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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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雀快乐的高歌,挥舞着翅膀掠过天空,地上的我独坐在凤栖阁的梳妆台前,幽怨的凝视菱花镜中的自己。
“雪,怎么啦?小嘴都快撅成樱桃啦!”耳听得身后一阵衣服索悉声,一股安心到令人心生惬意的气息慢慢向我包围过来,一张大脸一下子占据了梳妆镜的半壁江山。
我一言不发,摊开手掌,让那些教我不开心的罪魁祸首现形在他面前。
无恙一看,立刻怒火中烧,忿忿嚷道:“可恶!这新罗国居然敢糊弄我!!说什么用百年象牙精雕细刻成的手柄,千年不朽的冰蚕丝做成的尘拂,结果不到三天,就掉毛了?!”
我一听,更是火冒三丈,咬着牙一字一字的说:“这—是—我—的—头—发!!!”
无恙愣了一下,练就一张甜嘴,越发会随机应变的他赶忙用胳膊紧紧搂住我,嘴里说道:“唉,这有啥?我觉得你的头发看起来还是跟乌缎子似的,这些毫不起眼的小白毛,就当作黑芝麻地里一不小心长出几棵白芝麻就是了。再说,你的亲亲丈夫,别说是这几根白发,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哪怕你身后长出白毛长尾来,对你的心永不会变!”
一边说着,他那双略带粗糙的大手一边摸上我的头发,一边如同公孙小白一般用鼻子闻闻我的脸和脖子,低声说道:“所谓天地有四季,在天地间生长的人,当然不能逃脱这个规律啦!所以,就算如今生命之秋已近,你也根本不用担心,有你就有我在,人生四季,我都会陪着你走过。”
温暖的双手,甜腻腻的话语犹如暖冬的阳光一般扫去了我心里的阴霾,尽管光阴不复回还,无法力挽狂澜,不过能和无恙白首到老不也正是心中夙愿!嘴上却不肯认输道:“哼!大言不惭!我要是长出白猫尾,只怕你早就变成北极熊了!”
无恙大笑起来,搂住我的脖子,咬着我的耳朵说道:“雪,我们亲热的时候,我可是如猛虎下山哟,你有觉得我老了吗?更何况你比我后生,我觉得你几乎没有什么改变,对我而言,仍是那可心的人啊!”
切!这个不正经的家伙,一天到晚乱想些什么!我揉了揉两颊不由自主生出的红霞,急忙推开身边那人:“无恙,你不是没老吗,说话倒比八十老翁还要罗嗦了,快点啦!武刚早朝去了!”
“那为夫我就垂帘听政去啦!”无恙笑道。听他那悠闲的口气,看他那那大摇大摆的步子,哪里像是去垂帘听政,倒像去洗温泉浴一般。
而且,我发现了重中之重——他竟然连睡衣也没换,就要走出凤栖阁!
我连忙说道:“我说——你不会又打算把龙椅当龙床,在上面龙眠一番吧!我听说,上回早朝刚一会儿,整个大殿就回荡着你这个太上皇如雷贯耳的呼噜声,让当今圣上和文武百官就算想听而未闻,也不得不听了全过程!且不说圣上龙颜尽失,你不尽忠职守还妨碍别人!”
“哈哈,还不是因为陈爱卿老生常谈地絮叨了半天,都没有进入主题,才害我犯困!”当今太上皇露出雄辩的微笑,“垂帘听政不用干政,这呼噜不正有声的表明了十四岁就坐上皇位的武刚为政英明决断,成为一代千古流芳的圣君指日可待,根本无须朕再操心了吗?”
“是吗?”我笑道,“那今日,臣妾就与太上皇一道垂帘听政,洗耳恭听一番能让太上皇安心到呼呼大睡的天子朝训。”
“而且——如果,太上皇再为天子治国之道折服到昏昏欲睡的时候,臣妾就会——”我一手揪住了无恙的牛耳,“如此稍作提醒,以免让我们的小圣上无所适从,分心走神——龙颜羞赧!”
于是,我和无恙一同坐在了大殿的帘子后面。不愧是随机应变者,无恙很快就找到了我腿上最舒服的一处,当**肉垫子,把他的大头枕了下来,两只耳朵却在我的手边不敢放松,像小白一样警惕的竖了起来。
“启禀皇上,桐兰县连续多日暴雨,洪水泛滥,桐兰县百姓家园悉数被淹,纷纷背井离乡,流亡他乡。一路上因赶路疲劳,干粮所剩无几,感染恶疾而累死、饿死和病死者不计其数!”
一听那仿佛随时就要哮喘发作的颤声,就知道那肯定是出自我们越老越像千年树精的当朝元老——陈宰相之口。哼,这个陈宰相,是老糊涂了,还是故意考人?这件可是前年发生的一桩旧事,当时还是皇帝的无恙亲临桐兰,不出一月就顺利摆平此事,还得了个万民伞呢!好,让我且听听娃娃有何对策!
“朕将即刻命人在沿途每个城镇为难民设置暂时的安民所,开粥放赈,提供免费的医药,稳定民心。令桐兰县衙派出所有人马将滞留在当地的百姓妥当安置在安全之处,洪水散去后,资助每户灾民银两粮种,恢复农耕,使其重建家园。还有,桐兰县因为地形原因,历来是洪灾发生之地,桐兰县县令明知如此,身为父母官不为百姓着想,该有所为却不作为,洪灾前连起码的疏通河道修堤筑坝,都没有及时进行,全无防患于未然之举,实乃失职,在找到适当人选之后,应当立即免去他的职务,罚杖一百,以儆效尤!”武刚字字如凿,威严威武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里。
“皇上英明!”两朝元老佩服得五体投地。
“心太软,要是我就罚仗一百再加二十。”无恙小声笑着咕噜了一句。
“还有,陈爱卿每每出题殿试于朕,真是用心良苦,循循善诱也!此乃爱卿心中装着天下苍生、国家社稷,唯独没有首先想到自己,朕心甚慰!”
呵,都以为娃娃不知道这是前年旧事?这一下,殿内可谓是鸦雀无声。
“朕近来读史,深感历朝自古以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正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如今虽身处盛世,海内升平,但如果日益懒惰下来,离乱世之日不远已!朕希望众爱卿以国事为重,国家政事无论大小丝毫不可懈怠,治世之心片刻不能松懈。”
“吾皇万岁万万岁!!!”陈宰相及众臣子感动得涕泪横流,无以复加。
呵呵呵!养儿胜似父,不笑做什么。这时才发现身为皇太后的我早就笑得合不拢嘴巴,而枕在我腿上的那个太上皇呢,虽然还是一副“目似瞑、意暇甚”的模样,哼哼,别以为你用大手遮着,我就不知道你一个劲儿在傻笑,嘴巴快成裂开的西瓜了吧,仿佛世代歌颂的楷模君主已经触手可及。
不过,还有一个比我们更心急的。
“启禀皇上,皇上年方十四,龙颜神武,龙体康健,正值血气方刚之年纪,而且已经亲政,治国有方,此乃万民之福。不过,为了使大郑江山社稷更加稳固,为了让百姓更加万众一心,为臣恳请皇上尽快选后,并将大婚一事作为国家头等大事列入议事日程!”

言辞急切、声泪俱下的说完这一番“忠告”的人必定就是尚书王琦宾了。天下人皆知他有一个正室所生的女儿,生得是闭月羞花之貌,嫦娥奔月之姿,而且据说那女孩刚满三岁的时候,美名已经传遍京城了,谁见过三岁的美女?个中虚实可见一斑。“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们智勇双全的皇上才不会上你的当!
正得意的想着,忽然两眼对上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珠,我一下子小声叫了起来:
“文远!”
“你是如何来这里的?”我因为过于惊讶,顾不得已经打起瞌睡的太上皇。
宝宝摇了摇藏在身后的密器:“嘻嘻,龙腾殿的密道四通八达,儿臣无意中转过来的。”
这个机灵鬼!居然能找到只有在龙床上的玉枕转动下,才能从裂开的床中央出现的密器!不过,现在可不是夸奖他的时候。
正想遣返他回去,却听见文远恨恨的说道:“可恶!那个讨厌的王尚书今天又来向皇兄推销他的女儿了!谁见过他家的美女?还不知道长成什么妖怪模样!”
看来这个刚过七岁的小捣蛋也不止一次到此“垂帘听政”了,他的父皇竟然听之任之!我正打算叫醒无恙,宝宝拉住我的手,说道:
“父皇说,对于情敌,就是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当年他就是这么赢得母后的心的。”
“胡说!我除了你父皇之外,才没有喜欢过别的人!”一时心急,口不择言的下场就是听见某人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个时刻醒来发出的万分得意的笑声,当即予以回击,请他的脑袋吃了四个火爆栗子。
“可是《倾国之恋》上就是这么写的啊。”文远疑惑的望着我。
“什、什么?”我莫名其妙。
“母后难道不知?”宝宝瞪大了眼睛,“这可是李然在民间搜罗到的十大流行小说的榜首啊,讲的正是关于母后与父皇之间动人的爱情故事。话说的是当年,身为大将军的父皇智勇双全,看上了青春玉女的母后,而与母后青梅竹马的秀才李华同样暗恋母后。父皇为了让素来喜文的母后心仪自己,不选那个只会纸上谈兵、手无缚鸡之力的李秀才做夫婿,从而不惜以“力拔山河兮气盖世”之势,夺取了天下,奉上皇后之位,而父皇的磅礴气势,痴心不改,终于博得美人一笑,打动了母后的芳心……”
宝宝说的是口若悬河,我听得是头晕目眩,该如何告诉文远当初你父皇不过是个不名一文的小兵辣子,那秀才余青更是不知何方圣贤,天外来客,还有我的心早就在一堆你父皇从小河边捕来的鲜鱼和在山坡上就地取材采来的野花中轻易沦陷……
不过还有一个人听得更如芒刺在背,鱼刺梗喉,比我还要无法忍受这个故事,那人倏地跳了起来,怒吼道:
“李然在吗?传令下来,禁止一切与朕及皇后有关的八卦传闻,我们的国库还没有空虚到要靠卖朕的私生活赚银子!”
我连忙揪住无恙的耳朵,笑道;“李然!皇上只不过一时气话,不必当真!”
“雪!”
“大笨蛋!民间传说的那些杜撰故事不正是说明了你这个太上皇是痴情忠义、正合百姓心意的千古明君吗?人家都在夸你,江山美人兼而有之,兼而顾之,那历史上鸡飞蛋打、两头落空的唐明皇要是见了你,只怕也要羞愧得自缢而亡,你干嘛还不乐意啊?”
“雪,你竟然人前教夫,你当我的耳朵不知道疼吗?”
我笑着松开手,揉揉他的耳朵,说道:“你与我,有没有别人想象中那般风光、荡气回肠的过程又有何重要的呢,只要结果已经得到幸福,不就够了吗?”
回宫的路上,无恙握紧了我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真是的,整日里国事一概不问,只知道一有机会就忙着推销女儿,”娃娃一下朝,眉头就皱成了“川”字,怒气冲冲的声音惊醒了在我的床榻上睡着懒觉的公孙小白,把它吓得不知所措地“喵”了一声,赶紧下床去了。
“前年,王尚书就禀告父皇他有个宝贝女儿年方十四,这一回还是王家有佳人,十四有余,十五不足,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真是烦不胜烦!”
“哼!胡子都长得可以做赶蚊绳的拂尘了,怎么还厚着脸皮不告老还乡啊?”
大概见了娃娃怒气难消的样子,宝宝从垂帘听政开始一直鼓着的腮帮子不由自主地稍稍平复了些。
于是,我笑道:“武刚,你可以不喜欢王尚书的女儿,不过,贵为皇帝总需要一位一国之母,替你分忧国事,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需要红袖添香,与你一生为伴,不然,明儿,就让母后替你精心挑选一位可心的人儿吧。”
无恙接到我的眼色,也附和:“你母后说得对,明儿就开始为皇上选秀女进宫吧。”
“儿臣不要!”不约而同,两人反对,不用说,一个出自娃娃之口,另一个呢,当然是宝宝喽。此言一出,二人自己也吓了一跳,不由得低头不语。
我和无恙相视一笑。这种试探浅尝辄止,反正他们还小,有的是时间来琢磨出真正的心之所向,我们既然为人父母,大可不必横加干涉,就让他们顺其自然,等待瓜熟蒂落的一天吧。
不过——我和无恙呢?
夜深。我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忽然,耳边传来枕边人无恙的声音:
“雪,你怎么没睡?”
“你不也没睡?”
“我在想——最近我几乎无事可做,都好无聊啊。”我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我也是。”无恙突然在黑暗中沉声说道。
“这些日子,梦中常常出现我和你初遇时的那个小溪,溪边盛开的桃花几乎触手可及,惊醒时那潺潺的溪水声依稀犹在耳边。好怀念以往的一切啊!”
“我也是这样。雪,你都不知道你的回眸一笑改变了我的一生。”
“是吗?好想回到从前,那些和你一起自由嬉闹的生活。哪怕我还是一个穷书生,你只是一个大兵。”
“我也正作此想。”
“而且,我想娃娃和宝宝应该让我们很放心。”
“就算我们不在,练就一身本领,自己学着长大,才是**的正道。”无恙说道。
“嗯,就算我们不在这里。”我说,心中默愿:希望这两个孩子能够理解我们的长远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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