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七年二月十四日，星期三的清晨初阳破晓破空而来的灿光，将整片黑沉沉的天地涂成淡素白水墨黑。
半旧不新的居民楼里，有个穿着黄色纯棉外套的少年从楼梯口走出，手中提着袋黑色尼龙袋，另只手抓着蛋糕牛奶等早餐，身上挎个半实书包，还算端正的脸庞在零度寒风呼过的黎明里吸着鼻子呼出口白雾。
大步走到垃圾桶边，甩起那袋塑料袋一个下砸扔进。
拍拍手，深吸口冷风，带着笑意与朝气行到住宅区的门口。枯站中将蛋糕大口嚼尽，一小口一小口啜吸完温热的牛奶，视线里总算出现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影子。
夸张地挥手呼喊，自行车迅速接近停下，少年与另一个带着厚眼镜少年笑骂互打几下，两个同学好友便共乘辆自行车向着学校进发。
垃圾桶里的塑料袋被甩扔地脱节，填装的内在大半暴露在微熹下。背心长裤在清光下没有丝毫反光，黑沉沉深暗暗，依稀能辨认出些许折褶。
当他们到达班级开始早自习时，天已经大亮。晨七点多的阳光带来些许二月冷潮中难得的暖意。
少年走后的家中，两位中年夫妇也已经洗漱完毕准备出门，赶去自己辛苦经营多年的超市上班。还未等他们拉开门，门铃就节奏作响。
周父拉开门，只见面前站着个一身军装目光锐利，面色刚毅的中年男人对他干脆利落行个举手礼。这个两鬓雪白醒目的军人肩章上的一颗金星伴着金色松叶图案耀花了周父的眼，在这位军官的自我介绍下即惊恐万分又荣幸非常地将他迎进家中。
“我叫章擎，此次前来是为了周腾，也就是你的儿子。”
镇高中的早自习结束，经过短短五分钟的课间休息后就进入第一节课，高三（二）班今天早上的的头三节课则属于班主任蔡建的物理课。
上课铃的余音散尽再过了三四分钟，在教室里半片窃窃私语中蔡建才臭着脸施施然出现在门口，顿时全场顿静。
拿着一叠空白练习卷的黑脸蔡，用那对反光的镜片从左扫到右环视一圈，每个看不清他眼镜轨迹的学生都在自以为被逼视的目光下装模作样的肃然，这是蔡建为了彰显自己那微不足道的权威而经常做的行为，他非常喜欢这种臣服感。
而现在，目光收回的前一刻盯到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他没有丝毫坐正挺胸接受目视的意思，低着头摊开本笔记照着高一物理书在奋笔抄默条条定律。
是周腾，这个假病了三天后变得目无师长、嚣张犯上的学生。
蔡建走下讲台，将手中那堆练习卷重重放下，在安静的教室里发出响亮的“咚～”。在座学生齐齐一凛，就知有哪个倒霉蛋要被黑脸蔡当面指桑骂槐了，周腾抬头瞟了一眼继续埋头默写。
蔡建露出个假到不能再假可以用阴气形容的笑脸，朗声道：“同学们，今天是二月十四日。而人生的第一道大坎，高考！距离你们还有短短三个月小半，一百十一天。”
他转身在黑板上写出个大大的三个竖直的一，狠狠锤了下黑板接着说道：“我说过很多次，但是我现在还是要再说一次。高考是你们命运的转折点，也是你们从小学到高中整整十年寒窗的最后考验！是龙，是虫，还是虫都不如，就在此一举！”
黑脸蔡从讲台走下，站在第一排座位旁说道：“一百多天，听起来还有很多时间。所以你们有些人觉得很遥远，非常散漫。你们觉得还可以玩游戏、看小说、谈恋爱、爬山游泳还有....逃课等行为－——！”语气重重一顿。“继续。”
他开始缓慢踱步，重声不停：“当然了，有些同学刻苦学习而～生病了，希望你们始终谨记，身体！是第一关键。”他刻意在说出“生病”两个字前拖了一下，马上全班大半学生的目光投射到那个最近唯一一个生病请假的同学身上。
蔡建已经踱到了第六排座位，正好站定在周腾身边。“还有些同学在这种关键时刻还频繁迟到，不仅为最后阶段毕业班的集体荣誉丢脸，还体现了他对人生大事的轻视。”声音响亮无比，钻地周腾耳朵有些痒，而他只是心里冷笑继续抄写定律。
黑脸蔡慢慢转身，看似无意地正好面对周腾，在周腾余光中甚至能看清他裤裆拉上大半的拉链。“最后要提醒一下的是，不要穿奇.装.异.服，来上课。这是不是秀场而是高三（二）班！”这下连剩下小半的学生也心知肚明地一齐关注昨天那个穿得像是特种兵的某人。
周腾的同桌悄悄用手撞了下他，可被四十对目光聚住的他依然宠辱不惊，似无所觉。
蔡建渐渐将头低下，两片啤酒瓶底正对周腾。“但是呢～！昨天我很感动，有个同学在办公室里对我许下目标。说下个月的月考，他每门功课都会考到.....90分以上。而且还说如果考不到就写十份不同的检讨书贴在校门口。我呢，非常喜欢这样自我鞭策的认真学生！而同学们，都要向他学.习！”他的眼镜半露而出，正对仰头的周腾微笑道：“对吧？”
周腾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蔡建舒展眉头含笑说了句“很好。”后转身踱回了讲台，拿出练习卷顶部的月考答案卷高声道：“现在拿出月考试卷！这节课讲完里面一些易错难题后其他答案自己去订正复习，下面两节课是次小考。”
正在全班悉悉索索翻出试卷时候，周腾的前后左右桌都用或转头或笔顶，或低喊或凑上的方式问候这个被班主任不阴不阳问候了十分钟还许下个死愿的同学。
林木书的纸条穿过四只手展开在周腾面前，非常精炼地概括了90％以上同学的观后感。
“你死定了！你是上了他老婆还是偷了他的钱？”
周腾低笑一声，将纸片揉团丢进桌里，继续抄写，心境一片坦荡无惧。为什么我以前会怕这种事这种人？幼稚。
他的同桌对他的沉着相当敬佩地比出个大拇指。
“看第三题的图，在箱的上顶板和下底板装有................直轨道运动，当箱以a=2s2的加速度向上做匀减速运动时，上顶板的.....显示的压力为6N，下底板的..........”
教室回到了正常的上课当中，老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学生下座位上拼命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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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解声、抄写声、私语声、翻页声，突兀停止，静寂一片。
整个教室只剩下周腾的沙沙抄录声，可沉浸在定律海洋的他全神贯注没有察觉这怪异的现象。
蔡建的目光直直看向门口眼皮都不眨一下，半张着嘴举着粉笔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全班学生除了周腾都看着门口走入站定的身影呆愣。他们都看着，忘记了语言。
走进来的人被阳光附上薄薄一层金黄色，未有丝毫粉黛的面庞仿佛是世界上最柔美最滑白的淡然美，一头长长垂到腿部的青丝流着动人的光晕，司空见惯的男式衬衣西裤给予幻梦披上真实，长长的影子倒在讲台的边缘处。
她不知何时是走进来，就这么站着。
每一道投去的目光都在这前所未见的美丽下被黏住，脑中除了她的美只有空白。
渐渐地，众人终于将点许魂灵拉回，懂得顺着她直直的目光看去。慢慢地，滑过一个又一个座位，终于定格在全班唯一没有反应过来的人。
蔡建总算比一群小鬼学生先反应过来，小心走进两步微探头轻声道：“请问....找谁？”细弱的声音传遍整个教室，震醒了其他人。
同桌王淼抖着嘴唇激动非常，用手肘重重撞下专心致志的周腾，将他的笔迹扰成一个夸张的弧度。
周腾皱眉转头底骂：“干什么！”马上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
一道有些熟悉的目光停格在自己身上，而四周同桌与身边几人则拼命侧脸导向一个方向，激动地连话都说不出。
缓缓，缓缓，缓缓转过头。眼内印入一个与整个场景格格不入的身影。
咯噔，他只觉得心落到无底深渊。
缓缓，缓缓，缓缓站起身，终于艰难地站直。
在全班关注下轻声道：“什么事？”
她终于说话了，清润悠长有着些许磁性，在众学生听来有如仙乐。“走。”
周腾一阵恍惚，才想起那天晚上她反覆两次的话。“两天。”原来.....是这个意思么。
去哪儿？去干什么？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没有反对的资格。
低下头沉默十几秒，声短促惨笑。抚摸着写到一半的十几条定律，他才发现如今自己多想安安静静坐下来学一点点，一点点东西，才发现自己多眷念这种枯燥反覆的学习生涯。
再次出声，周腾轻轻点头。将书本放入课桌，然后抽出三本英语书放入书包。
走出座位，走向门口的她。
当擦过蔡建的时候手臂却被一把抓住，回头看去那个一直刻薄严厉的班主任死死盯住他问道：“她是谁？你跟她去哪！你还要高考！”
周腾看着突然认真起来的老师，咧嘴给他一张笑脸，再回头看向那张淡漠脸庞。手臂一挣继续前走几步，站在她的面前长长地闭眼，眨眼：“高考能去么？”
她那双黑黝的双眼微微闭合，回答简单直接:“你是你。”转头，一瀑青丝划出半圈浪屏，走出。
少年转过身，端端正正向蔡建这位给他当了三年班主任的老师鞠躬，正正九十度。
“谢谢你长久以来的教育，谢谢你，蔡老师。”
挺直身转过脸看着那一张张同渡了快三年学海的面孔，还有那几个好友，林木书、张竖铁、齐昌、王淼........
抬起手挥挥做个再见动作，笑声哏咽。“高考再见吧！”
高考六月六，正是流金时。
转身大步走出教室门口，最后的身影消失在阳光里。
班主任蔡建睁大眼走出几步欲追，被走进的一个青年挡住，他穿着一身笔挺军装，肩章两排横杠间排着三颗星星，面无表情地跨入教室门口。
标准的举手礼，冷冰冰地语气。
“从现在起世界上再也没有周腾这个人的存在。其他属于军事机密，你们没资格知道。”他目光慢慢横扫一圈
“泄露者一律无条件，击毙。”标准的向后转，大步离开。
留下一群被他流露的煞气吓地大气都不敢喘的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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