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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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爱萍带着对刘维娜的感激对姐妹们的情意依依不舍地和大家告别。
辛欣说:“那么难过干什么,我们还要去吃凉皮的,打对折哈。”
于爱萍说:“好,先打对折,等我发了财,天天白送给你们吃。”
辛欣很怕,“那可不行,非吃吐了不可。等你发了财请我们吃大餐才行。”
于爱萍许诺了大餐,姐妹们把她送上了“征程”。
于爱萍走后,人们的躁动仿佛不那么明显了。
她们是有别的路可走的,而且这条路也许并不象她们想像的那么难-只要她们肯付出。
她们肯吗?
太多的“憧憬”、太多的**让她们失去了付出的能力。
“初向阳,翠儿,你们拿着抹布跟我来。”辛欣出去转了一圈后回来急呼呼地说。
郑翠儿和初向阳急忙抄起抹布追着她往后面的员工通道走。
电梯间的走廊上黄澄澄洒了一片油样的东西。两个小厨师正用抹布从地上蘸起那些东西拧到大塑料桶里。
“快帮忙,”辛欣说着蹲下干起来,郑翠儿和初向阳什么也不敢问,赶紧学别人的样子铺下身子干。
那确实是油,是伙房做饭用的油,不知什么原因洒了出来。一会儿他们就“收集”了两半塑料桶。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原志成来了,皱着眉瞅了瞅又走了。
这油相当于他自己家的油啊,洒了这么多,他哪能不心疼?
收集完后,辛欣说:“提上去吧。”
小厨师提着塑料桶进了电梯。
这些油不会还用吧?郑翠儿不禁打了个冷颤。原以为厨师心情不好是怕浪费了东西挨批,辛欣心情不好是心疼“她”的钱,却原来每个人都存了害人的心。用抹布从地上抹起的东西再给人吃?这事如果让她干,她不只心情不好,可能会自杀谢罪。
辛欣对郑翠儿和初向阳说:“悄悄地,别乱说。”
“姐姐,这算个什么事啊,我眨个眼就忘了。”初向阳使劲眨了下眼,耸耸肩表示他已经忘了。
“好,去洗个澡,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初向阳往他宿舍去了。
辛欣甩甩油腻腻的手,“我们也去洗澡,好像让油糊满了。”
在职工浴室,辛欣说:“那帮小笨蛋会干什么?运个油洒了一半,要是我不看见,他们就打算把那些油扔了,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东西。厨师长上班一看,进了两桶油剩了一桶半,他们怎么交代?谁出这些钱?”
郑翠儿小心地问:“收拾回去炒菜用吗?”她也是没见过世面的,不知从地上“收”回去的油可以做什么用。
“翠儿,在外面吃饭就是那么回事,眼不见为净。就这样也比地沟油强。你想着吧,要不你就别到外面吃,到外面吃你就闭着眼吃,这种事连那些号称几星级的酒店也避免不了,这是咱们这个行业的‘病’,别的行业的‘病’咱是不知道,知道了更可怕。人哪,活着就是瞎活,也只能瞎活,活‘明白’了你就活不下去了。”
辛欣以为郑翠儿太“少见多怪”,郑翠儿装作“很有见识”的样子把话题扯开了。
这算郑翠儿长的一个“见识”吧-在我们这个社会一切都是正常的,你认为不正常是你的见识不够。
原志成一定更爱辛欣了,她替他“省”了不少钱。
此后,职工餐厅的饭郑翠儿吃得特别“仔细”。后勤一位大姐看出门道,悄悄对她说:“闭着眼吃(和辛欣如出一辙),咱们这儿算不错了。我在一个单位的食堂干过,承包的,一切使费都得要钱。你猜老板怎么干?我上班第一天,老板说,‘洗手和面。’我寻思,这个老板还挺讲究。老板给我个盆,我接着盆洗了手,刚想把脏水倒了,老板说,‘给我。’我又寻思,这个老板好,给员工倒洗手水。你猜怎么着?老板扯起盆把水倒到面里,‘和吧。’我愣了好一阵才和的,多亏我的手挺干净,没打肥皂,要不那馒头怎么吃。还有更恶心的,你听不听?”
郑翠儿急忙摇头,再听她以后就得把嘴缝起来。
这叫怎么回事?在外面吃的是比家里好,可那好东西不知从是怎么做出来的。想想可能吃过垃圾,郑翠儿的肚子里翻滚得象跑进一条疯狗。眼能闭上,心能闭上吗?每次吃饭都“闭”着心吃,她有几个心啊?
郑梨花在人们眼皮底下越变漂亮了,眉眼含情,粉面含春。想来台湾客没少“挑逗”她。
她的衣服全换成了大商场里的名牌,首饰、各种小物件应有尽有。吃的喝的成批成批的由商场送到酒店总台。
人们看她的目光羡慕的成分多了,鄙视的成分少了。
刘维娜来转帐时正好郑梨花到总台报客房的酒水单。郑梨花一走,刘维娜就说:“看看,看看,艳,就得象桃李;美,就得象我妹妹梨花。人如其名啊,梨花,梨花,多美的一朵梨花。”“吱”,刘维娜吸回她的口水咽下肚。
“刘姐,你是不是有同性恋倾向?”辛欣指出。
“呸,谁有那爱好,男人我还爱不过来呢。我这毛病是让那些臭男人传染的,染得还不够深,做得很不到位。”
说得人们都笑,连王速鹏都绷不住了。
“看我兄弟笑了,兄弟有事尽管找姐姐。放心,姐姐也不是那么坏的人,我就服有志气的小男孩,别忘了找姐姐啊。”
这时人们这才醒悟,刘维娜刚才没把她的**“放”在服务台上。
王速鹏点头,学着于爱萍说:“少不了麻烦姐姐。”
刘维娜就开心地俏着走了。
“行啊,速鹏出息了,”辛欣称赞。

“还是姐姐教育得好。”
辛欣指着王速鹏,对郑翠儿说:“你听,说他胖他还喘了。”
郑翠儿说:“真的,是姐姐教育得好。谢谢姐姐。”
“哎,你们......得,就算我名师出高徒吧。”
相处这段时间,郑翠儿从辛欣身上学到了更多,她既是她尽职的姐姐,又是她优秀的老师。
靠年越来越近了,王速鹏也放假回家了,刘维娜不到总台来了,原向南也不来,年底客人又不多,郑翠儿每天除偶尔忙一下,就剩了呆呆地想心事-想李安俊。
不该想的,他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使相交也是孽缘。可是谁能控制自己的心呢?平时是没事的时候看英语书偶尔想李安俊一下,现在是没事的时候想李安俊偶尔“看”一下英语书。放下吧,放下吧,早晚要放下。拿起书,拿起书,书可以让你多一份“实力”。然而放下的是书,“拿”起的是李安俊。
恍恍惚惚中中来到了腊月二十八,郑翠儿该放假了,她再没见到李安俊,其实只是几天而已,但在郑翠儿心里已经太长太长。收拾好行囊,带着一颗落寂的心,郑翠儿回到家。
还是那个贫穷的小山村,冬日更是满目苍凉。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山,灰蒙蒙的树,灰蒙蒙的屋,连人都是灰蒙蒙的。即将到来的春节没给这个小山村增添多少喜庆的色彩。
城市的人们从年头到年尾都是光鲜的,如今的衣服新的看不出新,旧的看不出旧。城市人们判断你穿的是不是新衣服是根据看没看见过你这件衣服,农村人衣服的新旧一眼就能看出来,因为他们的衣服年代太久远了,久远的在人们眼里满是旧意。
郑翠儿回想着去年过年母亲穿上新衣服的情景。
母亲好几年没买新衣服了,去年年前,父亲上县城办事,咬着牙给母亲买了一件新衣服回来。
母亲很欣喜,却抱怨,说:“花这个钱干什么?”
“人家说这衣服穿好几年也不显旧,和新的一样。我就买了。嘿嘿。”父亲搓着大手憨厚地笑着。
母亲穿上试,在镜子面前左看右看,脸上有新媳妇的羞涩和喜悦。“这么好的衣服,怎么穿得出去啊。”
现在想来,那衣服是城里最土气的衣服,而且和母亲特意找出的“新”裤子颜色一点也不配。因为母亲从没穿过城里的衣服,乡下人也没受过穿衣戴帽的“艺术”熏陶,不懂的款式色彩的搭配,想当然地认为城里的东西就都是好的。
到了过年,母亲穿上新衣服在门口犹豫。这衣服在婶子大娘姐妹中间会引起很大反响,当别人都围着她看新衣服的时候,她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十几分钟后母亲才出门,到了院门又犹豫了一会儿,才推门出去。
出去后怎样,郑翠儿就不知道了。
今年她给父母分别买了衣服,是城里的地摊货,但绝不土气。母亲可能更穿不出去了。没有条件新衣服穿的人都是这样的,象从前的郑梨花和现在的她,那种感觉真的无能为力,怕穿出去人家笑话!
“翠儿,”父母听见门响欣喜地迎出来。
郑翠儿无力地笑了一下。
“怎么啦,翠儿?”父母脸色霎时变得焦急担心。
“爸、妈,没事,就是看到咱这儿还这样,有点难过。”郑翠儿急忙换上笑脸。
“唉,咱这儿什么时候都这样,你才出去半年多,出去十年恐怕也是这样。”父母接过郑翠儿的提包把她迎进屋。
屋里还是以前的样子,象父母说的,十年后恐怕还是这个样子,只是十年后这房子恐怕早不存在了-倒了。
放下包,郑翠儿打开,“爸、妈,给你们买的衣服,看看合适吗?”
父母在身上擦着手,“你看,告诉你不用买,你到底买了。”
“快穿上看看。”
父母看着衣服激动得脸通红。
母亲在身上比量着衣服,说:“以前看你欣姐她妈穿过一件差不多的,真好看啊。”
母亲穿上,衣服很洋气,可是母亲那张饱经风霜的脸被衣服映得更加饱经风霜。
郑翠儿心里痛着,脸上笑着,“妈穿上更好看,还有裤子,都穿上看看。”
这时,父亲也穿上了今年流行的棉外套,很好看。几十块钱的衣服,外观和几百块钱的有什么区别,郑翠儿看不出来,父亲更看不出来,那种技能需要在“名牌”中打滚一段时间才能获得。
“嘿嘿,嘿嘿,”父亲一直合不拢嘴地笑着。
父母平时都表现出不在乎吃不在乎穿的样子,那是因为没有能力在乎啊!可怜的父母啊,你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座大山,看看外面的世界?你们什么时候能吃上城里餐桌上的饭?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区分开几十块钱和几百块钱的衣服?
郑翠儿自嘲地笑笑,她出去半年了,还不会区分呢。
有一次,辛欣买回件八百块钱的小衫,郑翠儿说,“欣姐,看不出来值那么多钱。”
辛欣说:“这你就不懂了,八百块钱的虽然看不出高档,但也看不出低档,八十块钱的绝对能看出低档。”
父母看不出衣服的低档,只看着好看,好看也只是因为它们是从城里来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城里流行穿什么。
郑翠儿家的除夕之夜不富足但温暖,桌上是一个鱼,一个鸡,都是郑翠儿买回来的,还有两个蔬菜。一家人围着桌吃着看着那台亲戚淘汰了许多年的小电视,说着这半年家里的事和郑翠儿在外面的事,那话好像总也说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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