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解冻多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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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艳阳高照,昨晚有雾,今天就一定是个好天气。
林旁的道上有个茶亭,茶亭外停着几辆镖车,几个镖师在里面喝酒,这些靠劳动力而生存的人,除了喝几杯酒外,生命里并没有其他的乐趣。因为几杯下肚之后,世间的悲欢,生命的贵贱已算不了什么,时常只要一杯在手,这个世界立刻变得美丽多了。
郑天龙坐在最里面的靠窗处,他眼睛盯着手中的酒杯,耳朵却听着这几个终年在马上奔波的镖师们的唠叨:“这年头我们这口饭越来越难混了,昨天我们镖局又有镖车被劫,镖师被杀,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我们。”
“前几年还蛮太平的,怎么突然会这样,却不知道是哪个道上的人干的?”
“不是道上的人干的,有人看见,说是一个有势力,有后台的组织干的。”
“不是组织,是一个教会,据说是十几年前被剿灭的魔教,如今......”
“你放屁,十几年前你知道什么,那时你还穿着开裆裤呢!”
“我也是听镖局里的师爷说的。”
“我想没这个可能,镖里有个侥幸逃回来的兄弟说,劫镖时对方使用的是青城派的武功,所以我想大概就是青城派有些败类在跟我们过不去。”
也不知道是谁在含糊道:“什么跟我们过不去啊,你以为就只有我们边龙镖局会有这样的局面啊。你可知道,从未失镖的福门镖局前几天就惨遭灭绝,局里上下几百人口无一生还,少林护法主持因木大师前去调查线索,当晚就被灭了口。”他说起话来舌头都大了,可见他的确醉的很快。
在这个时候,每个人都没有说话了,这算是什么样的生活,活着到底为了什么?
过了许久,有一个较年轻的镖师道:“今晚不是我值班,我想该去找个女人玩玩。”
“哈哈哈,你还没玩过女人吧,你留来练童子功啊,今晚要不要我带你去当地最出名的妓院乐一乐啊?”
大家笑了,疯狂而开怀的大笑着,可是又有谁能听得出他们笑声中的辛酸和苦泪。他们没有家,没有女人,就算在荒野上倒下去,也不会有人为他们收尸,这又是什么样的人生呢?
几个镖师东倒西歪的回到马车上,都似已醉倒,,幸好他们的马还还认得回去的路,这些醉倒的镖师,都似乎不愿再去想回去的路。
镖师已离去,郑天龙还是静静地坐在那,他感觉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冷冷清清的。他想起镖师们的话,他的心沉了下去,苦心自问,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阿涛,他无法去找他,因为他实在想不出他会去哪里,他只有等待,他有预感,预感阿涛会回来找他的。
远处已有人再吹笛,笛声伴着凄凉的歌声:
醉生梦死人已老,梦醒之时心已空。
多情自古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凉凉......
这首歌唱出来虽浅近,却蕴含着内心情感如海般的深邃。
郑天龙满满的喝了一杯酒,这里是如何的平静,静得让人觉得淡漠,凄凉的笛声,如思如幕。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马蹄声,一匹健壮的白马穿街而过,马上无人。
“乖乖?”
郑天龙竟然把这件事忘了,他要去看看她,他的心头有些激动,他站了起来。转载 自 我 看書 齋
古木参天,穿过树林,就有条很偏僻的羊肠小路,穿过小路,就是乖乖的家。
郑天龙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小屋中,一个长裙锦袍,峨眉淡扫,长发披肩的佳人,在灯光下一针一针的绣着花,等待着最亲近的人归来......
想到这里,郑天龙忍不住的咳嗽起来,世上绝没有任何事能和这种生活相比拟,也没有任何事可以去代替。他本就是个孤独、寂寞的浪子,这种生活对他来说是那么的奢移。
郑天龙正想笑一笑,面上的肌肉突然僵硬,他已听到一阵脚步声,步伐轻盈而有序,但却没有逃避他的耳朵,他的左手紧了紧手中的剑。
对方似乎也感觉到了,也在同一时间停下脚步,没有风,没有声音!
一片乌云掩住了白日,大地骤然间如同黄昏般阴暗!阿涛!
郑天龙抬起头,就看见了阿涛,看见了他怀里抱的人。
“你是不是君子?”
“表面是,内心不是。”
“想不到你还蛮老实的。”
“我一向不说谎。”
“你不会喝酒就说嘛,我就不会要你一下喝那么多了,你看你,死在逞强。”她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一边埋怨着。
郑天龙的血已冻结,他的心似被割裂,飞一般扑了上去,接过阿涛怀里的乖乖。跪了下去,他已泪水盈眶,他的声音已沙哑,道:“我害了你,我对不起你。”
阿涛盯着他们,热泪也忍不住的夺眶而出,他缓缓道:“大哥,是我害了她,如果我答应带她来找你,她就不会有事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郑天龙缓缓地站了起来,黯然道:“阿涛,你能回来,很好,我很高兴。”
夕阳,黄昏,白雪依山的顶峰,多了一堆新坟。乖乖已安葬,为她掘坟的就是郑天龙,他没有让阿涛动手,也没有让完颜雪帮忙。
完颜雪怒目视着阿涛,要不是郑天龙在这,她似乎要扑过去与他拼命,她并没有忘记陈掌柜的死。
阿涛满脸的愧疚之色,可他依然把腰挺得很直,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他突然道:“我得回去了!”
郑天龙沉吟道:“回去?回哪去?”
阿涛道:“现在没想到,不过我总是会......会有地方去的。”
郑天龙道:“在没有想到的时候,不妨跟我住一起,我想......”
完颜雪突然打断道:“我不会让他到我家的,他是我们的仇人。”
郑天龙叹了口气,道:“陈叔不是他杀的,绝不是。”
完颜雪道:“就算不是,也是他害的。”
郑天龙道:“当时他并不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完颜雪咬着发白的嘴唇,道:“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老是辩护着他。”
郑天龙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我这一生,真正的朋友就只有你们两个,我希望你们也可以做朋友,大家开开心心的。”
完颜雪突然叫了起来,道:“朋友?你一直把我当成你的朋友而已?”
郑天龙怔住了,道:“那你要我把你当成什么人啊?”
完颜雪一觉自己失言,脸上飞红,急忙转过了脸,嘴里道:“一种不一般的朋友,你不可以欺负我的那种朋友。”
郑天龙微笑着,道:“你既然这样说了,我也只好答应了。”

完颜雪嘟起嘴道:“要让他到我们家,至少要给我一个好的理由。”
“我们家?”
这句话听在郑天龙耳里,却不知是什么滋味,这种滋味让他有点胆惊。
郑天龙道:“阿涛救过我们!”
完颜雪没有说话了,他几乎把这件事忘了,现在想起来,内心浮起了一丝内疚。
为什么仇恨总是比恩情更难以忘怀?这个世界报仇的人总比报恩的人多得多,仿佛要忘记别人的恩情很容易,倘若要忘记别人的仇恨就难了,有些人就是在仇恨中长大。
幸好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人只会记住恩情,却不记恨他人,郑天龙就是这样一个人,有人说他是君子,有人说他是傻子,也有人说他是怪人。
将夜,郑天龙的心情很沉重,就像他的脚步一样。阿涛默然不响。
完颜雪的小嘴又嘟了起来,用眼睛瞟着郑天龙,道:“她死了,你一定很难过!”
郑天龙点了点头,道:“嗯。”
完颜雪道:“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郑天龙点了点头,道:“嗯。”
完颜雪咬着嘴唇,恨恨道:“你真厉害,才到这里几天,就认识了那么多女孩,而且还会让她死心塌地的跟着你。”
郑天龙仰天叹道:“只可惜我又害了她。”
完颜雪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为她报仇?”
郑天龙道:“她人都死了,报了仇又能如何呢?她已不能活过来,我只希望以后少去害人就好,所以你......”
完颜雪抢着道:“快过年了,你看,有人在准备年货了,今年过年肯定很热闹。”
郑天龙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道:“阿涛,今年我们大家一起过年如何?”
阿涛勉强一笑道:“好,不过我们绝不能在这里过!”
郑天龙还没说话,完颜雪叫道:“为什么?”
阿涛垂下头,道:“他们会找到这里来的。”
郑天龙默然半饷,长叹道:“他们都冲我来的,我走了就没事的,这里无辜的人太多了。”
完颜雪咬着嘴唇道:“我要跟你走!”
郑天龙叹道:“你何苦要跟着我受这些苦呢?”
完颜雪撇了撇嘴,道:“我知道你又想甩开我了,你这一去就绝对不会再回来了,等你想到要回来时,说不定我已经死了。”她越说越伤心,说着说着变成了抽泣声。
郑天龙发现,现在的女孩子越来越会说话了,他心里的负担,又重了许多,因为他硬不起心肠来伤害她。
阿涛突然道:“你们不用走,我回去就好了,这件事在公在私多少都跟我有点关系,我决不能再让他们这样下去。”
郑天龙黯然道:“好,你去吧,一切要小心,他们也不能逼人太甚。”
阿涛道:“大哥,你要多多保重。”
郑天龙点了点头,道:“你也要多多保重!”
两人目光相对,都已不觉热泪盈眶,因为他们纵然有满怀别绪,此刻谁也说不出口。
阿涛骤然转回身,咬紧牙关大步走了回去,天色已暗,灰色的苍穹已压了下来。
看着阿涛消失的背影,郑天龙喃喃道:“乖乖总算没有白死,阿涛总算明白了。”
完颜雪板起了脸,大声道:“乖乖?乖乖是谁?”
郑天龙道:“就是阿娜雪,她的汉名叫乖乖,因为她的确很乖。”
完颜雪瞪了他一眼,道:“我发觉你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勾引女人的本是真有一套。”
郑天龙在微笑。
完颜雪盯着他,道:“吃、喝、嫖、赌你是不是都会?”
郑天龙道:“我不赌,其他的都会那么一点点!”
完颜雪道:“为什么你不连赌也学会呢?”
郑天龙沉思者,道:“赌太厉害了,因为不管怎么吃、喝、嫖都有一定的限量。但如果赌起来的话,很可能一下子就输光了,输光了就没得吃喝嫖了,只可惜这道理很少人懂!”
完颜雪眨着眼,笑道:“就算你全学会了吃喝嫖赌,也还有一件事你绝学不会的。”
郑天龙笑笑道:“哦?什么事?”
完颜雪嫣然道:“生孩子!”
冰风吹过大地,像是在呜咽,远处传来更声,更声很遥远,像是眼泪滴落在荒草上的声音。
阿涛椋过崖边,飞过密林,小楼的灯光还亮着,夜色映在暗淡的窗纸上,孤灯下映着一个芊芊的美丽身影。
阿涛慢慢地推开了门,看见了他朝夕不忘的人,他木立在门口,久久不愿移动,他的心在颤抖着。
萧月转身,眨着眼笑道:“阿涛,你回来了!”
阿涛的手紧握,道:“我回来了!”
萧月走了过来,拉着阿涛的手,偎依在他怀里,柔声道:“你怎么那么晚才回来,我都急死了。”
阿涛道:“你在等我?”
萧月道:“傻瓜,不等你等谁啊,快进来,外面风大。”
阿涛静静地看着她,他眼中的火焰渐渐平息,道:“你是不是知道了?”
萧月道:“知道什么?”
阿涛道:“天心湖上的事,你为什么不问?”
萧月道:“不错,独臂神鹰跟我说过。”
“你不怪我?”
“我为什么要怪你,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怪过你。”
阿涛的手握得更紧,指节已发白,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师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月的眼帘抬起,凝住着他,道:“他是个大英雄,受万人敬仰,有人曾经称他是“万世无极”。
“明月神教在十几年前到底是个怎么样的.....”
“十几年前的事我怎么会知道,你怎么会问这些,难道你相信了他的话?”
阿涛自然知道萧月所说的他是谁,他突然嘴唇紧闭着。
萧月道:“有时爹爹做的事我也不太明白,但我们只有按照他的意思是做下去,因为我们本来就是要完成他的心愿的。”
阿涛垂下头,盯着腰间的短竹棍,棍冰冷。
孤灯闪动着,吹着萧月那晕红绝美的脸,映着她那水汪汪的眼波,她又道:“我知道你和他是朋友,我不知道你竟会和这种人交朋友。他只不过是一个酒鬼,浪子,一个完全独立没有出息的人,要是爹爹知道了这件事,真不知道会怎样。”
阿涛抬起头,突然道:“好,你带我去见师父。”
萧月凝住着他,良久良久,幽幽道:“你见他老人家干吗?”
阿涛道:“师父说过,只要我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去见他。”
萧月摇了摇头,缓缓道:“他在天山明宫底,要见他,必须要有一把打开宫门的钥匙。”
阿涛疑道:“钥匙?”
萧月道:“就是泪星剑!”
阿涛咬了咬牙,道:“好,明天,我去趟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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