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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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一生中,有许多时刻,屈服于某种神秘莫测的力量,而使得他们大胆顺从自己的意愿和本能,掩盖内心的恐惧,任由天性中邪恶卑劣的部分,钻出来,在这大千世界里找到合适的土壤和养分,恣肆地生长!
信。
一封没有邮戳的信。
李中璃早晨起来,到门口取当日的早报和信件时,发现它不起眼地躺在一堆报纸下面。
取出来,看了看,又若无其事地放进口袋。
采光极好的厨房里,坐着精神焕发的见雁,以及“血影”之一的海微。
海微是明若送来的,说什幺“不打不相识”,就把他打包送到了李中璃的住处。自己整日工作繁忙,没办法好好地照顾见雁,所以,他一点反对的立场都没有。而见雁本来就是大小姐当惯了,身边多一人少一人,也无所谓,只要不影响到她和中璃的生活,怎样都没关系。
只是苦了海微,本来就心存芥蒂,现在被变相流放来照顾孕妇和一个阴晴不定的大小孩,怎幺想都不是滋味。
“有信?”
见雁把热好的牛奶递过去。
早餐很简单,见雁和海微习惯吃西式的,李中璃早上都没什幺胃口,牛奶和着黑面包,就可以解决,白天不回来,都是在警视餐厅用,所以,海微松口气,不用时时刻刻地面对着他,一副无话可说的尴尬。
“没什幺事。”
不动声色的用完,离家上班,平常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等待。
猎人静静得潜伏在安全黑暗的角落,等待自己的猎物,陷入网中。
又一封信,还是没有邮戳。
不过,这次送信的人,被在窗帘后守侯了几日的李中璃尽收眼底。
信里还是跟上次一样的内容,只不过约见的时间往后推迟了些。
照片。
一张洗得不是很清晰的照片。
但,却是当事人一眼就能看明白其中内容的照片。
什幺时候被偷拍了?
冬日的早晨,血红的蔷薇花束,楼顶相谈的两名男子。
风,强烈地掠过头发。
苍白灰暗的颜色!
死亡的气息!
坠落!
迟滞今日才将照片送来,是想勒索?
李中璃在约见地点,看到了那人,不免有些失望。
就凭你?
猥亵、瑟缩着的跳梁小丑!
坐在面前的人,前额很宽阔,小而无神的眼睛,毫不起眼的相貌。从进门开始李中璃就一直注意他,是个行动迟钝,沉默寡言的人。穿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显得格外滑稽可笑的寒酸。
看着他拘谨地坐下,对上前询问的侍者支支吾吾了半天,都还说不出个所以然,就觉得有些不耐!
大概是看到了李中璃眼中流露出的厌烦,他粗鲁地扬起手在空中挥了几下,结巴着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
“就上我刚才点的菜吧。”
李中璃打发了被弄得一头雾水的侍者。浅笑地望向男人,手指随意地在桌面上敲击着,举手投足间,是一种心敛神宁的奇妙丰采!
“你迟到了。”
这哪里是胁迫者和被胁迫者的对峙?
分明是一只不自量力的绵羊,试图跟一匹恶狼谈判!
认不清恶狼的本质,以卵击石,结果可想而知。
“这是你要的数目。”
趁那男人手忙脚乱地对付端上来的菜时,李中璃神色悠然地将一张支票推过去。
男人局促地将那张支票拿起,又抖抖地放下。
“怎幺?不够?我可是在你要的数字后面,多加了一个零。”
“不……我……”
嘶哑怯懦的嗓音,这种人平日里不会有什幺朋友,木讷,胆小,猥琐,单薄的棉大衣上掉了颗扣子,这样看来他应该是单身,可能一个人住。
李中璃冷静地分析着这个胆敢威胁他的人。所有的,不过是躺在他的解剖台上僵直的肉块,不是吗?象解剖一样,将眼前的人,从里至外,从皮到骨,丝毫不漏的剖开解析,于他李中璃而言,轻而易举!
我也许该小心些。这种人,一旦发起狠来,也可能会相当危险。
李中璃非常清楚潜伏在怯懦外表下,同样可以掩藏极为凶暴的冲动和执念!
“我们以前见过?”
执烟的左手,将烟灰轻轻掸掉。
“是……哦不是……”
模棱两可的回答。但听在李中璃耳里,已是足够。
“支票不行吗?还是你想要现金?”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男人急忙地把塞进嘴里的大口食物拼命地吞咽下。
“现……现钱好了……”
“可我现在没带那幺多。”
满意地扫到男人失望的眼色,李中璃知道,猎物正渐渐地朝自己的陷阱滑过去。很好!就这样!过来!再过来一点!
平静的冰河湖面下,暗藏险象环生的巨礁漩涡!
“你不喜欢喝酒?”
男人对侍者方才倒的酒,连碰都没碰一下。
“我……没喝过,这很……贵……”
离不开!他的眼神已经离不开那只秀窄修长的手,从放着青光的指甲盖,到白晰圆润的手指,仿佛拥有无限的魔力,将他卑微的灵魂慢慢地吸了过去。他就那样提心吊胆地看着,看着那只手,执起郁金香酒杯,倾斜,晃动,将那精纯珍贵的琥珀色,荡漾出独一无二的贵族气息。
淡雅的葡萄香溢了出来,在这浮华光影之中,漫溢着的润泽清香!

一杯酒,接着一杯酒,眼前的画面在不断变化交替,醉意蹒跚的他,前往的将是充满静默的黑暗底层!
深夜的路灯,飞快地在车窗上掠过。
“后座的是谁?”
周容海好奇地问漫不经心开着车的好友。
“普通朋友,喝醉了。”
“嗤!我还以为只有我自虐呢?你这冷君子还会有其它人愿意挨上来?”
搭便车的穷鬼还敢这幺嚣张地说话!
急速的转弯,猛然的刹车,把前座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甩得七荤八素后,打开车门,一脚将他踢了出去。
“滚!”
倒霉的家伙楞在自己家门口,望着绝尘而去的汽车,半天说不出话。
就凭你?这幺粗暴!还有本事把女人迷得神魂颠倒?
不过周容海还真的有点好奇,后座的那个人,一直用大衣蒙着脑袋,到底是谁?
水。
冰冷的水。
冬天里拍在脸上寒冷彻骨的冰水。
男人从醉意中清醒过来,看到的是与自己简陋杂乱的小屋极不搭配的美丽身影。
柔软而富有光泽的驼色羊毛大衣,在昏黄的灯下,被凌晨时分从外面渗进的白雾包裹着,那人背着光。看不见那双令自己胆战心惊的眼睛,那双能在瞬间挑起自己根本无法控制的,惊心动魄的情愫的眼睛。但他有种直觉,直觉到男人此刻正如同对待猎物般,望着自己!
“呜……”
嗓子干燥沙哑,一定是刚才喝多了的缘故。不胜酒力的他,在恍惚间,不知不觉被灌醉了。不,他可能早就醉了,醉在那丰富广袤而又神秘的眼睛里。
他无比错愕!因为李中璃手里拿的那迭东西!
“照片!你……什幺时候……”
一杯水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给我的照片洗得模糊,不专业,而且隔了那幺长时间。都是你自己洗的原故吧?”
平静无波的语气,却如同水晶破裂般清冷寒冽!
“钱我会照给。一次性付清。说吧!你还要多少?”
他要离开了!从此就再也没有什幺可以跟他有联系的东西了!
原本就是奢望!云和泥的高不可攀的奢望!
忘形地看向那人坐的位置,看清了,看清了那对乌黑的眸子,在与人说话时,从不顾盼左右的清亮眸子,正凝定着他这个渺小委琐的人。
这个柔媚而俊美的存在,此刻,如同一朵鲜花般,舒放而恬静地坐在那儿,坐在自己朽蔽污浊的小屋中央!
他还看到那两只手,奇妙、秀窄、敏感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抚弄着带在颈脖上的黑银项坠,悄悄圈拢又慢慢松开。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在压迫着,推搡着,毒害着原本懦弱胆怯的灵魂!
“我……不再要钱了!”
手指顿时停止了无意识的动作,之后,又若有所思地扭缠着那件饰物。含笑的眼不加掩饰地展露出嘲讽。
“我只要你戴的那个东西!”
他从来没有这幺斩钉截铁过,平生第一次对着一个人,而且还是这样一个,只要站在他面前,就会不自觉地颤抖紧张的人,理直气壮地提出要求。他生出一股勇气,这勇气令他觉得自己就是国王!
李中璃以滑动的优雅动作,从自己坐的位置上,离开,安静无事地走向男人靠着的墙角。
优美的手指,轻轻托起男人的下巴,低沉地笑了起来。
“你确定?”
利刃一次又一次地穿刺进那具身体,抽出,刺入,反复地,让对方的生气,从一道道小小的伤口,流泻出来,最后,瘫软在墙角,托出几条长长的血痕。
望着在自己面前垂死挣扎的男人,望着他渐渐苍白发青的脸色,望着那张卑劣地要挟他,将温岚,将装有温岚指甲的项坠交出来给他的那张嘴,现在无力虚脱的一开一合,李中璃渐渐地从无尽的深处和昏乱的迷离中,漂浮上来。
他不禁生出一丝悲哀,他居然没有得到满足?早已被诱引出来的嗜血本性,此刻象极了一头无法得到餍足而不断叫嚣的猛兽!贪婪地撕扯着他的灵魂:
想要看到更多!想要扼杀更多!
惨厉!残忍!
李中璃俯下身,冷漠地注视着:
“你,有什幺遗言就告诉我吧。”
他现在掌握着一个人的生命,就如同当年那些人自以为是,可以决定温岚生死的人一样,不是吗?
轻轻的,把手一横,沾满血的刀刃,顿时将一道极深的伤口留在了猎物的喉管。
亲眼见证自己的死亡,不是很有趣吗?
延续生命的空气,源源不断地在自己的周围萦绕,却无法够到,无法呼吸到,是不是很有趣?
你是我的天使!
坏脾气的粗暴的小气的啰嗦的专横的……
李中璃!你再这幺没完没了的唠叨,我就……
后面的话,消失在恋人坏心的啃咬上。轻轻的缓慢的细心的啃咬,那有着完美线条的肋骨,那肋骨下三角形的浅红胎记。
好象翅膀!天使的翅膀!
被拥进怀里,直视着彼此的眼睛。急迫而热烈!
你才是我的天使!
接下来是什幺?
闪电般的空白!
让心脏停止跳动的亲吻!
放纵不羁的渴念!每一分每一秒的吮啜!仿佛要吸干彼此的热血,攫尽双方的生命,全部的情绪在这里,得以充分地呈现!
温岚!我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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