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都抢着吃的水蜜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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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倾心就随着邬思道搬进了四贝勒府。他们的马车停在府西的角门时,贝勒府总管戴铎已经候在那里了,巴巴地跑来与邬思道见了礼,指挥着一干小厮将东西都搬了进去。
小院有雪白的院墙和青色的砖瓦,院中疏疏种了几树海裳,靠墙边是一架葱绿的葡萄,虽说在皇子府中,却无限清雅。倾心顾不上参观日后的雍王府,看顾着小厮丫环们将邬思道的东西搬进了正屋,挑了西头一间,做了书房。她自己的寥寥几件家当则搬进了东厢。
忙乱了半天,终于收拾停当。邬思道也从四爷书房回来了,随他一起的还有两个长得甜美讨喜的小丫头。
“四爷派来伺候我们的。”邬思道喝了口倾心奉上的茶,说。
倾心有些纳闷,“我们有什么可伺候的?”
邬思道看了她一眼,挥手让两个小丫头自去收拾了西厢来住,方说道:“许是怕我们不习惯吧。”
“我们不是一直都这么自个儿伺候自个儿么?有什么不习惯?”倾心觉得那个四爷行事自己常常不得要领,要说是因为隔了三百年,代沟太大的缘故,没道理和邬先生却能平常相处啊。想来想去,还是四爷这人有些怪异。
邬思道敲了敲兀自出神的倾心,笑道:“有两个丫头也好,省得你整天蓬头洉面的乱跑。再说你也十七八了吧,是大了……”
“先生,话不能乱说,我哪有蓬头洉面?我这叫洒脱不羁。”倾心捂着头抗议。
邬思道摇头失笑。一时有小厮抬了食盒进来,说是四爷特命厨房做的。倾心搬出来一看,好家伙,足足有四凉四热八盘,而且不少是她爱吃的。
“没想到冰山四爷倒蛮有心的。看来他很器重先生你哦。”倾心边大快哚颐边含糊不清地说。抬头却发现邬思道望着饭菜若有所思。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不知为何,先生的眼里竟有丝哀伤,倾心停下筷,不解地问。
“没什么。吃吧。”邬思道已恢复常态,淡淡说。
对倾心这只米虫来说,贝勒府的生活确实比以前奢华,当然也无聊许多。在小欢小喜这两个丫头的热情介绍下,她用不了几天就把除了内府之外的地方逛遍了。原来他们住的小院仍是属于小书房范围。对了,贝勒府中有两个书房,通常把前面四爷用来接见来客的书房称为大书房,把后面这个只允许亲信之人进来议事的书房称作小书房。邬先生现在就是小书房里的阿哥师傅。
邬思道一进院门,就看到倾心歪坐在葡萄架下,手里正捧着个蜜桃在啃。见他进来,只招了招手,待咽下口中的桃子,方说:“先生,快来吃个桃子,好甜啊。”
天气越来越热了,她穿了件浅绿的夏衫,头发随意地束着,有一种说不出的慵懒之美。恐怕她从未意识到自己的美丽吧,不然怎会如此淡然处之?邬思道心想,这美可是越来越不容易隐藏了啊。
“发什么呆呢?”倾心丢了个桃子给邬思道,不满道:“先生最近总是若有所思,难道小阿哥们很淘气,让先生也头痛?”
邬思道心下有些惊醒,忙收敛了一下心神,笑道:“再淘气也比不上你,只有你让我头痛。”
倾心不依,抓起篮子里的桃子又向邬思道扔去,这次用上十足的内力,没想到还是被他轻轻松松地接住。一时好胜心起,说来也好久未和先生过过招了,当下把桃子当成了暗器,个个往邬思道身上招呼而去。邬思道也来了兴致,含笑陪她练起来,不仅要接住她古怪的出招,还时不时地反击她一下,看她手忙脚乱地飘忽来去,咯咯地笑声刹时盈满整个小院。
“啊呀,不好!先生耍赖!”倾心刚奔上前接住一个桃子,却发现邬思道又朝她身后扔了一个,忙足尖点地,“倏”地倒着向后飘去,伸手还未接到,身子猛地撞进一个坚硬的怀抱。只听得耳边闷哼一声,倾心忙转头看去,四爷漆黑冷峻的眼眸正在她头侧,而自己被他半抱在怀中。旁边十三一脸忍笑的表情。
为什么每次撞见这位爷,自己都要出状况呢。倾心心下哀嚎,挣开他福身行礼,“四爷吉祥,十三爷吉祥。”
“嗯,免了吧。”出乎意料,这次四爷并未多做计较。倾心疑惑地抬头看他,正撞上他的目光,他有些不自然地转开视线,俊脸上竟有些微淡红。不知是不是气得,倾心暗道。
邬先生也过来见了礼。四爷才说:“没什么,刚回府,听到你们这里热闹,就过来看看。”
邬思道看了眼倾心,说道,“思道正要过去小书房,昨天议的事,已经写了个章程,请四爷、十三爷过过目。”
四爷点了点头,转身说:“那走吧。”
十三凑近倾心身边,从她手里抓了一个桃子,笑道:“是在抢这个么?那我得尝尝。”
“都给你!”倾心笑嘻嘻地将另一个也塞到他手里。
邬思道去小书房后,倾心就有些百无聊赖。洗了手,换了身衣裳,让小欢简单帮她梳了头,就独自出了角门,悠悠闲闲地往花市而来。一进那家玫瑰花店,小伙计就欣喜地迎了上来,“哎哟,姑娘,这些天怎么没来?派人送玫瑰花瓣到府上,说是已经搬走了。”
“对啊,最近忙着搬家,没来得及告诉你。”
“搬到哪里了?回头好让人送去啊。”小伙计殷勤地问。
倾心想了想,告诉他四贝勒府好像不太妥当,万一真找了去,说不准四爷那儿打什么麻烦。“算了,我差人来取吧。”
小伙计请倾心稍等,不一会儿取来一大篮子玫瑰花瓣。倾心看了看,奇道:“怎么把才开得好花都摘了?”
“呃,这个,掌柜的说有些眼看着就要凋谢了,就一并摘了送与姑娘,难得遇上像姑娘这样喜爱玫瑰的人。”小伙计笑言。
倾心听了也不推辞,当下请小伙计取来一个大木盆,拿来一些食盐,将玫瑰花瓣倒进盆中,均匀地拌上盐。鲜艳的花瓣一遇上盐,立即萎缩,变成暗色。小伙计心痛地问:“这么好的花瓣,怎么糟蹋了?”

“这不是糟蹋,是在最大限度地保存玫瑰的芳香。不然等我拿回家,香味要白白散去不少啊。以后你得了花瓣,就依样用食盐给我拌好,等我来取。”倾心边轻轻翻腾花瓣,边说。
从花店出来,倾心又逛了几家店铺,没找到合意的蒸馏工具,眼看天色不早,怕邬先生担心,只得先回去。
谁知邬先生却未回来,听说四爷那里留了晚膳。
倾心她们刚吃完饭,四爷的长随秦柱儿就领着两个小太监抬了一筐桃子进来。
“爷说这是沧州进的贡桃,让奴才们送来给姑娘尝尝。”秦柱尖着嗓子说。
倾心虽然爱吃桃子,但是对桃毛过敏,只袖手看小欢小喜领着小太监抬去了小厨房里,福身道了谢。
秦柱儿见她态度淡淡的,完全没有得了爷赏的欢喜,不禁清了清嗓子,道:“爷还有话说。”
送个桃子还有什么说的?倾心有些不以为然。“还有什么话?”
“爷说府里虽是勤俭持家,但桃子还供得起,姑娘不必抢着吃。”爷的心思,秦柱儿还是能猜出一些的,一下午就见他时不时地对着书案上的一只桃子发呆。只是普通一个桃子,可能鲜红一些,却也不是什么稀罕物,爷什么没见过,还不是因为那桃子是倾心姑娘送给十三爷的?
倾心恍然大悟,“敢情四爷以为我和先生在抢桃子吃啊,呵呵,不是的,我们只是在闹着玩呢。”
秦柱儿有些瞠目结舌,这倾心姑娘看着挺机伶的,怎么心眼这么直啊。就是知道你们在闹着玩,才有些……这要是搁内府的那几位主子身上,指不定得高兴成啥样呢?可这位却像根本没领会,唉,爷的心思,唉……秦柱儿止不住连连叹息。
倾心在灯下将记忆中玫瑰精油的提取方法记录下来,还没睡意,索性加了件外衣,走出房门伸展一下四肢。正屋仍是一片漆黑,看来邬先生还未回来,也不知什么事就忙成这样?
遥望苍穹,但见明月皓然,夜星寥落,轻柔的风儿吹来淡淡的花香。唉,也不知老妈现在如何?乡愁刚一露头,倾心赶紧转开思绪,多想无益的事情,想它作甚?
夜风中突然传来一阵如泣如诉的箫声。倾心仔细辨了辨,声音从西面而来,一时兴起,何不踏月访仙音?于是纵身跃上屋脊,朝西方飞掠而去。掠过四贝勒府高高的院墙,落到邻居家墙内的一棵大树上,箫音越发的清晰起来。倾心极目看去,明朗的月光下,不远处有水波盈盈,波心中筑有一座小亭,箫声正从那里发出。
倾心挑选了几株茂盛的大树,小心地靠近,最后停在亭边不远处一棵古老的柳树上。待舒服地坐好,往亭中看去,见其中只点一灯笼,一位身着月白色锦袍的男子,正独自吹箫。月华洒落他身上,黄白的光芒隐隐四射。
看到这人月下吹箫的样子,倾心突然明白了一个词的由来——玉箫。“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谁?”男子停下,仰头望来。眼中的迷离温润一瞬间变成利刃。倾心缩了缩头,深更半夜跑到人家家里来偷窃,如果被抓到不知会定什么罪。
男子停了一下,突然一纵身跃上树来。倾心被唬了一跳,想遁去已是不及。男子站在一枝摇摇晃晃地细枝上,突然问道:“姑娘,是你么?”说罢已跃了过来。
倾心就着月光一看,这不是那日在玫瑰园中见到的男子么?遂笑道:“真巧啊。”
男子也微笑起来,那笑容中甚至透出了几分惊喜。“姑娘每次出现都出人意料啊。”
倾心有些郝然,“今夜月色真好,呵呵。”
月色?男子一怔,复又失笑。“姑娘怎么会在这里?”男子在倾心身边坐下。
倾心指了指隔壁的四贝勒府,道:“我住在那里。”
“四哥府上?”男子的眉头微皱了皱,“怎么以前未见过你?”
“刚搬来的。这么说你也是四爷的弟弟?”难怪身上也有那种不经意间流露的贵气。
“在下胤禩。”
“原来是八爷。我叫徐倾心,目前借住在四爷府上。以后与八爷可是比邻而居啦。”在树上也不方便行礼,况且这位八爷应该不是像四爷那样在乎规矩礼仪的人,倾心于是随意地打过招呼,。
“倾心?不错,倾城倾国比不上倾心。”胤禩含笑看着她。
倾心觉得他的目光异常闪亮,情不自禁地别过眼去,就看到了他手上的箫,“你刚刚吹的什么曲子,听着可是十分幽怨啊。”
“你想听,我再吹一曲如何?”倾心点点头,胤禩将箫凑到唇边吹奏起来。箫声一会儿轻快悠扬,一会儿婉转低沉,更有激扬澎湃,渐渐地一切声音全都沉寂,仿若消失于沉静酣然的水中。倾心不觉沉溺于其中,一曲既毕,仍静静回不了神。
“这曲子叫《春江花月夜》,倾心可喜欢?”胤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嗯,很喜欢。”倾心喃喃回他。
胤禩低笑一声,又吹了一个欢快无忧的曲子。两人就这样坐在树上,吹一会儿曲子,聊一会儿天,都觉得这样的夜晚甚是惬意悠闲。
远远的更鼓响过了三声。一队迤逦的灯光缓缓向这边行来,当前一位衣着艳丽的女子边走边叫:“八爷,你在么?”
倾心低头一看,哎呀,别是人家老婆寻来了吧,急忙站起身,匆匆向胤禩低语:“我走了,晚安。”也不待他回答,足尖用力,借着柳枝的弹力,如一只轻灵的鸟儿般飞掠而去。
“倾心——”身后传来胤禩的低呼。倾心朝后摆摆手,苗条的身影转瞬间就隐入了八贝勒府和四贝勒府重重的屋脊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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