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雨中老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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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继志一面回答着老人的话,却见对方一双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自己。听完了自己的话后,老人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丝微笑,又把目光转向江中,望着那滚滚浪花,似听得他低低地叹道:“这可怎么了啊……”
老人的语音很低,但石继志却听了个满耳,心中不由一动,但他却不明白这瘦小老人的言中之意,一时只是怔怔望着对方。
这一注视,始令他感到到,这老人简直太瘦了,那袒露的上身,露出惨白的颜色,肋骨历历可数,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的动着。他脚上穿着一双青缎挖云薄底快履,似乎和他身上的渔夫打扮,显出不大相衬的格调,如果他不自说是渔夫,石继志真有些疑心他是一个教书的老文士呢!
这老人被石继志这么注视着,脸上竟丝毫没有惊疑之色,反倒朝着石继志一笑道:“相公,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一定是湘省人,是不是?”
石继志不由一惊,点了点头道:“不错呀!你怎么知道?”
老人一面伸出手摸着头上的湿发,一面笑了笑道:“我从口音中听出来的。”
石继志愈发张大眼睛道:“可是,我口音中一点也没有乡音呀!”
这瘦小的老人嘻嘻一笑道:“我老头子已八十岁了,去的地方可多了,只要谁一开口,我准能听出他是哪里人,这没有什么奇怪的。”
说着他又用手摸了一下脸,石继志竟在他再次举手之间,清清楚楚地看见,他右手的食指竟是血也似红,而且较其它指略粗一些。这本也是一般常态,正和某些人生着怪瘤怪痣一样的,并不会引起人们多大惊疑。石继志只多看了一眼,也就没有再把它放在心上,遂把目光视向一旁。
天已过午,日光下射,水面上荡起金光万道,这条小船满饮江风,如箭般在水面上行驶着。那老二也醒了过来,老幺让他躺在船板之上,让阳光晒着,去去身上的寒气。
石继志见老人倚处正是背阳,不由建议道:“老人家,你也躺到外面晒晒太阳吧!去去寒!”
老人摇了摇头道:“不用!”这两仑简短的字由他干瘪的嘴唇吐出,遂低下了头,似在想着一桩极大的心事,不时还用他那又长又白的指甲在船板上划着,发出吱吱的声音。他偶尔还用目光来看石继志,但是石继志只要一看他,他又把目光转向一旁去了。
一人在外坐了一会儿,石继志站起笑了笑道:“我要进舱去了。老人家随便走走,没关系!”老人竟也跟着站起身子,笑了笑道:“我也正要进去,天快下雨了……”
石继志不由暗笑道:“现在这么大太阳,怎么会下雨呢?”想着不由皱了一下眉道:“不会吧!这么大太阳怎么会下雨?”
老人伸出那根其红如血的手指往远远天边一指,口中沉声道:“现在是北风,你看见没有?那云层不一会儿就飘到我们上空,至多再有一盏茶的时间,就该下雨了!”
石继志顺着老人手指处一望,只觉得远远有几片黑云,却决不相信就会飘过来,而且还如老人所说,一盏茶时间之内会下雨。
石继志只朝老人笑了笑就进舱而去,老人也接踵而进。谁知果然不一会儿,风起云聚,吹得这小船前伏后仰,跟着闪电一亮,打了一个震天响的霹雳。
石继志不由对着老人一笑,心想:“倒被你猜中了,果然是下雨了……”想着忙站起身来,去关那舱门。却见老人忽然眉头一皱,扑到舱口向天上望了望,回头叫道:“可不得了啦!马上就要起大风了,小船若不躲,非被吹翻不可!”
石继志不由大吃一惊,尚未开口,却见由外跑进那管船的老么,一进门就惊慌失措地叫道:“不得了啦……龟儿子起风了……相公!你看郎格办嘛?”
石继志不由急道:“还不赶快把船弄到一个避风的地方去,问我做什么?船真翻了,大家都活不成了!”
老幺闻声翻身就往外跑。石继志却听见那瘦小的老人咧嘴一笑,一面摇了摇头道:“没有用,没有用……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此处水面正是马口渡,根本就没有山弯躲!”
石继志闻言颇不以为然,心想:“你这老家伙真是不明事理,白活这么一把年纪了,也不想想你自己那条命是怎么捡来的,居然还如此幸灾乐祸。真要是船翻了,你也活不成呀!那时候哪个王八蛋才救你呢!”
想着赌气没有理他,但一会儿舱帘起处,老幺惊慌满面地又跑了回来,一面向着石继志叫道:“哎呀!格老子垮了!龟儿是马口渡,硬是没得地方拢船……完了……”这老幺说着话,还一面跌足猛叹,那样子如丧考妣一般。
石继志气得骂了一声:“没出息,你哭什么嘛?”说着自己冒雨面出,仰天一看,只这一刹那,天色又由昏暗变为紫红色,果然是狂风欲来的现象,石继志看得暗自惊心。其实他倒不是怕自己逃不出去,而是担心这船上的几条性命。他身为侠义中人,又岂能见危而自逃?往四下一看,穷目所见,真是一片茫茫,水面上此时竟无一只来船,黄豆大的雨点洒在水面上,就像是一大锅开了锅的稀饭一样。
石继志这一看不禁心里有些慌,忙掀帘而入,对那老幺道:“那我们赶快往回路走吧!你不要守在这里呀,光守着有什么用!”
老幺哭丧着脸正要外出,却见那怪老人又是嘻嘻一笑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要是往后走,还不如往前走,不过前后反正都是死路一条!”
石继志不由气得冷笑了一声道:“照你这么说,那我们只有坐以待毙了?”
老人闻言,伸出拇指擦了一下鼻子,一面笑着摇了摇头道:“小伙子,遇事要沉着一点,哪这么容易就死人了!你看你们一个劲跑进跑出,忙得跟孙子一样,我老头子又忙了些什么没有?”
老么唯恐石继志生气,忙在一边插口道:“哎呀!龟儿老头子,到了这个时候,你龟儿还吊啥子胃口嘛,晓得你岁数大,经验多,讲出来大家听一下嘛!要是翻了船,第一个淹死你龟老儿的!”
那老人被这老么一口一个龟儿骂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要是在平日,他哪能忍受这个,只是今天这个场合,完全是他一番深心安排,自然不便因一时气而暴露了身份。只得一翻那双鼠眼,由鼻孔中呼了一声,点点头道:“小子!你说话口头上积点德好不好?我老人家要不是身体不好,看我揍不揍你!”
经此一闹,石继志反而火气全消,忍不住笑劝道:“算了!老人家你也别吵了,不过你刚才那副样子是有点气人,你倒是说说看,是不是有办法躲一躲!”
这老人闻言才咳嗽了几声,呛出了一口粘痰,一面点了点头道:“当然有办法!我话还没说呢,你们就一个劲急,急有什么用!”说着对老么道:“伙计!可别再闲着了,赶快下帆,把刚才那快淹死的小子叫起来,告诉他别再休息了,你们哥儿俩一人持一把竹篙,往左边撑船,听我的命令撑,绝错不了!”
老么听得直点头,到了这个时候,也只有听他的了,听完话慌忙跑出去了。
石继志在一旁听得心中直笑,心想:“这老头也真行,自己不想想方才差一点儿淹死,命还是人家救的呢!这会儿居然发号施令,看样子倒还真神气呢!”想着不由扑近舱口,见那老幺正在桅杆之下,欲攀身上去解绳。石继志由身上摸出两枚制钱,口中对老么叫道:“不用了!”说着话,右掌一翻,这两枚制钱就带着一阵轻啸之声,只一闪已至当空,接着是“嘣!嘣!”两声绳索的裂断声音,那大帆晔啦一下落了下来,把这船震得左舞右晃。
石继志正要转身,却听见背后一声阴沉的低笑声,接着道:“好指力,好劲头!”回头一望,却是那矮老人正负手仰头往上看着,满脸带着一种奇异的表情。
石继志只望着他笑了笑道:“雕虫小技,不值一笑。喂,老人家,我看救命要紧,我们都别闲着了,一起到外边去帮着他们划船好了!”
老人露出一口包牙,哧哧一笑道:“我老人家身上没有四两肉,你要叫我做苦活,那我可做不了,我只能动嘴皮子。走!我们就到外面去!”
石继志闻言笑了笑,也就忙走出舱面,见老二和老幺果然人持一篙,在水里撑着,直往左边撑去,只是江水太深,每一撑篙,篙头几乎要到了水面才能扎到底,看来二人吃力异常。
老人看着他们也直皱眉头,石继志不由叹了一口气道:“我来助你们一臂之力吧!”说着走向船尾,猛然八字步向两下一分,打了个千金坠,将身形定住,然后气纳丹田,逼罡劲于双掌,喝一声:“走!”跟着右掌斜着向前下方水面上一推,但听“哧”的一声,水花喷溅了一尺,那船由不住向前冲出了丈许,随着左掌又推出,船身又进丈许。于是只见他左右各一地运用着双掌,那船前进之势,竟是比上了帆还要快。
老二和老幺,都不由惊得瞠目结舌,一时你看我我看你,简直不相信人世之间,还有这种奇事。
而一旁的矮小老人更是看得心惊肉跳,那双深四在眶子内的鼠目牢牢地盯视着这个年轻人,时而见他面现惊容,时而听他低头叹息,只是这种表情没有人去注意罢了。
这只小船被石继志用乾元内力催动,不一刻已驶出了三里以外。这看在那矮老人眼中更是吃惊,因为武林中也有用内力催舟的,如“流云飞袖”、“浪赶金舟”等手法,亦同样可使舟身前进,可那只是短时间的事,勉强可走里许,已是不常见的高手了。而眼前这个石继志,却和没事人一样,催舟走出了三里以外尚不歇手,这种惊人的乾元内力,确实是老人毕生未曾见过的。
如此又行了约里许,石继志才回过头来,对着老人道:“喂!老人家!到底上哪里去呀?江面这么宽!”
只这一会儿,天空已有了动静,呼呼的风自四下吹来,水面上起了明显的动荡。小舟在水面上一起一伏,不时还打着转。石继志在后舵,愈发感到行舟之困难。
老人见状,忽然叫了声:“快往前弯!”说着自己拿起一篙,往水面上一点,那船就往右倾斜了过来。石继志再一催驶,才又走了数丈,眼前竟到了一处断壁,大家不由叫起苦来。
眼看这船头已快撞上了,老人长篙点处,那船身又不由自主地向左歪了过来。猛然他又跑上船尾,用竹篙在石壁之上点了一下,船却又向左弯了过来。
老二和老幺只以为老人忙昏了头,乱点一气,方要出声喝止,可是目光望处,老人这一竹篙,将船头弯得正到好处,眼前竟是一处仅可容这条小船船身的石弄,小船一弯过来,正好穿行在内。
立刻船身平静了许多,虽然外面风势已逐渐加大加疾,可是这小石弄里,却是平静异常。石继志见状不由含笑收手上前道:“老人家有一手嘛,原来你会弄船啊!”
老人只是咧嘴一笑,此时大雨倾盆,每个人早都成了落汤鸡似的,被淋得里外湿了个尽透,尤其是老人,方才才晒干的头发,此时又贴在了脸上,身上的衣服被水一浇,紧裹着那瘦小的身体,看来真像是一根旗杆。
石继志要入舱避雨,却见老人双手连摇,在四外巨大的波涛声中吼叫道:“小伙子!这可不是好地方,一会儿大水来了,小船非被冲出去不可,快随我上岸去,先把小船好好拴上!”
石继志一听果然有理,老幺和老二更是不等交待,已七手八脚,下锚的下锚,拴缆的拴缆,须臾已把小船给定住了。
石继志把随身包裹带在了身后,在舱内把那匹自己爱如性命的汗血宝马牵了出来,回头对船上老二和老幺道:“走呀!”
不想老幺却哭丧着脸道:“相公,你先走吧!我们舍不得这条船,而且狗熊还受伤躺在船上。”
石继志知道他们是靠船吃饭的,要想叫他们弃船逃生却是办不到,就由身上拿出了一块足有十两的大银子,递给那老幺道:“这就算是我的船钱,我和这位老先生先上去避避风,等风停了再下来,你们就在附近躲一躲,照顾着船就是了!”
老幺大喜接过,连连道好。石继志抬头看了看,离着岸边还有一两丈高,怕老人年老力弱攀登不易,所以把马递过道:“老人家,你骑我的马上去吧!我先上去了!”
说着一振二臂,已拔上了那堤边。回头一看,老人光上马背就上了半天,他身子才一坐好,那匹马已一坐后腿,“嗖”的一声跳上了岸。石继志一纵身,也上了马背,一夹双腿,这汗血马在大雨巨风中一声长啸,放开四腿就跑。石继志还怕马行太快把这老人从马上摔下来,所以一直用手扶着他。
如此跑出约有五里之地,风声更加大了,暴雨如珠,打在脸上,就像是被针扎一样痛,尤其是那种风声,就如同万马奔驰一样。石继志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经历过这种大风,也不由吓得心惊肉跳,在马上连连问老人道:“喂!老人家,你不是有避风的地方么?怎么还没到?我可真有点害怕呢!”
老人送抬左手向外一指道:“那不是么?”石继志随他手指处向外一望,不由心中大喜,原来目光望处,竟有一幢建筑在半山谷中的巨大石屋,看来颇为讲究。石墙延约数十丈,漆黑的大铁门紧紧关闭着,院内更是修石巨室,无不井然。

石继志想也没想,此处荒山野港,何来如此宏伟建筑,一时只为避风雨逃命要紧,见状不由一磕马腹,那马立刻驰行如风,一霎已驰近那大黑铁门之下。石继志正要下马去叩门,老人却大声叫道:“不要敲了,跳进去就是了!”
石继志一想逃命要紧,竟照着话做,一长身已飘入墙中,遂听一声马嘶,那匹汗血马见主人跃墙而入,竟跟着隔墙窜了进去,又听“啊哟”一声,竟把那老人由马背上给颠了下来,还一个劲呼痛。
石继志忙把老人扶起,见院中各室室门都紧紧关闭着。老人一面揉着被摔的**,一面用手指着前面一所建筑得极为精雅的石室道:“我们到那里去吧!”
石继志不由一怔道:“莫非你认识这家的主人么?”
老人一面前行一面笑道:“多少年的老朋友,怎么会不认识?”说着率先往前行着。石继志一听才放下心,心想:“怪不得,他好像是来到了自己家似的,原来竟是他的朋友!这真是一个怪人!”
风势更大,庭院中大树尽摧,树倒上扬,石继志若非有极高功力,恐怕连身子也站不住了,再看老人,却不知怎么竟已先跑到了那石檐之下。遂见他瘦小的拳头在那门上拼命地打着,发出“砰砰”的如雷巨声。
石继志牵马随其身后,老人手上一面敲着,口中还大声喊道:“怎么!人都死完了是不是?开门呀!开门呀!”
如此叫了好半天。石继志心中直好笑,心说到人家叫门,哪有这么说话的?正想劝他一句,不想门却开了,二人一马都险些冲了进去。
那开门的仆人吓了一跳,口中大叫道:“喂!喂!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哪来的一伙人马?”不想话未说完,却突然惊得张口结舌,目光却注定在老人面上,口中呐呐道:“原来是……”
老人一挥手道:“没事,快去请温老先生出来!快去!”说着乘石继志回头的时候,对着这仆人眨了一下眼,这仆人口中啊啊答应着,慌忙上楼而去。
石继志往内一看,竟是一间极为豪华的客厅,厅中悬满名人书画,靠着壁角排着两列太师椅,干净得不染纤尘。
老人已把外衣脱了下来,一面拧着水。那仆人匆匆下楼,朝老人一鞠躬道:“主人马上就来,请您老人家坐坐!”说着由石继志手中接过了马。老人回头道:“告诉马房,好好把马毛擦干,上好豆子,加黄酒鸡蛋!”
石继志一面口中连道:“不麻烦了……”心中却不由暗想:“这老头也太随便了,尽管是老朋友,也没有这么随便的道理!”而且他心中奇怪,老人说的那一套喂马行话,分明像是一个老江湖,却为何是一个毫不通技击的老人,而且连马都不会骑呢?
那仆人答应着把马由内廊牵出,老人遂以主人姿态挥手道:“老弟,随便坐!随便坐!”
石继志也就不再客气,心中却由不住暗暗想,今天幸亏是遇见这位老人家,要不然此时怕早被巨浪卷入江中了,那时即使自己有天大的本事,也难免不被江水吞没而死无葬身之地了。想着心里不由对这陌生的老人生了不少敬爱感激之心。又见由侧门走进另一仆人,双手捧着茶盘,在二人几前上了茶。
遂听见梯口上门一开,跟着闪出一位年近五旬的瘦高老者。这老者双目神光奕奕,身着一件蓝服长衫,足下是一双锦缎便靴。一出门,口中叫了声:“啊呀!”慌忙由楼上跑下,老人也忙由位上站起迎上。
这瘦高老者一下楼,本想朝老人下拜,却被老人赶上一步,一把给扶住了,口中还高叫道:“温老弟!很久不见了……别客气!别客气!”
这老者面现惊容道:“弟子不知是教主……”方说到此,老人忽然咳嗽了一声,正好把“教主”两个字给掩饰了过去,他还一个劲朝这瘦高老者使着眼色,主人也不是傻子,自然会意,口中忙搭讪道:“哎呀,大哥!这些年可想死小弟了,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淋了雨了?”
老人这才叹了一口气,回头一指石继志道:“可不是!唉!要不是这位小朋友救我,老哥哥我这条命都没有了!”温老先生不由目现惊异地啊了一声,石继志遂朝着这温老先生点了点头道:“打扰了!”
温老先生哈哈一笑道:“这是什么话!老弟,快请坐!”说着恭恭敬敬地拉过一张太师椅,先送到老人身后,老人也就不客气坐下。石继志也落了座,遂见老人朝着石继志嘻嘻一笑道:“你们不认识吧!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说着用手一指那老者,对石继志道:“这是我一个老兄弟,人称八步凌波温世海,是一个练功夫的,和老弟你一样有一身好功夫……”
石继志不由一惊,因为他耳中似早已听到,江湖中有这么一位人物,人称“八步凌波”温世海,尤其是轻功上有极深的造诣,却不料竟会是这老人的拜弟,可是石继志分明方才听到这温世海对老人自称为弟子,这又怎么说呢!
老人嘻嘻一笑,接道:“小时候,我教过他几天书,说起来还可当他的老师呢!”
石继志这才想到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口中连连道:“久仰!久仰!”
老人送又用手一指石继志对那温世海道:“这位老弟姓石……”石继志见老人并没把自己名字说出,只以为他是忘了,忙补充道:“小可石继志,请温兄多指教!”
话才一毕,那温世海不由一连后退了两步,口中啊了一声,翻着眼道:“什么?你就是石继志?”
石继志不由吓了一跳,却见那老人嘻嘻一笑道:“怎么?你们原先认识么?”
温世海正想说话,却见老人那双凌厉的眸子狠狠地瞪着自己,他猜出其中必有原因,忙笑着道:“哪里!哪里!小弟只是久仰石少侠的大名而已!”
说着目现不解地扫了老人一眼,老人却没有看他。温世海见二人衣衫尽湿,不由站起身道:“大哥及石少侠快点上去换件衣服吧!”老人笑道:“石老弟先请吧!”石继志还想客气,见温世海拍了拍手,出来一仆人,温世海选对他道:“你带石少侠去洗个澡,换一件干净衣服去!”仆人答应一声:“是!”
石继志遂起身,对二人一笑,鞠躬道:“主人请少待,小弟放肆了!”
温世海连道:“哪里!哪里!石少侠请便!”石继志遂跟着那仆人上楼而去。
他才一上楼,那温世海却不由得“扑通”一声,朝着老人跪下了。老人仅挥了一下手道:“温贤弟请起,不必多礼了!”
这温世海还是恭恭敬敬地按教规给教主叩了一个头,一面口中道:“弟子不知教主驾到,有失远迎,尚乞教主勿怪才好!”
老人已把这温世海搀了起来,一面轻声道:“这不怪你,我只是来此避一下风雨而已,风一停就走!”
温世海走近一步,面现惊容地道:“教主突然驾临,不知是否有何教导,尚请面谕弟子知照遵行!”
老人微微一笑道:“没有什么事,你只要千万不要道出我的身份来,石继志的事情,我自己了结……”
八步凌波温世海口中诺诺称是,一指魔莫小苍遂顿了顿道:“你等风停,可着旗舵快船一艘。传我白羽令,就说从今以后不许任何人再为难这石继志,违者定以教规处斩不赦!”说着话,这位一代怪老面现戚容,目光之中,尚似微微蕴有泪痕。
八步凌波虽看着奇怪,可也不敢不遵教主口谕。遂见这莫小苍弯腰自靴口内抽出一根描金白羽令,递与温世海道:“此令传至红旗总舵,令发即送交总坛收押,不可在外,勿误!”温世海双手接过,口中连连称是。一指魔莫小苍这才随着八步凌波温世海匆匆上楼沐浴更衣而去。
待莫小苍换好衣服下得楼来之时,石继志早已在客厅之内与八步凌波温世海品茗而谈了。温世海见莫小苍一下来,慌忙从位子上站起,迎上几步道:“大哥及石老弟一路受寒,小弟已备有水酒一桌,请大哥及石老弟就座,压压寒!”
莫小苍笑着点了点头,温世海遂站起身,头前带路,石继志跟着莫小苍一并而入。走至后厅,果见已摆好了一桌酒席,三人就位,温世海举杯起立道:“大哥及石少侠沿途受惊,小弟诚敬一杯!”
石继志忙道:“不敢!不敢!”再看那老人却是一仰头,咕噜一声把酒咽下。石继志注视杯中,酒清可见底,知道并无药物,也就一饮而尽。
八步凌波温世海微笑道:“石少侠,此行何往?”
石继志略一低头,答道:“去洞庭故居一游。”
温世海啊了一声,遂看了一指魔莫小苍一眼,又接问道:“只是为了一游,还是另有贵干?”
石继志不由陡然吃了一惊,一抬头,却见八步凌波温世海一双瞳子正视着自己,带着一种神秘之色,石继志不由面色一变,站起身道:“温先生此话何意,尚望明告!”
温世海不由一笑道:“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石老弟不必多疑!”
石继志一面坐下道:“其实就是向二位吐露也何妨,小弟此去,实欲去找那湘中八丑以及排教教主莫小苍一清旧账……”
说着面现冷笑,隐带杀机。他话方一完,一旁的莫小苍不由脸色一阵大变,两弯杏眉,竟突地向两下一挑,但瞬息又平息了。只见他唇角带起一丝微笑,只是独自饮着杯中的酒,不发一语。
八步凌波温世海更是吃惊地口中哦了一声,遂笑了笑道:“石少侠,究竟有何深仇大冤,要去亲找他们呢?”
石继志甫一听这温世海这么问自己,不由勾起了满腹伤心,他强自忍着内心的伤痛,咬着下唇摇了摇头道:“温兄还是不要问了,一言难尽……”说着话,他目中竟流下了两行泪来。
那一边的莫小苍却望空长叹了一口气,苦笑着对八步凌波温世海道:“这只怪那莫教主往昔多行不义,至今虽已改恶扬善,但天理不容,我倒希望莫小苍能死在这少年人的手中,了却这一桩冤仇,再……”说到最后,声音竟变得有些发抖了。
石继志闻言后不由颇为感动,不解地看了那莫小苍一眼道:“你老人家莫非认识那莫小苍么?”
一指魔看着石继志苦笑了笑道:“我自然是认识他了……”
石继志不由大为兴奋地站起身道:“那你快告诉我,他现在藏身何处?”
一指魔莫小苍忽然仰天哈哈一阵大笑,石继志不由大吃了一惊,心想倒看不出,他这么瘦小的身体之中,竟会发出如此宏亮的声音,几乎连屋瓦也为之震动了。
陡然他一收笑容,正色对石继志道:“老弟!早晚你定会见到他的,何必这么慌呢!你要知道,凡事欲速则不达!”说着他面如死灰,忽然把酒杯一推,对八步凌波温世海皱眉道:“老弟,我觉得不大舒服,要先下去休息一会儿,你在此多陪陪我这位小兄弟!”说着对石继志点了点头,欲离位而去。
石继志不由急问道:“老人家,你有什么不舒服么?”一指魔莫小苍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石继志由不住拉住他一腕,满面戚容地道:“那……那是小弟说错了话?”
莫小苍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兄弟,你……没有说错话……那莫小苍真是该死了!”说着挣开石继志的手转身而去。
石继志不由惊慌地看着温世海道:“这位老人家一路上确是受了寒,温兄请多多照顾他吧!”
八步凌波温世海看在眼内,心想:“你还糊涂呢!哪是不舒服,分明是让你这小子给气的!”
但是他口中却嘻嘻笑道:“当然,当然!我这位拜见生就一副怪脾气。兄弟,你可不要介意……”说着有意压低了嗓子,把头凑近到石继志面前道:“那莫教主和我这位大哥从前是好朋友,所以听了你的话不大对劲……”石继志心中一动,心想难怪他不大高兴呢!
二人又吃了一会儿酒,外面风雨更急,看样子今夜是不会停了。天已大黑,那八步凌波温世海忽然笑道:“方才我那大哥已经关照说,今天晚上你们就睡在此,明天风雨停了再走!”
石继志不由窘笑道:“如此真是太打扰温兄了!”
温世海连连笑道:“哪里!哪里!谈不到打扰,家居荒野,无以待客倒是真的!”说着就引着石继志来至一间洁室,石继志见这间房内布置极为雅致,一张单人软床,看来人睡其上定是极为舒适。温世海又关照,如需何物,只管呼人去拿就是,又关照了几句,这才退出。
石继志待其走后,一日奔劳,尤其是用那种乾元真功催舟一节,最耗体力,不由觉得十分疲累,略微宽了一下衣服,倒床而睡。
也不知什么时候,石继志本已睡熟,却意外地鼻中似闻到一种异香,刺鼻异常,禁不住在梦中一连打了两个喷嚏,方一开目,却觉得头脑一阵发昏,四肢酸软无力,就连坐起身子的力量也没有了。石继志这时才知不妙,慌忙闭气护**,可是鼻中已吸了不少,全身已不能动弹了。
他昏倦的目光中,似见由那窗缝中冒入一股浓浓的黄烟,他知道这正是武林中一种最毒的闷香,名叫“五鼓断魂香”,一经施展,睡觉人只要吸上一口,定是全身筋软无力,非一个时辰不能转动,要是吸多了,就是被人用刀杀了也是丝毫不知。石继志既知是这种东西,可是全身已软麻不堪,不能动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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