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各怀心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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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李如松,本来他就对朝鲜东,西两党的党争早有耳闻,作为一个外人,他并不想倾向与哪一方,只是刚才金应南说李舜臣送礼走关系是攀权附贵的小人行径,不可称为‘英雄’,感到胸中不满。虽说此种行径并不光彩,但是官场黑暗,要是没有门路‘英雄’岂有用武之地?况且李如松当年也是因为依靠硕王爷,梅国桢,申时行等诸位大臣的提携,恐怕也没有今日的李大将军,所以说李如松对于李舜臣的无奈之举道倍感同情。于是他高喝一声,止住喧闹,扭头对金应南问道:“金大人,我想请问元均将军帐下还有多少战船?”金应南答道:“自与倭寇一战,因李舜臣等怯战,以至于庆尚道水军损失惨重,现所剩战船不足十艘。”李如松又转头问柳成龙:“柳将军,不知李舜臣将军所部又有多少。”柳成龙答道:“据战报所述,全罗道水军与倭寇作战可以说是完胜,没有损毁一艘战船,现停泊在丽水有大型板屋船四十九艘,中型挟船六十一艘,还有小型鲍作船四十六艘。另有数十艘战船正在建造当中。”李如松满意的点点头,转身面对宣祖李钧抱拳拱手道:“大王,正所谓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现朝鲜水军群龙无首才会导致各道水军间缺少相互配合。既然庆尚道水军以破,而全罗道水军未受损失,依在下看来不如领二军合并交与李舜臣将军统一指挥,不知您意下如何?”还未等宣祖开口,金应南连忙搭话:“不可不可,李将军,那个李舜臣年老昏庸,不堪重用,此次虽胜,实属侥幸。况且此人本无大功,但一年内连升三级,已经引起许多将军非议,此番又升任要职唯恐众将不服,而且这也违反祖制。”李如松微微一笑,答道:“金大人此言差矣,此次国难当头一切不应据与常理,李舜臣三战三捷,居功至伟,理应嘉奖,况且古语有道:陈力就列,不能者止。朝廷应当择才而用,以抗强敌,众将不应有他想。而且目前朝鲜水军以李舜臣的全罗道水军为主,自然应当推举他为主帅,您说不对吗?”金应南一听,便知道李如松有意偏袒李舜臣,而李如松即是“天朝上官”又是宣祖座上宾,他怎么敢与李如松顶撞,虽然心有怨气但也连忙点头称是。柳成龙见李如松帮自己说话心中欢喜,趁势出班跪倒,对宣祖言:“王上,庆尚道水军现以名存实亡,即便并入全罗道也无济于事。臣下认为是否可以将忠清道水军一同并入全罗道以增加其水军实力?”宣祖扭头看看李如松,见他面带微笑轻轻点了点头,于是说道:“爱卿所言正和孤意,你可替孤王拟制加封李舜臣为三道水军使,掌管全罗道,忠清道,庆尚道三道水军,另外沿海个州县皆听其调遣,如有违令者,按军法论处。”李如松也言道:“大王果然英明,下官也锦上添花,从我军中调配熟铁三百斤,硫磺五百斤,运往丽水,支援李将军。希望他务必切断倭寇的海上供应。”柳如龙喜上眉梢,连忙跪倒叩头,带李舜臣叩谢天恩。
正在这时,有一小卒跑进来禀报,言城外捉到三名倭寇奸细并从他们身上搜出书信一封。如松接过书信一看,不由得哈哈大笑,他一面将此信交众人传阅,一面吩咐来人将三名倭寇囚于城外,但不可怠慢。原来这是倭寇小西行长亲手用汉语写的一封求和信,信中言词谦逊,说什么“太阁”绝无冒犯“天朝”之意,只是朝鲜阻扰他们与“天朝”贸易,所以才出手教训。现在他们愿意同大明讲和,希望大明可以派出使者同他们谈判。
李如柏看完,破口大骂:“呸,什么恶昃鸟人?如今才想起求和,早想什么来着。要是早两个月前,也免得本将军出马,现在我们千里迢迢赶到这里,他们又说不打了,哪里有这样好事?”祖承训也说:“不错,此次倭寇确实狂妄,若不晓以颜色,恐怕日后还会生出什么祸乱。”朝鲜领议政李山海说:“倭寇狡猾多变,我料他们绝无求和之意,恐怕又是他们的缓兵之计。”朝鲜众将个个皆愤慨,柳成龙更叫嚣要杀死来使,叫倭寇死心。明军主事袁黄连忙上前劝阻说道:“各位大人,稍安勿躁,既然我大明天子命我等来此抗倭,自然不会如此轻易放过倭寇,不过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况且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应当听听倭寇说些什么再想计划破敌。”明军兵部员外郎刘黄裳也点点头,说道:“目前敌众我寡,此战要克敌制胜绝非一朝一夕,仗是一定要打,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远道奔袭立足维稳,对于倭寇的兵力部署也知之甚少,倘若贸然进军恐有不测,而其倭寇小西已知我等入朝,他若害怕,弃城逃走与其它倭寇汇合岂不更糟,不如借此机会,用稳军计现将其稳在平壤,而我军借机断其归路,然后一举将其部消灭在平壤。”宋应昌也点头说道:“不错,我也赞同刘大人的看法,目前倭寇小西已将所有兵力龟缩到了平壤,而且平壤城墙坚固,城内屋舍密集,加之倭寇火器异常厉害,仅凭我们数万铁骑,恐怕不易攻取,不如等吴惟忠吴大人的浙江军和神机营的火炮运到后再行攻城。”李如柏把嘴一撇,不服气的说道:“宋大人,我就不明白那些吹火冒烟的东西有什么用,依我看那些东西都是那些红夷骗钱的东西,倭寇那些什么火枪火炮,早在十年前我就见过,那年我大哥就不知道从那给我搞来了一些火器,又大又蠢很不方便,而且又要上火药,又要填弹丸,然后还要平举点火好不费事,那东西吓唬人还可以,战场杀敌,还要靠真刀真枪的硬拼才行。”宋应昌言道:“二将军所言的火器,我也曾见过,那些不过是多年前军械司按照西洋人的火器仿造出来的,他们根本对西洋火器一点都了解,只是依葫芦画瓢,做出的火铳不单精度差而且还容易炸膛,根本无法与倭寇常用的铁炮相提并论,况且此次倭寇大举入侵,所用装备更胜以往,就像倭寇书信中所提到的的‘国崩’是从西洋人那里弄来的,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它应当就是一种更加先进的火器,我们在没搞清楚情况前,不应当轻举妄动。”李如柏则不以为然,说道:“老将军,您也太高看哪些毛贼了,就在几天前,我的轻骑队就打破倭寇的火枪阵,杀的他们丢盔卸甲,也看不出他们有什么过人之处,不信您可以问问祖大人。”祖承训一听心中好快,他第一次进攻平壤,就败在倭寇的火枪队手中,对于倭寇的火枪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只不过他见如柏的心气正高,又不敢得罪李如柏只好含糊其辞的答应一声“嗯,是。”柳如龙也趁机插话说:“不错,现如今倭寇已是强弩之末,李将军的铁骑更是勇猛无敌,顺安一战更如同摧腐拉朽,我们应当趁此机会赶快进攻平壤,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以彰显天朝的威风。”李如松在一旁狠狠地瞪了一眼如柏,呵斥道:“你这小子,无知狂妄,宋大人身经百战,对倭寇的了解胜你百倍,你只不过胜了一阵,便如此狂妄,成何体统。那平壤城乃朝鲜三都之一,方圆近百里,城高粮足,又有倭寇数万人把守,岂能如此冒然攻城!”
李如柏一听,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其实身为大将被主帅训斥两句也属平常,只是此话若从其他人口中说出他也能接受,只是说话的是李如松,不要看他们二人是兄弟,可是如柏却对他的大哥很有成见,从小李如松就聪明伶俐勤奋好学,在家里又是长子,自然就得到父亲李成梁的偏爱,而如柏从小顽劣成性,不服管教常常被其父痛骂,其父常常对外人说如柏若有如松一半的才能他也便安心了,长大后二人同朝为官,如柏虽作战勇猛,屡立战功,但因为他愤世嫉俗看不惯官场上的尔虞我诈经常得罪朝中大员屡屡被人弹劾,虽说每次大哥李如松都可以为其化解灾祸,但却免不了遭道大哥的一顿训斥,为此如柏心中暗自发誓,一定要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叫李如松另眼相看。可是一晃数十年如柏依然被如松压制,为此他也经常愤恨。祖承训见到李如柏紧握双拳面有怒色,心中明白他们兄弟间的不和,赶忙上前劝说道:“二将军,大帅所言不虚啊,那平壤城内街道狭窄,地形复杂,我军的骑兵入城后不但根本起不到作用,骑在马上反而更容易成为倭寇的目标,攻入城内,很容易被倭寇拦截成数段,各个击破,我前番便是为此而吃了大亏。”如柏虽心有不服,但也不好当着满营众将发作,愤愤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如松见他不说了,便面向宣祖说道:“大王,依下官看来,以武力驱逐倭寇,收复平壤势在必行,但也不应急于一时。我料定倭奴小西绝不会轻易投降,但若此时强行进攻平壤,不但会损失过大,而且容易放跑敌军,不如我们假意议和,暗中断其归路,一举将这股倭寇消灭在平壤城内,不知您意下如何?”宣祖李钧几个月来早已被此事磨的身心憔悴,索性便将收复失地之事全部交与明军,于是说道:“大将军深通谋略,用兵如神,朝鲜军政大事全全交与将军,本王放心,将军若觉得可行,便可下令行使,不必过问本王。”金应南一听,宣祖已将军政大权都交给了明军,而明军的两位主帅又意见统一,自己犯不上得罪“二位天朝上官”于是出班,向上一摆说道:“大将军谋略高深,是我朝鲜众将所不及,下官金应南携朝鲜众将愿听从将军号令。”柳成龙一看,明朝两位元帅都同意,宣祖和金应南也不反对,自己胳膊拧不过大腿,也只好低头抱拳不情愿地说道:“下官柳成龙,愿听从将军号令。”

李如松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既然大家都不反对,那么我们便依计行使。”他转身对其三弟李如梅问道:“如梅,那个沈惟敬现在何处?”如梅答道:“就押在后营。”如松又问:“尔等没有亏待他吧。”如梅笑着说道:“依大哥吩咐,我们每日好酒好菜款待,命其在帐中听差。”“恩,很好,你去到后面把请出来吧。”李如梅答应,转身到后营去请沈惟敬。这个沈惟敬乃是嘉兴人士与兵部尚书石星的小妾是同乡,他本来是个市井无赖,早年间与日本有过一些贸易往来,能说一点点日语。此次倭乱因为朝廷上下无一人通晓倭事,更连一个会讲日语的翻译也找不到,所以石大人便推荐他作为明朝的谈判代表与倭寇谈判,谁知第一次谈判不成,倭寇不但没有停止进攻朝鲜,反而又将明朝的祖承训部击败,沈惟敬谈判失败,在回京的路上碰到李如松的大军,李如松怕走漏风声便将他扣押在营中,还给了他一个参谋的闲职这次和倭寇谈判,他正好派上用场。
不一会,李如梅带上来一个中年人,此人虽瘦小但一身的精气神,一对小眼睛咕噜咕噜的乱转,面容似笑非笑,一脸的奸诈,他来到酒席宴前,冲着众人深施一礼,毕恭毕敬的说道:“小人沈惟敬,不知大人召见小人有何见教?”李如松笑笑伸手示意沈惟敬坐下,沈惟敬刚想坐就见一旁的李如柏正盯着他,这几日李如梅虽然待他不薄,但是因为李如柏看不上他,经常对他施以颜色,所以他打心眼里记恨李如柏,但是有畏惧与他,所以他赶忙站好说道:“众位大人在场,哪有在下坐的道理,我站着回话就好。”李如松见他不坐,也便不勉强,说道:“沈大人,刚刚收到倭奴小西的求和信一封,我天朝有好生之德,未免生灵涂炭,我等愿意与其议和,只要他们答应退出朝鲜,释放两位王子,其他的一切都好说。我们不通晓倭事,现在我已经将倭寇使者扣留在城外,明天还要有劳沈大人辛苦辛苦去城外接见倭寇使者。”说完他将小西写个他的亲笔信交给了沈惟敬。沈惟敬看完了信,心中自是欢喜的不得了,他心说:这可是天赐良机,我沈惟敬就算做一辈子的生意,也不过是骗几个小钱。可是如果做成了这单“生意”今后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说不定也可以弄个侍郎什么的当当。想到这他马上满口的答应下来说道:“多谢大人提携,下官自当全力以赴,只是就下官一人前去恐怕不妥吧,是不是能给我个副使什么的?”李如松本来就不打算和倭寇讲和,于是向身边一看,正好看到查大受在吃东西,他心中好不气愤,这么重要的场合你还只顾着吃,于是他随口说道:“查将军,你和沈大人一同前去,作为他的副使。”查大受一听连忙将脑袋摇的像波浪鼓一样,可是嘴里有个肉丸还没咽下去,又不好吐出来,在一旁支支吾吾,李如松一见更加生气,说道:“就这么决定了。”查大受一听木已成舟,主帅决定的事情自然不能反悔,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宴会后众人皆走,部将李有升将李如松拉到一边,这个李有升可不同与其他的武将,他是李如松亲卫队的队长,又李家的家将,从李如松的父亲李成梁那时起便一直为李家服务,四十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对李如松,李如柏兄弟也是关爱倍加,为此李如松也不将他视为外人,而以兄弟相称。如松问道:“大哥,不知有什么事?”李有升拿出一张纸交给李如松说道:“大少爷,这是二少爷要我交给兵部的褒赏名单,您也知道,老爷临终前曾多次嘱咐我要小心女真人,对于女真降将更不可重用,可是二少爷···”李如松接过这份名单一看,头一个就是女真人许刚,向下数还有不少女真降将,李如松气愤的说道:“这个如柏,真是不给我省心。什么人都是可以褒奖的吗?女真人保藏祸心,特别是那个许刚,我见此人满身的杀气,早晚会对我们不利,本应尽早除掉,可是如柏他不明事理,竟然还要褒奖,真是岂有此理。”他又转头对李有升说“我知道了大哥,这个交给我,你先下去吧。这件事交给我。”李有升转身离开,李如松将李如柏的褒奖名单团成一个团扔在地上,提笔又重写了一份名单,为了讨好硕王爷,他特意将文龙,文虎的名字写在了头两位然后拿着名单转身离去。但是他刚走一名小卒就进到屋中将他丢在地上的纸团捡起,原来宴席上,李如柏便注意到李有升坐立不安,而后他又故意留下,所以产生了怀疑,于是命令一个小卒在门外偷听。那小卒来到李如柏的帐中将他所听到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向李如柏禀报一番又将纸团呈上后便撤了出去。李如柏手握纸团,不免怒火中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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