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等她化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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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他总是退让。
现在青蔷已算是个死人了,不能再让。
不要青蔷再伤心,能不能活着,能不能健康,还是一个未知数。
情况,并不是想像的那么乐观。
他不能容许这个英明的无相之朝再来伤害一次。
灏看着青锦臣的眼,他是那般的坚定。
自己伤害了青蔷,还想要回,他是不是,一直都是太过分。站得高了,就什么也认为理所当然的。
坚决不让的眼神,还是无法阻止他。
他非得看,可是,他竟然不敢看青锦臣的眼。
怕青锦臣冲动什么的,好几个朋友将他拉开,低声地劝他:“青兄,别这般。”
朋友硬是扯到一边,怕他与皇上冲突起来,会受伤。
灏踏了进来,闻到了淡淡的香烛之味,煞是清淡人心的郁蚀之气。
看到那白衣女守在一扇门前,那个女曾是自己觉得新鲜有趣,然后也去追马的女。
流觞也一怔,没有想到,这个就是皇上。
他走近,她跪拜了下去,轻声地说:“草民流觞见过皇上,皇上请止步。”看了一眼青锦臣,她略微沉思了一会说:“皇上,死者为大,青小姐正在里面让大师作法安然而走,请皇上莫要惊忧出声,让她路上不平静。”
终究自己还是为青锦臣想得比较多,既然刚才听到了他骗人的话。
那么现在,不给他圆谎,他在乎的青蔷,还是会失去。
不能这样,她宁愿,他是拥有的,这样他才会开心一些。
看到他眼的一抹感激,难免心窜过一些心酸。
灏的心,更是凉上三分,举步也艰难。
“朕想,看她最后一眼。”他苦涩地开口,真的不存在了,他的心也空了,痛了,现在才知道,错了。
现在里面正在施法,虽然没有什么声音,可是,真怕他会看见。
而且说不定,一会还会有声音传出来呢?
皇上的眼里,写满了沉痛也伤感,他对这慧妃娘娘一定很放在心上。
想了想说:“启禀皇上,如今大师,正在给他做法事,希望她能走是平静一些。喝下那毒水,毕竟心一口闷心,无法得到灵魂的解脱和平和。青大哥请人做法事,需得几天几夜,才能让她一路走好,福至灵安。所以,请皇上莫须要打扰大师做的法事。”
她现在,是不是也越来越大胆了,在无相之朝皇上的面前说谎。
看到青锦眼一抹感激的笑,又有些温暖。
唉,情之一字,总是纠着人痛啊。
面前这个憔悴的君王,就是无相之朝最英明的皇上。
曾经不止一次想过,皇上会不会是很威严,很可怕的一个人,但是现在看着,觉得他其实是一个普通人。
也有伤心、失望、痛苦,无神又呆滞。
大胆地看着皇上的眼睛,还能看出,那静静流出来的痛心与后悔。
他再走近些,从窗里看进去。
看到了青蔷躺在冷冷的桌上,透过萦绕的烟雾,也能看清楚,她一动不动地躺着。
空洞的眼,竟然又有些东西滑落下来。
多想进去抱抱她,告诉她,他后悔了,他不该步步逼她的。
可是,不能啊。
她走得不安心,那又会是他一辈,最大最重的错了。
青蔷,蔷蔷,要怎么样,才能弥补你一些呢?
看着竟然生气,越来越恨自己的自私自利了。
“皇上,切莫勿忧了。”流觞好怕他会说什么啊。
他笑着,苦涩地问:“做法事,得做几天。”
“七天七夜,所以皇上,请先回吧。”
“朕陪她。”他打算了,看着她走。
流觞心一惊,但是很快就稳定了情绪,轻叹一声气:“其实皇上,草民劝你还是早些回去为好,因为青蔷,大概不会喜欢你在这里的。”
他抬起眸看她,有些迷惘:“真的吗?”
“带一分恨看你,就不想你来看她今天的境况,所以,我们都不希望,她人生最后的阶段里,还带着恨。人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带来,去时,请勿将自己的情绪也带上。”
“哼,你不知朕,你安知朕对她的感觉?“一个平民百姓,居然敢这样跟他说话。
此时,他已经不想去问个清楚,也不会皱着眉头忍受对他不敬的女人。
不是他,安知他的感觉如何呢?安知,那挖空了心的寂寞。
流觞淡淡地一笑,轻声地说:“我便也和你一样,有同种的感觉。”关于什么同种,相信皇上他会明白的。
情伤人,这种痛,怎么会不了解呢?
她抬头,看着这古色古香的寺庙,仍是静黑平和,但是谁知道,有朝一天,就连皇上也会来这里呢?
心的烟雾轻然地升起,借来天际的烟火,却迷糊了她自己的一颗心。
风吹来,卷着雪冷之气,将她的脸颊打得生痛,将她的裙摆,吹得瑟瑟作响。
流觞抬头看着青锦臣,他大概不知道她说些什么,他一颗心,说紧紧地看着皇上。生怕他去打扰施法,他们是青锦臣的朋友。
朋友与朋友之间是不会出卖的,但是这样的骗一个皇上,青锦臣是否知道,他以后要承担的代价,会是很大的。
一颗痴情的心,不知要缠到什么时候,才会有个了断。
灏看着,却又无奈,是自己赐她死的,自己才是罪孽深重的人,现在来死死的盯着,懊悔地说心痛,连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
青锦臣走前,压低声音说:“青蔷不会想要见到你的,快走。”
生气紧张起来,他连根本的礼貌也都没有了。
他才不会去管他是什么身分,皇上又如何,但凡伤害青蔷的,他都不会再客气。以前自己才是一步退,步步退,才让青蔷到现在的处境。
看了会,天色逐渐又暗黑了下来。
四处都是黑压压的,冷黑的鸟,孤寂地叫着。
靛的寺庙,越的冷清孤寂。
灏心长长地悲叹一声,松开了手离开。罢罢罢,是自己的错,心痛就得自己要承担起来。
这个时候,他的琳爱,也该吃东西了。如果他不回去,琳爱不知哭得多惨呢?
举步走了二步,却有些沉重,一种深深的诱惑力,吸引着他的步,想回头,一直看着。
陈公公赶紧过来扶:“皇上,这时辰,该回宫了。即使青主要做七天法事,以后过来看,倒也是一样的。”
“不必了。”他沙哑地说着。即使来过,即使伤心过,何苦让她再有不安。他只是,想再好好眼。
看来看去,他心越的沉痛。
陈公公扶了皇上走,他也无奈地低叹,侍候皇上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般的伤心。
皇上是为国为民,不知道青主是否知道。
皇上要叫射箭,其实是逼无垠公。那无垠公已是惊弓之鸟了,不须放箭,也能将他吓倒,惊弓之鸟的故事,大家听过,可是谁又敢用。
别人不知道,他倒是看出来了。那无垠公也不敢重伤青主,只是在她的脸上划过一些皮外伤,就颤抖不已了,岂会真的杀她。
青主是个才貌双全的女,与无垠公的交情甚是好。二人间的相知相懂,那种无声胜有声却能互相了解的心思,一度让皇上很是烦躁。
无垠公对青主多少还带着一种孺慕之情,再吓一吓,必会放开。
但是青锦臣过急了,导致不得不放走无垠公。他冒了犯天下的大忌,岂能不死。这之,皇上可能也有些气愤过急了,所以,等着青主一回来,就马上处理青锦臣。
如果皇上太快杀了青锦臣,只恐引不回青主、太慢了,终是到最后才处决青锦臣,皇上最愤怒的结果,就是青主以要以命相代。上一次黑衣人偷袭,也是青主给青锦臣挡了一剑,完全不顾自己有孕的身体,皇上一直心痛着,一直想着,他们安能知。
微弱的光色,映着雪,让眼睛仍是刺痛不已。灏总想回头再看,还是忍住,虽然在众人的拥护出去。
远远看去,那一身龙袍,何等孤寂无奈。
终是走了,门让人关了起来。
青锦臣看着寂黑的天色,有些松了口气。
跑过来看着流觞,笑道:“流姑娘,谢谢你。”
“如果你要谢的话,以后不要叫我流姑娘,流觞,流华月隐采,觞觞暗生辉的流觞。”她平静地说,希望他能记住她的名字。
无奈,他是一个无心的人。早又在窗边,看着里面的青蔷。
这世间的情,为何一般一个纠缠呢?
灏带着人回到宫,呆坐着,陈公公劝他用膳,也是吃食不下。
抱了会琳爱,让她睡着了才放下小床。
她这二天,总是睡得不安稳,没有青蔷在,她的气色,也愈的不太好。
生起氲氤之气的房里,还点着了薰香,一种能麻痹人思想让人放松心神的薰香。拿起笔,却是写不出一个字。雪白的宣纸上,落下了一滴墨汁。
废妃的书,终是写不下去。
但还能做些什么呢?他知道青锦臣骗他,因为药量,他知道。
青锦臣一身的伤,又刺痛了他的眼。
这一个召书,怎么也下不了笔。
那就让老天来决定吧,他拿出一块玉,上面还镶着一些乱乱的黄色东西。再仔细地看,原来是破碎不已的,才用一些金铂来镶合起来的。

这玉,原本是杨宏书还给青蔷,她挂在那桂花树上的。
如果正面,他不写,如果是反面,他会写那召书。废了青蔷放她自由自在。
指尖打玩着,在灯下光下看着这玉,隐隐生辉。
看了会,他亲亲这玉,往上丢,然后接住,一手合着。
移开了手,看到是反的那一面。
一般人作赌,但凡都是三次为准,他不想一局,就把召书写了,成全了青锦臣与青蔷,但还喜欢青蔷的,他后悔了,他和琳爱需要青蔷。
再给他机会,这一次,一定要正面。
再亲吻一下玉,他一丢,玉抛出完美的线条,快地落下,也分不表是正反那一面,他手迅地盖住,有些跳得快。
他从来不会为这些凡俗之事而这样费心过,如今心跳得愈的快。
轻轻挪开了手,希冀的眼光希望能看是正面的。
又是一阵失望,竟然还是反面。
没有了那种细心,灏又一丢,玉落在纸下,出一些轻微地声音。
还是反而,他自嘲地笑道:“连老天都开始惩罚朕了。”
废妃,如何下得了笔。
他一掷笔,冷声道:“陈公公,让人下召,宣青蔷已死,礼仪用妃嫔之级,字节之,不得污辱半分。”
后宫废妃什么的,多是不太好的理由,他不要让青蔷这样。
声音一弱,他又低低地道:“搬些桂花酒过来。”
忽然想喝这酒,青蔷说,独自一个人喝了酒杯,可是不会醉,个人就往城外走去,哪得知,还是押了回去。
这是不是断不了的缘呢?他与她的缘分,总是奇妙又强烈。这些所有的缘分,全让一手破坏了,怎么不想大醉啊。
死寂沉沉的空室,只有风声在外面呼啸着,叫着严冬之寒,年关即到。
他没有在琳爱的房里喝酒,青蔷不喜欢他的酒味呛着琳爱的。
愈喝愈清醒,心就愈的痛疼,这是什么酒啊,为什么喝不醉他。
陈公公在门口看了,心重重地叹息着,小心地劝言:“皇上请爱惜身体。”
“都没有了,爱惜,有什么用?”
“皇上莫要如此,琳爱帝姬还需要更多的照顾。”他早就知道,青主在皇上的心,为一瓢泼大雨的。也不知青主对皇上来说,是这般的重。
但是人已失过,现在说什么也迟了。
皇上不是一般人,不能说醉就醉,还有好多的大事,等着他处理。
宫女捧来薰香,他走过去,轻声地在她的耳边吩咐,一会,一个宫女进放了些东西进薰香炉里。
轻烟起,细碎的幽香入鼻,头越的重。他开始睁不开眼睛了,眨着,似乎看到了青蔷在笑着说:“别忘了你承诺过我什么?”
“呵呵,不能喝醉。”他笑着,放下了手的一坛酒。
酒坛跌在地上,清脆的一声响,破碎了开来,香冽的桂花味道顿时满房皆是。
宫女小心地跌着捡了碎片,一年赶紧抹干地上酒水。
“皇上,老奴扶您去休息一会。”
“没醉,朕不醉,蔷蔷说过朕不要再喝醉给她看。”他好难过,他好想醉,却是醉不了。
他笑着,又除下了衣服,硬是要露出肩胛给陈公公看:“你看,蔷蔷咬的,朕不舍得上药啊,呵呵。要记住,这种痛,不痛不痛的,蔷蔷,你,去把蔷蔷给叫来。”
陈公公也没有把醉话当真,扶了他出去,远远地,还能听到一些不悦的叫声,还有劝慰声。
一室的桂花酒味,还浓郁着。
宫女开了窗,让冷冽的寒风吹散了这些酒味。
七日七夜的作法,不仅作的人会累,就连等的人,也是累得疲惫不已。
青锦臣让朋友先回去,而流觞,却没有走,依然守着。
凌晨的风雪,越的冷人。
裹紧了衣服看着那灯笼下的青锦臣,一双眼睛,净是往里面看着。
让她看了有些心酸,觉得在这寒风等得越和冷。流觞轻声地说:“你现在该去休息一下的,要不然,到时你没有力气来照顾青蔷。”
“我体力还好,可以支持的。”他头也不回地回答她。
过了一会,又转过头,紧张地问流觞:“你说,青蔷会好吗?”
这话,问了不止上百遍,越是关心的,就会越是不肯敢定,而又想听到别人肯定的答案。
流觞轻声地说:“会的,她一定会活过来的,出家人,不打诳语。”
他一笑,疲惫的笑,也满是灿烂的光华。轻声地说:“流觞,辛苦你了,去睡会吧,我知道我最近很让人放心不下,但是请相信我,我一点也没有什么事,我期待着青蔷醒过来,现在等一刻,心就紧张一分。”
靠地墙上叹息着,等着天亮等着一份重要的心跳跃。
流觞有些感伤,抬头看着寂黑如黑绸一般的天空。
他等也就罢了,为何自己也傻傻的在这里等着呢?苦涩一笑,哪有什么为什么?一切,都出自于四个字,心甘情愿。
以为要等到午时分,没有想到此刻一个小沙弥扶着老和尚出来。
也是一脸疲惫,那眼神憔悴得很,看上去,就像是折了好几个年华一般。
青锦臣没有说什么话,跪了下去,对着大师,就咚咚地磕了好几个响头:“这番大恩,青锦臣一定记在心里。”
老和尚摇头:“不知你以后,是否会感到不值。”
他笑,知道隐隐含着的意思,朗声道:“无论是昨天、后天,为她做什么的每一天,我青锦臣,都不会有半丝的后悔。”
老和尚摇头,没有说什么话,闭上那工作苍凉的眼,让小沙弥扶了去清净的房里休息。
凌晨的寺庙,太静太静了,万物寂静得只能听到他远走的步,有些沉重,有些叹息和无奈。
青锦臣站了起来一笑,看着流觞:“流觞,谢谢你陪我这么多天,好姑娘,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不是赶你走,而是生命有很多有意义的事,去做吧,凡事皆有可能,青蔷也会活着的。”
流觞一笑,故作轻松地说:“好。”
青蔷是没有什么事,那就是她该离开的时候了。
青锦臣是聪明的人,他知道为什么的。
她变也是知道,生命很多有意义的事,她有些轻笑。心住进了他,怎么想有意义的事,也是变得索然无味。
拖着沉重的步,从寺庙的屋檐下往外走,踏着一片淡暖的灯光,带着一份苦涩的心情。风袭来,越觉得孤冷极了。
“青蔷。”他进去,蹲坐在桌前,看着她。
奇异的法术,七天七夜粒米未进的她,居然还是容貌如常,气色没有变得过大。
他倒了点水,朋友说无论如何,人的生命离不开水,一醒来即是要水的滋润。
擦拭净指尖,沾上了温温的水,在她的唇瓣上扫着。
青蔷润上水的唇有些光泽,他有满足的笑,精神极是好地等着她醒来。
“青蔷。”他轻声地叫着。抚抚她的脸:“快些醒来,不要偷懒了,外面的星星就要隐了起,然后太阳会出来,过二天,就要过年了。哥带你去吃你喜欢吃的豆腐花,放很多的蜜糖让你甜腻个够,还有芝麻饼,我似乎闻到了那又香又脆的味道。青蔷,快醒来,快醒来。”
多等一刻,心都会多紧张一分。
她仍是紧闭着双眼,没有任何的动静。
看着凌晨的灰白,渐渐让那白雾与雪气弥漫着,看着她的样,越来越是清晰,他心的紧张,越来越是重。
如扇一般的睫毛,快些漾出蝶儿一般的俏皮吧。青蔷,快睁开你的眼睛,来看看这世上,还有好多好多的美丽等着你。
他静静地看着,一点轻微的变化,也不放过,百看不厌的青蔷,傲得倔,倔得傻的青蔷。
睫毛动了动,他心也蓦然地如那透过过厚云层的阳光,瞬间就亮了起来。
他期待着,她是蝶,他等着她破茧而出。
紧张地抓着她的手,能感觉到,她手的气息,越的暖和起来了。
她微微地缩了缩,指甲划过了他的手心。
这一刻,他想哭,为生命的再开始而哭。
他就不相信,青蔷会死,因为她从来没有停止过呼吸。
二行泪,还真的流了出来。
莫说男人有泪不轻流,只是没有到动情之处。
长长的睫毛扑闪下,睁开了眼,然后手抓住了他的手:“哥。”
清脆的声音,带着沙哑,一声哥,将所有的担心,都压了下去,是真的,确确切切是青蔷的声音。把所有的暗淡,都叫得明亮了起来。
“是我,哥,青蔷,别说话,先喝点水。”温温的水,不能直接喝,只能用指尖沾了,一滴一滴地落在她苍白的唇上。
她贪婪地想多喝一些,真的好喝。
她轻声地说:“哥,现在是什么时候啊,为什么不开灯啊。”
他眼神倏地变得讶然,现在,现在是白天啊。外面的阳光,刺在雪地上,不知道有多刺眼,刺得那乌黑的寺庙一角,也微微地着一些黯淡的光华。
她的眼睛,依然是明亮,清灵,可是,却努力地寻着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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