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很平淡，却令人很知足。
小乖穿着新做的棉衣跑到小院子里的时候，我扣上了最后一个盘扣，整了整衣摆。
“比我的好看。”小乖露出羡慕的眼神。
“是么。”我在她面前转了一圈，笑道，“等你长大了，有更多更好的衣服给你穿呢！”
屋子里的腊梅花开得正旺。
小小的快乐，让我忘记很多事情。譬如自己终究是要离开十三爷府上的，当然还忘记了别的，别的更为重要的东西。
十二月初的晚上，刮起了很大的北风，瞧见十三爷迟迟未来，便闩上了房门钻进被窝里头。
睡意朦胧的时候，听见门被碰撞的声音，原以为是风大的缘故，仔细听听竟是有人敲门，一下一下急促的很。
慌乱间，我跑了出来，才开了门，便被掌刮倒在门边，随即被人踹了心窝。我忍着疼要往上瞧，一阵北风袭来，吹灭了房里的蜡烛，还未适应突然而来的黑暗，腿上又挨了一脚。
“是谁？”吃痛地撑起身子往里跑，慌乱中碰倒了圆凳，我胡乱地向桌面探去，碰到了插着腊梅的花瓶，忙地举过头顶。阴冷的月色撒在那人的脸上，是十三爷。我诧异地看着他，花枝落了一地。
“您醉了。”他将门“砰”的带上，屋子里立刻升腾出浓烈的酒味来——没有桂花的味道。
“她死了。”十三爷咬着牙齿一字一句地说着，“她会死，你为什么不说！”
“……谁……”见他一步步地逼近，我胆怯地抱着花瓶一步一步地往后退，脚跟碰到了墙壁停了下来。
“我妹妹，唯一的小妹妹。”屋子里暗暗的，我瞧不出他的表情来，只瞧见了颗颗闪着光的珠儿跳出他的眼角。
“和硕敦恪公主？”我的记忆开始慢慢清晰起来，该死！我竟忘了。“只知道她会死，并不知道是患什么病症……奴婢是救不了她的。”
脆生生的巴掌声震疼了我的耳膜，我捂着脸，花瓶落在了地上，四溅的碎片刮到了我没有穿鞋的脚面上。
“即便不能救，我也能见她最后一面。”十三爷的脚踏在碎片上，碎片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的很，“为什么不说？她是我唯一在世的亲妹妹！”
懊恼的泪水滚落在手背上，我歉疚道：“……忘了……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给我好好的去记，把所有的都记起来！我要知道，我什么都要知道！”被猛烈摇晃的肩膀撞击在墙上，我呆呆地看着面前越来越陌生的那张脸。
十三爷是被人扶着出去的，他摇着我肩膀的时候，手指的关节被蹭破了皮，流了血。翠喜大叫的声音吵醒了府里的每一个人，披散着头发慌慌张张赶来的兆佳氏，站在小院子里流泪的模样楚楚动人。侧福晋瓜尔佳氏一边安抚着她，一边冷静地唤人去请大夫。等一大群人折腾着出了院子的时候，老忠拉着小乖的手站在了院门口，一老一小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老长的。
“这药终于派上用场了。”我坐在床边借着烛光小心翼翼地清理着脚面上的碎片。小乖默默地捧着一脸盆子的水进来，摇摇晃晃的还没到跟前就撒了一地。老忠弯着腰清扫完地面的碎片后，便蹲在门口，照例点上了烟。
“擦了这个，很快就会好了。”瞧见小乖眼里的担心，我笑笑安慰她。
“肿了。”小手指戳了戳我的脸。
“肿了你还戳？”我作势瞪大了眼睛，然后呲牙咧嘴的揉着疼痛处。
小乖见我扮鬼脸，捂住嘴笑了笑，忽地眼睛一红，钻进了我的怀里，小手使劲地抱着我的腰。
“唉。”我刚想叹气，哪知门外的老忠先我一步，深深地叹了口气，白白的烟雾漂浮在月色下，北风吹过，即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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