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意如泥遇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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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早晨,天下起了飘雪,街道一片洁白
小店里人群拥挤,街外被风雪所阻的商人旅客都想进来喝杯酒暖暖身子。
店的角落靠窗处,还是那个客人,他的眼睛,一直瞧着窗外,他当然是很寂寞的人。
他没有去看店里的任何一个人,他知道,无论多少的财富和人权,都无法换来心头的平静。
雪,终于停了,天地间的寒气却更重了,寂寞也更浓了,寂寞几乎占据了他的心,也占据了他的身躯。
远处,走来一个孤独的人,这个人走起来很慢,一步一个脚印,慢慢的从窗下走过。他没有戴帽子,也没有带伞,屋檐下的冰雪溶化着,冰雪从屋檐滴下,沿着他的脸流下脖子。
“年轻人,进来吧,喝杯酒暖暖身子。”窗下的那个人发出了声音,他的话很有力,很充沛。
少年停止了脚步,抬起头看着他,笑了笑,走了进来,脚步似乎变得轻率多了,径直的向靠窗的角落走去,一路上他没有瞧过任何人一眼。在他的腰间上,插着一把很不起眼的短竹棍。
陈掌柜又送来了好几壶酒。
少年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面对着一直在喝着闷酒的那个怪人,道:“你好,我叫何涛,认识我的人都叫我阿涛。”
怪人瞧着何涛,目光充满了愉快的神色,他很久没有这样愉快过了,这少年实在很特别。
他举起酒杯,道:“阿涛,来,我敬你一杯。”
何涛也拿起酒杯,道:“你请我喝酒,应当由我来敬你.”
“喝酒无辈份,你敬我也好,我敬你也好,最终还是吧酒喝进肚子去,我们是来喝酒的,姑且放掉那些俗气!”怪人道。
何涛笑了笑,道:“不错,不错!对了,这位大哥如何称呼?”
怪人慢慢的放下酒杯,长长叹息了一声,茫然道:“我忘记了!”
何涛失声道:“大哥你忘记自己什么名字了?”
怪人沉默了许久,忽又失笑道:“有些事一直努力想去忘记,怎奈却忘不了。但有些事却不应该忘记的,但又忘记的那么快。”
何涛默然半响,突然也笑了笑,拿起酒杯,仰起脖子喝了下去,脸上恢复了本来的掘强和孤独,使那个怪人想起了一匹狼,一匹雪白的狼。
怪人拿起酒杯仰起又是一杯,哑然道:“我叫酒鬼,这里的人都叫我酒鬼。”
何涛沉默着。
他知道,这个人并不是真的忘记自己的名字,而是不愿意提起,或许他有一段极伤心的往事,他宁愿将自己连同这件事都一起埋葬在这酒壶里。
何涛并不是一个多嘴的人。
店里客人越来越多了,连最不起眼的角落也快站满了人。
“酒鬼”道:“阿涛,我们移步到房里喝,我不喜欢热闹。读…啦”
何涛道:“好,我也不喜欢热闹,我们到房里喝个痛快,不醉不眠。”
夜已很深。
酒也快完了,但“酒鬼”却一点醉意都没有,他从来没有过与人同饮,何况是一个志同道合的人。
何涛带着红通通的脸吞吞吐吐道:“大哥好酒量,如此喝法喝到现在竟然一点醉意也没有。”
“酒鬼”笑了笑,道:“其实我已经醉了,只是不肯倒下而已.”说着抓起一壶酒,往喉咙灌了下去,就伏到在桌上。
何涛也笑了笑,痛快道:“说醉就醉,哈哈好好好”说完也倒在桌上不动了。
夜深浓。
外面的夜色总比里面的更深更浓。
天地间一片静寂,偶尔间传来一两声秋虫的叫声。
一片乌云飘过,月亮露出弯弯的一面,隐约的照耀着大地,从窗口射进房间。
窗口下,站着一个人,迷茫的眼神,苍白的脸。这人正是刚刚醉倒的那个“酒鬼”。
他的身后,何涛正倒在桌上沉沉的睡去。
喝醉酒并不困难,一个人要是有很多伤心事,喝酒次数必定也很多,每当越需要醉时,却往往醉不了。
“酒鬼”长长叹了一口气,就这一声长叹,天地间的寂寞又回到他的心头。突然他转过身,抓起酒壶又喝起了酒,当他放下酒壶时,酒已经快完了。
突然苍白的脸一阵红晕,又一阵青色,他想咳嗽,但咳不出来。慢慢的他的嘴唇开始发黑,可惜的是他自己看不到。
他从怀里摸出一包东西,慢慢的打开,是一片荷花,一片手工缝的荷花,虽然并不十分的精致,但在这世界上却是独一无二的。
一股暖流从他的心里头一直往上涌,他终于忍不住大咳起来。
血、黑色的血从他的嘴里流了出来,他的整个嘴唇也已黑的可怕。
他的心头终于得到无比舒畅的平静。
人为什么总是喜欢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来伤害自己呢?
“酒鬼”紧紧的捏着那片荷花,就像不肯放弃他自己的生命似的捏着它,荷花看来似乎是活的。
它不但给了他生命,还给了他灵魂,但生命和灵魂也因为它的消逝而溜走。
“酒鬼”努力喝完剩下的酒,然后就倒在地下,他终于倒下了。嘴里说着人们听不懂的话,每一句话似乎都在呼唤。
“对不起,艳荷,我对不起”
黄昏,天色已被染成深碧色。
雾渐渐落下山腰,苍苍茫茫,笼罩着天地间的一个小镇。
小镇的街上行人不多,金秋是个收获的季节。
“酒鬼”慢慢地睁开眼睛。
极大的房间,四面堆满各式各样的药草,差不多占据了屋子的十之五六,药草的一旁,放着几具火炉,炉正旺,炉子上烧着铜锅,铜锅里发出阵阵浓浓的药香。

“你醒啦?”一个慈祥的声音传了过来。
陈掌柜端着药走了进来。
“酒鬼”一句话也没说,就这样的躺在床上,慢慢的思索着。
突然道:“我在这里多久了?”
陈掌柜道“一天一夜。”
“酒鬼”道:“我的朋友呢?”
陈掌柜道:“这是他叫我交给你的信。”说着递上一个信封。
“酒鬼”打开信封,只见写着简简单单的一行字:“尚有事先行一步,保重身体。”
“酒鬼”整个人似已若然僵木。呆呆的躺在那里,神思却早已飞越六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有事要到关东,因为有人告诉他,他的父亲在关东。在去关东的前一个晚上,满天的星星。
林艳荷正在病中,她的身体很虚弱。他并没有告诉她要去外面,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否能够完整的回来。就在林艳荷熟睡时,他就悄悄的留给她一个信封,信封上就写着,“有重要事要出门。保重身体。”
“酒鬼”叹道:“有酒吗?”
陈掌柜道:“你知道你为什么病了吗?你中了酒毐,而且肚子石下腹靠近膀胱那段肠子已经在腐烂了。”
陈掌柜接着道:“不过并不是没得救,这个大夫是我的好友,自当会竭尽全力了,但你必须先戒酒。”
“酒鬼”淡淡的笑了笑,缓缓的闭上眼睛,凄然道:“你觉得我不喝酒能活到现在吗?”
陈掌柜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他自然知道,他自己也是酒徒,开店卖酒的掌柜通常都是酒徒来的,若不知道酒的滋味,又怎能将酒发扬传统呢。
“蝼蚁尚知苟且偷生,何况是人。你那么想的去求死,枉费我用心的去救你。”话音刚落,门被推开,走进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中年人,负手立于“酒鬼”的面前,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岁的小姑娘,梳着两条小辫子,一双眼睛又黑又亮,赫然是半年前的大年之夜在戏台弹奏的小姑娘。
陈掌柜起身迎接,白衣中年人摆了摆手。
“酒鬼”证了证,把头转到床的另一边,他不敢正视着他们,特别是那个辫子姑娘。
“你不敢看我吗?”一个小姑娘声音传来。
声音清脆,如出谷黄莺。
“酒鬼”活到现在,从来没有如此的尴尬过,若床上有裂缝他必定会考虑钻进去,他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陈掌柜哈哈大笑起来,指着白衣中年人道:“这位便是大夫,叫完颜通,人称“斗阎罗”,是在下的第一生平好友,半年前从长白山下来,咋天我刚去探望他,那时恰好你病了,只好顺便让他看看你。”
“酒鬼”慢慢的转过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微笑道:“在下失礼了。”
女真族完颜通部人,在江湖中从未听过,是一个不可一世也是一个与世无争的部落,身穿着一身的白衣象征着他们的高雅和尊贵。
完颜通摆了摆手,道:“失去礼节并不是会觉得可悲,失去活着的信念才无药可救。”
完颜通顿了顿接着道:“你在这半年的事陈掌柜也说了,你叫郑天龙,你是世家之后,也是名侠之辈,你应该像你父亲一样。没想到竟意志却如此消沉,你太令人失望了。”
郑天龙在听着,不知道有多少人说过这话了,但使终不能改变他。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偷偷的为他做了很多事,他都不置一理。
突然,郑天龙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又慢慢的要从床上走下来,没有人知道他要做什么。
陈掌柜疑道:“你要干吗?”
郑天龙道:“这里太吵了,我要出去喝杯酒。”
完顏通道:“你知道你还有多少天可以活吗?”
郑天龙道:“即使是明天,那也是明天的事,今天我只是想喝酒。”
突然辫子少女抢到他的面前,道:“你还是躺下吧!你要喝酒我出去帮你买。”
郑天龙心中一震,表面仍冷冷道:“不必劳烦。”他看了看这房间,接着道:“在这里,我连水都喝不下。”
辫子少女跺了跺脚,道:“你要去哪喝,我陪你去。”
“雪儿!”完顏通喝道。
雪儿一跺脚,退到旁边,才知道刚刚一急之下的言语,不禁脸色发红,低下了头。
郑天龙笑了笑,道:“姑娘好意,在下心领,只是在下素来喜欢独来独往,告辞!”说完缓缓的走了出去。
等他走出了门,雪儿才抬起头,怪道:“爹爹,你明知道他你还让他走。”
完顏通道:“脚长在他的身上,怎能怪我,何况我们与他非亲非故的,他的死活关我什么事。不像有些人,不知自己的言语分寸。”
雪儿还想说什么,但听到父亲说到自己,不觉脸色发烫,低下头再也说不出来。
陈掌柜道:“难道他的病真的治不好吗”?
完顏通叹息,道:”我治得好他的人,却治不好他的心。对了,你可知道他心中的女子是谁,竟让他如此的意志消沉。”
陈掌柜沉默了一阵,道:“就在镇边的那条街上,里边一片梅林边上的那座林府。但具说府上的年轻女子都在几年前嫁作人妇了,连林府的小千金林艳荷也被许配到临镇的一个崔家人户,据说也是大户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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