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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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好,百鸟戏林中。
欲折桂枝,惊觉乳燕跃杨柳。
九月初,西域国主夜赫格齐驾崩,由于其无子无女,国事暂由亲王兼王朝上将军朗月汶代理。
月末,朗月汶称王,各部落首领纷纷来到云城,参拜新王。一时之间,门庭若市,云城比往常更热闹万分,一朝的更换,转瞬之间便已完成,云城的实力众所周知,其在西域的地位更早已是超然而不可撼动。朗月汶兵权在握,本就身份显赫,即位为王也是顺水推舟。
西域
皇庭郊外,只见白马嘶鸣,仪仗车马成群结队,美人笑靥点桃红。
华丽的皇驾停在正中,来自各个部落的首领与众将们不由禁声,一个个地伸长了脖子,预备瞻仰着新国主的风范。
稍顷,却从车上缓步而下两个男子,一个身着尊贵的紫金长炮,英挺不凡,正是朗月汶。而在他身后的白衣男子,却是国色流离,风华绝代,银白的云衫衣带翩然,长身玉立,眉目如画,俊美之极,那清秀的风骨,看得人心醉。
西域的男子大都生得腰圆膀粗,英武有力,众人头一次瞧见似这等潇洒俊逸的人物,一时间不由地全都怔住。
虽然有传言说圣朝的第一美男子静甄王凌云已归于西域云城朗月汶麾下,但传言终究还是以讹传讹的东西,当不得真,如今亲眼所见,众人不由惊为天人,惊艳之下,郊外的宴席上,更开始各种各样的揣测。
“静甄王凌云乃是圣朝当朝一品摄政王,怎会来到云城。”
“听说他私自出京,触怒龙颜。”
“据说他武功在中原可是天下第一,这样的人物想不到也会来到西域,为朗月汶所用?”
“听说朗月汶从不近女色,这里面的事情,可说不清呀。”
“原来如此,哈哈哈……”
暧昧的笑语与流言菲语像瘟疫一般在众人之间散开。
行玉一张俊脸涨得紫红,拿着手中的酒器恨不得砸上对方的脑袋。
“云儿,你发什么楞呢,还不快给客人们斟酒?”
侍卫女官斥道,行玉这才回过神来,心不甘情不愿地继续伪装他的“云城侍女”。
犹记当日,好不容易一路乔装改扮回到了云城,然而要再度混入宫中却也实为不易。
装成兵将吧,西域的士兵大多虎背熊腰,而且当初也曾有人见过他的男装模样。
好在他仍是少年,又长得俊俏,加之西域无论男女身材都相比中原更高挑修长,而宫中易主,辞退了一大批老宫女们,也因此,才给了行玉可趁之机,以侍女的身份混入宫中。
反正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只是第一次扮女子,也生生地把他这样一个少年险些没憋出病来。
初入宫的侍女,自然是没有资格去到主殿的,充其量也就是在一些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打扫服侍,他恐怕还得庆幸西域不若中原,女子无需羞羞答答,作小女儿娇态。只是单是日日夜地伪装身份,少言寡语怕让人察觉就已经让他感觉要跳河了。
然而行玉毕竟早不是当年毛躁的小子了,自然明白要等待时机,好在老天没让他人忍耐太久,不到半月,便盼来了云城的大典,亦也是朗月汶正式登上国主之位的日子。
西域周围所有隶属于云城管辖的贵族与首领们皆受邀来到了云城。
朗月汶在西郊设下了大宴,款待众人,自然同时也给了行玉可趁之机。
乍见到冰雁出现时,他激动得险些没红了眼,盼了好些天,总算看到他安然无恙,一颗心也已放下了大半了。
“哎呀,云城的侍女果然长得水灵,瞧这小脸,啧啧。”
行玉黑着脸,来回穿梭在众人之中斟酒,相比其他侍女,他伪装成女子仍旧不掩的俊俏自然为他招来了一些狂风浪蝶。
“来,告诉我,你叫什么?”
一个满脸落鳃胡的汉子突然一把将行玉拉了过去,衣着尊贵,看打扮也不知是哪个部落的首领。
行玉的脸显然已经快涨成了猪肝色,这男子的手劲极大,又不能用内功挣脱暴露身份。
忍!我忍,他告诉自己,随即带着明显克制的语调,对着对方冷淡地说道:“请大人自重!!我只是云城之中的……侍女,实在消受不起大人的厚爱。”
“哟,看不出还挺特别的,我喜欢。哈哈哈。”大汉笑了起来,抖动的脸上满脸横肉,“来,到爷怀里来斟酒。”的fb
“你……”行玉的手剧烈的抖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克制着自己想杀人的**。
那大汉的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不放,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对方好一会,终于将手中的酒直接浇上了他的头。
“你干什么?”首领身后的随从立即喝道,大有要将他拿下大卸八块之势。
“哎,你们住手,别吓着我的美人。”这男子看起来是个粗莽的汉子,为人倒是毫爽,“这么辣的美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喜欢得很哪,来来,到我身边坐下。”
说着他伸出手来,行玉挣脱不了,竟然被强拉着坐了下来,不由只能在心中暗自叫苦。
他原想激怒了他,被斥被赶都可以,谁料对方的反应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乖乖的,别乱跑,这里人多眼杂,照你这性子,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可也保不住你。”
一坐了下来,那长得满脸横肉的首领,此时竟然说了句这么别有深意的话来。
行玉一抬眼,正好又对上他满含深意的眸子,总觉得波光琉璃,隐藏着某些看不透的深沉,行玉不由有些困惑,倒真的安静了下来。
“来,喝酒,今天可是大好日子,很好看到这么热闹的景象了,实在难得难得,哈哈哈哈。”汉子爽朗的大笑起来,但行玉总觉得他话中有话,环头四顾,只见周围的一些侍女们一个个都如鱼得水的应付着各部落贵族的调笑,并不以为意,始觉自己方才的排斥显得有些异常,若是有几个眼力劲的人在,恐怕就会发觉到他的反常,从而暴露身份。
这么一想,他反而平静了下来,再看向身旁的汉子,总觉得他不是个普通的小部落首领。
刚才情急之下,并未细想,如今看来,这人身上,竟隐隐的散发出某种气度,而拉他坐下的那个力道,绝非常人所有,若无内功光靠蛮力,是绝不可能做到的。毕竟他书行玉也是个练家子。而且除了方才那一拉一扯,这人也未对他有什么愈规之举。
“怎么?我脸上有什么好看的?莫非姑娘你也动了心了?”岂料那汉子突然撇过头来,对行玉开起了玩笑,行玉无奈,只得心头暗骂一声地别过头去。
“我看这夜赫格齐死得倒是好啊,如今这云城,可是热闹的紧。什么样的人都出来了,也不知有多少好戏可看。”那人不咸不淡的道了句,只是声音中不见兴奋,倒略有微微的冷意。
行玉怔了怔,遂将目光转向了不远处,高台之中所有的人的焦点——静甄王凌云。
依旧是那挺拔流畅的身形,优雅傲然的侧影,清澈双瞳幽深如海,在这西域众人之中,仿佛一朵奇葩,云袖高雅,流苏饰玉,叫人流连往返,不忍移开目光。
更叫人称奇的是,朗月汶竟将他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这本该是西域国主的登基大殿,静甄王至多也只能于客位上坐下而非主位旁边。
然而面对众人暧昧不明的目光,他也是坦然自若,从容而优雅,更万变不惊,淡淡一扫全场,竟看得人鸦雀无声,不由地只能折服于他那绝不亚于皇帝的威严与气度。
“感谢国主今日的款待,在下恭祝陛下荣登国主之位,我径古部落更愿永远追随陛下左右,只是不知国主身边这位贵客该如何称呼?”
谈话间,已有人上前一步,问出众人心中的疑惑。
朗月汶一笑,遂道:“也难怪你不识得,这位乃是本王请来的贵客,圣朝的静甄王爷。”
“哦,原来是静甄王,失敬失敬。”那径古部落的头领仰声一笑,随即又意有所指地道了句,“若非国主明示,在下还要以为这是国主的新宠,生得这般倾国倾城,比那草原上第一的舞娘都要令人惊艳,若非男子,我嫸无颜定要抢回去当夫人不可,哈哈哈哈。”
这话一出,各部落的首领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行玉捏紧了拳头,恨不得上前痛揍他一顿,却被身旁的壮汉一把摁住了手臂,动弹不得。
“怎么了美人,莫不是你也迷上了这美男子?”
“你……”行玉瞪着他,“放开我。”
“呵呵。“那汉子倒也不恼,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就凭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想去干什么?没到半路就被人抬了出来,赶出这皇庭之外,莫非你就真的如此急不可待?”他显然话中有话,但又仿如兜头一盆冷水,行玉不由冷静了下来,知道这人说的没错,小不忍则乱大谋,显然他还是过于冲动了。
于是他抬眼,看向朗月汶身边的冰雁,却见他不怒不嗔,俊美的脸上仍旧是那抹淡然绝美的笑意,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朗月汶却已是拉下了脸,有些不悦道:“径古王,你这是在向我的贵客挑衅么?”
“不敢不敢,在下也不过就是被王爷的风范所倾倒,一时间有些口不择言罢了,相信静甄王爷大人大量,绝不会见怪吧。”
话虽如此,径古部落的首领嫸无颜却并有丝毫的谦恭之态,反而面带嘲弄地看着冰雁,一脸不以为然。毕竟他这般美貌如女子又身形俊雅的男子在西域以健壮魁伟为美的标准下显得太过出众且无法让人服气,众人只道中原无人了,竟将这么一个看起来美貌若女子的男子称作第一高手,只是这锦冠玉颜,风华绝代的模样哪里有半分王侯将相的气势,倒是美得让人想入非非。
“在下亦不过是客,又怎敢责怪同身为贵客的径古首领。”冰雁优雅一笑,风度翩翩地轻挥了下衣袖微微颔首,不过是个细微的小动作,但是行玉却再了解不过了,那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下必定暗藏玄机。
只听见扑通一声,那径古的首领就这样突然毫无预昭地单腿跪了下来。
不要说那径古首领嫸无颜,在场众人也俱是一惊。
“首领何需行此大礼,在下已经说过并不见怪了,又何必如此请罪。”冰雁依旧是那般淡雅温柔地笑着,声音清润如玉,明眸中似有不易为人察觉的凌厉光芒闪过。行玉不由在心中暗道一声——痛快,冰雁必定是以宽袖掩手,暗中以气劲或者小石子打中了这嫸无颜左腿的麻**,令他不得不跪,只是在众人眼中看来,却仿佛是他自己跪下的一般。
用力地抬腿,嫸无颜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地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身来。
可见刚才那一下,力道并不轻,若非他长年在马上驰骋,又身形健壮底子好,这一下恐怕受得罪更大。
在场众人虽然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嫸无颜本人是极明白的,不由脸色微变,语气已比先前收敛和恭敬了许多:“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还请王爷勿见怪。”
冰雁倒也不答,只是微微扬唇淡笑了一笑,那一笑,真是气宇高华,丰姿天成,威仪万分。
嫸无颜也不敢再造次,只得顺势退了下去。
“呵呵。好功夫啊。”行玉身边汉子突然发声道了句,随即将杯中水酒一饮而尽。
行玉有些惊讶,没有想到他竟然也能看出其中的门道。
“你到底是谁?”他低声道。
如今想来,他开始有些怀疑身边这个汉子绝不是普通人。
然而对方只是注视了他一眼,那眸中精光闪过,凛冽如刃,半晌,方又微扬嘴角笑了起来,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道:“小子,是不是很想过去见你师父。”
行玉脸色一白,他却又坐正了身躯,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幕即使落在众人眼里,也不过是**罢了,然而行玉却眼神愈加深邃起来。
这人——竟在一开始已看透了他的掩饰,知道他是男扮女装,甚至点破了他混入王庭的目的。
他绝不可能是普通人。
“原来你知道我是谁。”行玉低声道,他毕竟是个急性子,按奈着不问绝对不符合他的个性。
这神秘的部落头领深不可测的一笑:“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他此时身中软筋散,从刚才他以小石子击那嫸无颜的力道中便可看出,以他本来的功力,本来不需要任何物什便可隔空伤人。由此可见,他现在仅存其真正实力的十之二三。”

“……”行玉不由握紧了拳,这就是师父之所以迟迟未能离开西域的真正原因么?原来他和似水毕竟还是太天真了,竟然相信了师父曾说的三日内便可将软筋散的效力去除的鬼话。也怪他对江湖上这些事物从不了解,更怪他武功不济,若非为了他们,冰雁此时又怎会受制于人,以他的能耐,到哪里不能来去自如,即使这样的时刻竟还要让他独自面对,半点不能插手。
强烈的不甘如心头的火焰在他的心头燃烧起来。
像是看透了行玉心头的焦虑,大汉看了他一眼,道:
“不过你也务需太过担心,以他现在的能耐,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何况普通人更别想在月余内就能克制软筋散的药力到这种程度。冰雁亦不愧为中原第一高手,若你真想帮他,也许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你?”以怀疑的目光看着对方,行玉微眯起眼。
大汉微撇嘴角,嘲笑他道:“你不会以为照你这样单单穿上侍女的衣裙便叫易容了吧,充其量也不过只能骗骗普通人罢了。还是让我教教你,何谓真正的易容。”
行玉瞪大了眼看着他,下一刻,便见汉子突然站起身来,一把将他横抱了起来。
“哈哈哈哈,美人,能被我看上亦也是你的福气,走,陪爷到僻静的地方乐一乐。”
那模样神态分明就是一个色中恶鬼,即使周围注意到的人也不以为意,至多便是拿着暧昧的眼神瞅了几下。
什么!!!行玉恼怒的一张俊脸已是红一阵白一阵的,正想发话,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被点了**位,不仅行动受制,连话亦也不能说,眼睁睁地看着大汉带着自己去了宫廷僻静处的小室。
“你究竟是什么人???”
到了无人处,被解了**位,行玉压抑下了自己想杀人的冲动问道。
想也不用想,以对方如此压制他的力道,显见武功也必然在他之上,即使挣扎反抗也是徒劳,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对方应并没有想害他之意。
那大汉淡然而又深沉地瞥了他一眼,声音已不复之前的粗旷,却变得优雅而深邃:“我是谁并不重要,若你眼下真想助你师父,便要照我说的做。”
注视了他一会,行玉冷哼一声,道:“那你究竟要我做什么。”
汉子在桌边坐下,从怀中拿出一颗药丸,抛到行玉的手中:“这是解冰雁身上所中之毒的解药,这种软筋散不同于一般的药,是西域特制之毒,所以即使冰雁如此的高手,凭己之力,要想靠其深厚的功力排出体外也非易事。”
收下了药,行玉面带沉思与戒备的看着对方:“你凭何让我认定可以相信你。你究竟是何人?”
“看来不在这里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你亦也不会死心。”
“不错!”行玉死死地瞪视着对方。
邪魅地一笑,大汉的深眸折射出某种高贵桀骜的光芒。
“我便是……那个世人眼中已死的夜赫格齐。”
*****
幽幽暗暗的花香若有若无,
深吸了口气,如梦立定在一棵树下,终于转身回头,镇定地道:“王虎,我知道是你,出来吧。”
好半晌的诡静过后,她的面前缓缓的隐现了一具高大的身影。
依旧是憨厚的笑容,王虎挠了挠头道:“天色不早了,我担心公子一个人乱走乱逛的不太安全……”
定定地看着他,她神情未变:“别再掩饰了,你……究竟是谁?”
王虎愕然地看着她:“公子此话怎讲?”
她平静而又淡然地一笑,在这样的情景中看来,却有着某种动人心弦的美:“这里没有旁人,说出你的真实身份吧,我已经知道你不是普通的车夫,你亦也一早该知道我是女子而非男子,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沉默,压抑的气氛蔓延开来。
似水,或者该说是如梦,却也并不焦急,只是一径地注视着对方,未置一词。
渐渐地,王虎的神情由憨厚,惊愕变为沉稳与深沉。
终于他恭敬地双手抱拳,俯身道:“请恕在下一路上冒昧唐突姑娘,在下是友非敌,乃是楼主派来的人,只为保护姑娘一路周全,并无恶意。”
“保护我?”听到他是燕楼之人,如梦的心头平了少许。。
“不错。”王虎依旧沉声道,“不单在下一人,暗处还有不少楼主此次特地派来保护姑娘的燕楼侍卫。”
闻言,如梦微微皱眉,虽说得知对方是燕楼的人让她放了心,可是这么兴师动众也出乎了她的意料。
像是看透了如梦的想法,王虎又道:“一路上我们已清理了不少在暗中意欲对姑娘不利的吐蕃的杀手,只为能顺利护送姑娘回到燕楼。”
乍然一惊,原来这一路之所以会如此风平浪静,并非是她的掩饰过人,而是有他们在暗中相助。
以温哥哥的能耐,的确可以对她做上最妥善的安排,然而——护送她回燕楼?
然而对如此神通广大的燕楼来讲,他们也不可能不知道她此行的目的,更不会不清楚她想去的乃是寒云堡。
压下心底深处的不安,如梦遂又道:“这是楼主交代的?”
王虎楞了楞,遂道:“是!”
她定定地注视了他一会,王虎始终脸色未变,胸有成竹,更无任何碣越之举。
“我知道,去燕楼乃是贵楼主的命令。然而我要去寒云堡,这亦也我的决定,谁人也不能阻止。”她坚定地看着王虎,一字一句地道,“若你执意现在就要带我去燕楼,不如便在这里杀了我。”
“不过,我亦也不会让你太过为难,只要去了寒云城堡,见过了慕容公子,我自然会随你去到燕楼,这也是我唯一可做的最大的让步了。”
王虎倒也毫不吃惊,似乎早已胸有成竹般道:
“楼主曾嘱咐属下告诉姑娘。慕容公子已经清醒,如今更不在寒云褒,姑娘即便去了,也是徒劳。”
她恍惚了一下,思绪一时竟有些混乱。
慕容公子……已经无恙了?心头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却又怅然若失,使得如梦一时间有些迷惘。
“楼主还吩咐属下带话给姑娘,凌云王爷此时在西域已处于燕楼的保护之下,必可安然无恙,请姑娘放心。”
脸色刷的白了,这回,如梦终于明白了,温晴远是在暗示她,乃至警告她。
她微微颤抖,一旦正视现实,她便不得不承认,温哥哥真的是太了解她了,知道她必在这两句话前低下头来,乖乖地前去燕楼。
以她,来交换冰雁的安然无恙。
“你们,当真能保证凌云在西域的周全?”再出声时,如梦的声音中已带上了显而易见的颤抖。
王虎依旧是恭恭敬敬地道:“是的,请姑娘放心,楼主乃是一言九鼎之人,何况姑娘明白燕楼的能耐。”
握紧了颈项中的白玉,如梦低着头,缓缓出声:“好……我答……”
“不行!”身后传来一声少年的嗓音,如梦诧异地回头,看见昊儿出现在王虎的身后,见两人望向他,昊儿又再度坚定的重复道:“你不能去,当年白姐姐就是在这里被杀的。”
如梦一怔,恍惚间瞥到王虎的脸上似是一闪而过某种深沉的神情。
那是——杀气。
“姑娘,你不知道,当年在这里,杀了白姐姐的人,正是眼前的……”
“不……”
剩下的话昊儿已来不及说出口,王虎已飞身而去,一剑刺过了他的心脉。
血红,喷涌而出的鲜血飞溅到了来不及赶至的如梦的脸上。
她惊愕地看着眼前的身躯,缓缓地,缓缓地倒下。
——总要有人死,才能有人活。这世间便是如此……——
她跪了下来,双手捂住了脸庞。
突然间,她想起了什么。
命运仿佛是在嘲弄她一般,时光越是流逝,她越开始迷惘。
自小青梅竹马地一起长大,从两小无猜,到相依相许,互诉衷情。她能感觉得到自己心境的改变。
她渐渐地感觉到了两人的距离,愈加看不透他。
她虽爱他,却又畏惧他,畏惧他温文尔雅的面具下那不择手段的凌厉,畏惧他深不可测的深邃与深沉。对她,他是温柔体贴,然而却也是令人看不透摸不着,也许若非如此,他便不能是燕楼的主人。
当年的她,当年的温晴远。
改变只缘于,燕楼的前任主人之死。
身为四大世家的燕楼,日益壮大的势力早已成为皇族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明白温晴远一直想报仇,而真正的缘由,却也不仅仅于此。
——楼主饶命,环儿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楼主不要杀我,不要……——
他淡淡而笑,依旧温雅而俊美,然而那深眸中却泛着残酷的光芒
——我喜欢聪明人,但,太过聪明的人,却也留不得。——
她惊愕地看着他,熟悉却又陌生。
——小姐,救我,小姐……——
凄厉的哭叫声噶然而止,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温晴远,就这样,轻易地一剑斩去了自己侍女的头颅。
——总要有人死,才能有人活。这世间便是如此……——
环儿若说有错,便错在她不该遵了她的吩咐,将她亲手所做的燕窝送到了温晴远的书房。
然后,亲眼无意之中看到了,他在书房之中所收藏的物件。
象征着皇子身份的玉碟与……印玺。
他真实的身份在片刻间已昭然若揭。
虽然,这个世界上,知道这个秘密的,除了环儿还有被一脸震惊地回来告诉的她。
然而……
——不错,我的父亲,正是皇位斗争下的牺牲品,先帝的哥哥,景濯亲王。——
说这话时,他依旧是温文尔雅,只是如水如墨的眸光中却带着某种犀利而冷酷的光芒。
——最终他侥幸逃过了大难,改名换姓地重新活在这世上,然而却不能忘记我们真正的身份,我自小生在皇室,在皇室众皇子中为排名十二的青垸皇子。——
——父亲此生的心愿,只有一个——夺回皇位,这也是他建立燕楼的初衷,而我,亦也要成为这天下的霸主。——的cc
她回过神来,骤然间泪流满面。
“不,温哥哥,我不要你做这天下第一,不要你成为天下的……霸主。我只想与你在一起斯守一生,做一对神仙眷侣,你说……可好?”
他淡然而笑,目光清潋,竟显出难言的贵气。
——梦儿,这世间事,从不如你想象得那般简单。——
一霎那,风起云动,山雨欲来风满楼。
竹林前,她死死抱住那中年男子的双腿,只求能拖延得一时,让似水得以逃脱。
即使,死在这里,她也无怨无悔。
直到一剑入她的左肩,让她痛得霎时仿佛失去了神智一般。
“白姐姐,你没事吧,白姐姐。”
勉力地睁开眼,是昊儿年幼而焦急的脸庞。
“我去喊娘,你别动,等着我,白姐姐。”
她还未死么?似水,姐姐也只能,为你做到这一步而已。
她在心中悲叹,却又仿佛带着尘埃落定的满足感。
悉悉索索,突然间,林中穿来一阵奇异的脚步声。
她迷茫地睁开眼,鲜血的流逝已让她的神智渐行渐远。
一副忠厚而又陌生的脸庞映入眼帘,紧随而来的,是心口剧烈的刺痛,这一剑,真真正正地刺入了她的要害,毫不留情。
带着某种诡异而又低沉的声音,男子在她耳边俯声道:“不能让你活着,成为青垸皇子的弱点,何况你知道的,毕竟还是太多了。”
她皱眉,微眯起眼的最后一刻,看到躲藏在草从中正瞪大着眼看着她的昊儿以及一旁死死地捂住他嘴巴的大婶,还有眼前大汉看似惊慌的喊声。
“楼主,找到白姑娘了,楼主……”
最后一刻,她虚弱地看着惊慌而又悲痛欲绝的温大哥的脸庞,虽蠕动着嘴唇,却已吐不出半个字。
温哥哥,不要,为了虚名活着。
不要为了你的身份而活着,不要为了这沉重的负担而活着,不要为了复仇而活着。
虽然,你真正的身份,该是皇子,然而在梦儿眼里,却只是温大哥。
只是当年那树下风中舞剑的白衣少年而已。
只是,若时光可以倒流。
梦儿也许会希望,永远……不曾遇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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