“风到了这里就是粘,粘住过客的思念……”在这个安静的夜里,没有那么多人注视着我,我很随意地唱着,和着自己的情感。
曹綦听得出神,等我唱罢,问我道:“这就是今夜圣上说的《江南》吧?”我微笑着点头。曹綦道:“当真是绝唱。希望以后还能听到你的歌声。早点睡吧,明天皇上还会召见。我夜里睡不着时经常来这里,如果……你如果也有心事,可以来这里一起聊聊。”我欣然答应。
溜回寝室后,还是久久不能入眠。结果就是,转天我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见人,很是没有精神。尤其是到了下午,整个人更是迷迷糊糊。众人都以为我是新换了地方,夜里没有睡好。曹婧还和善地对我说:“如果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和胤祥一样会关心人,我酸溜溜地想。唉,我这是吃的什么干醋啊!唯独曹綦对我笑而不语。

最神的就是:晚膳前丫环们请我们去吃饭,我迷迷糊糊地走出去,十四阿哥胤祯在我身后道:“别这样走,这样走就远了。你跟着我走吧!”我竟然丝毫没有听到心里,还是迷迷糊糊地走。胤祯一下子跳到我跟前:“我给你说话,你没有听见啊!我说别这样走,你为什么不听?”我回过头,哂笑着,没经大脑就说:“因为我愿意啊。”
众人大骇,胤祯鼓着眼睛只是看着我,不说话。我忽然意识到刚才自己说了什么,就忍不住笑起来。开始还是小声地笑,后来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
胤祯无奈道:“真是倔强啊!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脾气再不好的人,都被你磨没了性子。”说罢,便径直走了。我在后面拉着沁蓝紧跟上去:“等等我,我们和你一起走。”胤祯一脸无奈。留下四阿哥、九阿哥、十三阿哥、曹綦、曹婧等人,或吃惊或思索或无奈。本姑娘才不管那么多呢!
接连几个晚上,我和曹綦都会见面。几日下来,竟如多年的朋友一般。
夜晚,清冷的月色洒在衣衫上,曹綦沉默良久后,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我无心考取功名,亦不愿……家父邀宠。”我没有说话,也许这时他所需要的只是倾听,他的眼神透露着迷离,望着远方。
“琦雪,你可知这次为了迎接圣上到来,曹府上支出了多少银两?七十万两!”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惊讶出声:“这么多!府上哪有这么多银子?”曹綦无奈地摇摇头。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当真是如此!即使曹大人从前没有贪过银两,只怕以后……我不敢往下想。
“你看这眼前的富贵繁华,其实不过是过眼云烟。这样能维持多久?到时白茫茫一片真干净。”曹綦满面忧色。“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好熟悉……在哪里看过呢?我脑子飞快地思索着。
曹綦接着道:“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我彻底崩溃了,就算我文学再差,我也知道那是曹雪芹的名句,此时怎么会出现在曹綦口中?
“你……你怎么会说这个?”我结结巴巴地问。曹綦温和一笑:“怎么了,是不是这种想法不能被接受?但这却是我心中所想。”
“这是谁写的?”我接着问。曹綦道:“我自己信手写的。”晕死,原来这段话还不是出自曹雪芹,而是他的大伯或者老爹。
我恢复了镇静,微微一笑:“原来你信仰佛教。”他挑一挑眉:“如何这般说?”我缓缓道:“佛教注重修行,想要摆脱生老病死,七情六欲。你虽说功名、金银好,但也表达了死后无法带走的悲哀。如果我所猜不差,后面应该还有对娇妻子孙的情感表现吧!”
曹綦眼睛忽然一亮:“你当真是我的知己!”我哪里是他的知己呢。只是21世纪的学生,有几个不知道曹雪芹的?就算再不了解,天天课堂上也讲了很多啊。
曹綦话多了起来,负手说道:“实不相瞒,我研究佛经已久,唯愿出家修行。只是,在这官宦家中,出家是一件很难以实现的事情。”
随后下了几天的雨,晚上我一直都没有出去。白天总是跟在众阿哥、公子和小姐身旁。当着众人的面,我和曹綦并没有表现出熟悉的样子。但是很多时候,我们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给对方真挚的诚意。
晚上,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拿着毛笔写写画画。“这是怎么了?平时生龙活虎的劲头呢?”十四敲敲桌子,惊醒了正托腮冥思的我。我面无表情地问他:“你怎么这么得闲?”十四脸色立即垮掉了:“这两个曹家小姐,总是和老十三‘切磋’艺术,时不时还找我说几句。”我浅浅一笑:“那岂不是很妙?仙女姐姐垂青你。”
十四一脸不屑:“妙什么?在京城里,这样的女子多的很。再说,是否垂青我,我不知道。但垂青老十三倒是真的。总是说有些曲子弄不清楚,要老十三给讲解。”
“曲有误,周郎顾啊!”我搁下毛笔,说出这句话已是不知是怎样的心情。
十四不明就里:“什么周郎?什么曲误?”我抿嘴一笑:“三国时,周瑜少年得志,英姿勃发,又精通音律。那时吴宫中的乐姬常故意弹错,引得周郎的回眸与青睐。结果就变成整个宫殿里,到处都是跑调的丝竹之声,把孙策苦恼得要死。”
十四大笑不止:“女人啊……把老十三比作周瑜,你也太抬举他了。”
我站起来弹了他的额头一下,边走边说:“老十三?他不是你的十三哥吗?”十四抱着头:“不许跑!只有你敢这么欺负我。今天不能便宜了你。”见他追来,我拔腿就跑,还回头笑着说:“京城里稀罕您的姑娘多去了,小女子今天给您换个口味……”
还没说完,就感到撞上了什么东西,撞的我七晕八素的,几乎没站稳。一只温暖的手和一只泛凉的手扶住了我,“小心些。”是胤祥的声音。我回头却触到四阿哥深如潭水的眼眸。原来我是撞到了四阿哥。
我低头一看:那只温暖的手肯定是胤祥的,而那只泛凉的手竟是四阿哥的。四阿哥微微**嘴角:“你不肯道歉倒也罢了,只是能否高抬贵脚?”原来我还踩着他呢!
我赶紧一蹦三尺远,嘴里还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胤祥收回手,微笑而无奈地看着我。十四一脸幸灾乐祸。曹家两个小姐竟也在一旁。四阿哥不复往日的冰冷,脸色缓和如一平常男子。
正在此时,曹綦过来告诉我们康熙招我们过去。我得了令,赶紧先跑出去了。
大家都到了曹府大厅,康熙坐在正中,笑呵呵地说:“接连下了几天的雨,朕也觉得乏了。今天特地让你们过来,一起来饮酒、作诗或者歌唱、舞蹈,一起热闹热闹。”说到歌唱时,康熙朝我看了一眼。
作诗、舞蹈我都不会,也就只能歌唱了。平时我以为这些阿哥们只会舞枪农辊,才学上顶多就是引经据典罢了。没想到,今日个个如儒雅书生一般,张口便是一首诗,而且我几乎都听不懂。
曹家姐妹也各作了一首七律。这就要到我了,人家都在作诗,难不成我独自去唱首歌?也太丢人了。
到我了,完了!我眼一闭,一副如临大敌状。“启奏皇上,家妹未曾上过私塾,不如在下替她作一首。”是哥哥勤轩在替我求情。还是哥哥好!
这时,曹婧执一白色手绢掩口笑道:“李公子莫要谦虚,周姑娘都能作出那么优美的歌词,说出那么吸引人的故事,区区诗歌又岂能难倒她。”
真是最毒莫过妇人心!想是要看我笑话。康熙开口道:“不错,琦雪在杭州城说的那些书,不是一般人能作的。今日也作一首诗吧!”十四也附和着:“对啊,你刚才不还说曲有误,周郎顾吗?这会儿作诗算什么?”
我气得瞪他一眼!硬着头皮站起来:该死的,偏偏穿越到清朝了。要是前面几个朝代,有些诗词还能拿来应付应付。思索了一会儿,面对各个好奇的神情,我一咬牙:对不起了,张小娴!我缓缓出口道:“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众人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胤祥一手遮住了脸,似是为我难为情。曹婧笑掉了手中的帕子。我只装作不理会,接着念到: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
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而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想念
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想念
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
而是用自已冷漠的心对爱你的人
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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