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猛烈得吓死人，打在身上，火辣辣的。
瑞克的汗水，不听话的疯狂流动，湿透了前胸，湿透了后背，又慢慢地湿透了腰部。
舒华大笑：“你小子刚洗完澡啊？”
在众人的大笑中，瑞克快步跑到前面的树荫下，一边擦汗，一边道：“你有马骑，当然舒服了，山路啊，很难走的！有本事，你下马走路试试。”
舒华笑道：“没办法，谁让你不会骑马呢？只要你敢骑，我倒不介意和你换换。”
瑞克怒道：“回到大福克斯城我就去学骑马，看你们得意什么！小心从马上摔下来！”
几名骑马的军官都是大笑，纵马前行。
最前面的纳特的身影猛然一歪，连人带马，摔倒在地。众人见了大笑，舒华道：“瑞克你个白痴，居然是乌鸦嘴！还不去把纳特扶起来，看伤了没有。”
瑞克不服，抗议道：“我的嘴有这么灵？我说摔倒就有恩摔倒，那难道我说被人砍就被人砍？”
纳特拼命的从地上挣扎爬起，大喊：“有埋伏！小心！地上有陷井！”
草丛中冲出一伙人，阳光下，刀光闪闪。
特列瓦里昂大声叫道：“防守！防守！”拼命的掉转马头，向滞后在后方几十步远的十几个军士靠近。舒华努力勒住马，抽出弓，瞄准，嘴里大喝：“你们是什么人？敢袭击官兵！”眼中大打眼色，希望能争取到哪怕几秒钟的时间，使队伍布成阵型。
没人有回答。
两侧和后方的草丛中，已经涌出了大群的人，就要合围。
特列瓦里昂当机立断：“向来路突围！”
军士立即往后狂奔，努力在被包围前，杀出一条血路。舒华连射几箭，中者立毙，前方的敌人步伐一滞，一时间不敢过份靠近。
瑞克努力跑前几步，扶住脚部受伤的纳特，转头看去，四面都是敌人，特列瓦里昂和其他军士，没能冲出包围，已经和敌人们杀成一片，怎么也分不清了。舒华架着马，提刀往来冲突，却越来越无力阻止敌人的靠近。
瑞克手微微颤抖，中埋伏了！
谁？是谁？是谁埋伏在这里？
纳特砍倒一个敌人，问道：“瑞克！怎么办？！”
那边，几十米外，特列瓦里昂在那里，虽然被包围，但，那里有十几个袍泽，那里有互相的支持，有互相的配合，到了那里，就能得到活下去的机会！
可这短短的几十米，就象一条鸿沟不可逾越。
有太多的敌人就在那里！就在中间！就在眼前！
瑞克望向舒华，舒华正在愤力冲突，人马过处，血花四溅，绝对不可能抽得出身，能帮助这里一分半分。
瑞克一咬牙，道：“我们往路边冲！”纳特点点头，猛力撕杀。
两人冲进密密的山林，身后还有十余个敌人紧紧跟着。瑞克放开扶着纳特的手，躬身急退，手中刀光暴涨，两个不及止步的敌人，捂住咽喉，中刀倒地。瑞克急行，身后一痛，已中了一刀。
两人且战且退，连滚带爬，身上伤痕累累，却不能摆脱敌人。
纳特匆忙道：“瑞克！别管我，你一个人跑吧，能跑一个是一个！”
瑞克嘴角不自禁的露出一抹微笑。
我曾经，在某个夜晚，也是这般，象条野狗似的，被人追着砍，那夜，我丢下了自己的刀，丢下了袍泽兄弟。
只带走了耻辱。
我不会再一次丢下自己的袍泽。
半年前，我做到了，今天，我也回做到。
猛然间，瑞克眼前一亮，两人已经杀出了树林，前面是一处孤独的，绝望的山崖。崖下，郁郁葱葱的树木，微小如草。
瑞克心头一寒，道：“快杀回树林，怎么都比这里好！”
才返身走了几步，树林中的敌人，已经挡在前面。
瑞克停住脚步，拉着纳特，慢慢的，往后退。
为什么！别人在遇到悬崖，要么，崖下是滔滔江水，跳下去后就能随波逐流，逃之夭夭；要么，跳下后是一个隐密的山洞，得到千年功力，武功密籍，神兵奇药。
可自己，遇到的却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山崖！崖下，居然只是一片稀疏的树林！别说山洞江水，就连棵藤蔓都没有！
跳下去，还能区分得出，这是个完整的人吗？
敌人在慢慢的靠近。还有九个敌人。
瑞克拉住纳特，背靠背，苦笑道：“看来，是要死在这里了！”
纳特道：“兄弟，刚杀了几个？我杀了四个，总算是够本！”
瑞克道：“我杀了至少七个。”
敌人中有个人道：“看你们也算是条汉子，临死，还有什么心愿未了的？”
纳特道：“你们是什么人？别让兄弟我做个糊涂鬼。”
那人道：“我们是什么人？我们就是被你们杀得到处躲的强盗大爷！我们几千个兄弟都被你们杀了！今天，拿你们的人头，给死去的兄弟们上香！”就要一拥而上。
“等等！”
瑞克道：“我还没说我的愿望呢！”
那人道：“快说！老子听着呢！”
“我的愿望，只有一个。能不能放了我们？”瑞克道。
“哈哈哈哈，这是个白痴啊！”强盗们忍不住狂笑。
瑞克冲上去连砍几刀，身形过处，几个强盗的脖子上鲜血狂飙。
“妈的！老子一定要活活剐了你！”强盗们疯狂得扑上。
瑞克双手持刀，稳住颤抖的右手，迎向敌人。
血，直冲上天。
……
……
那是什么？
黑暗中，那点光亮，是什么？
如同神光般圣洁。
瑞克眯起眼睛，用力的看那光芒。
光芒渐渐靠近，放大，放大，一闪，世界变得明亮和清晰。
白云，蓝天。深绿的树林。
瑞克侧侧脖子，视线中，杂乱的躺着几具尸体。
原来，我还活着。
瑞克努力想抬去身，却疼得不行，又倒在地上。
浑身没一个地方不疼！
妈的！这次又中了几刀？十刀？二十刀？
能活着，是万幸。
瑞克斜眼张望，地上的血迹，已经干了，似乎自己昏迷了很久，口干的要死。不能一直躺在这里，否则，只怕依然要死在这鬼地方。
瑞克挣扎着撑起身，侧身半跪在地上。身上一阵剧痛，深呼吸了好久，才感觉好了很多。
纳特躺在不远处，不知生死。
瑞克艰难的爬到纳特身边，发觉纳特还活着，却昏迷不醒。
口好干啊！
瑞克只想找点水，可这山林崖边，就是没有一滴水。瑞克感觉自己已经快没有力量了，再不能喝到水，昏迷，只在下一刻。
哪怕是一滴，也好啊。
瑞克躺倒在地，无奈的想，真要渴死在这里？
恍惚间，想到了一个书中的故事。
有个将军打了败仗，逃到一个地方休息，口渴了，叫随从拿水喝。却又嫌水淡而无味，要求随从换蜂蜜。随从恼怒道：“打了败仗，现在只有血水，哪有蜂蜜！”将军羞愧大叫而死。
自己没要蜂蜜水啊，难道也要羞愧而死？
瑞克想笑，此刻想到这故事，真是讽刺啊。
一转头，却看见一地的鲜血。
只有血水。
瑞克的脸色，慢慢的变得更加苍白。
只有血水。
阳光猛烈，山林中静悄悄的。
只有血水。
口干得要死。
只有血水。
快要昏迷了。
只有血水。
要死在这里了。
只有血水。
瑞克撑起身，捡起刀，挪到一具尸体旁，用力的割开那尸体的咽喉。
没有鲜血。
那人早死得透了，鲜血已经凝固。
瑞克再次挪向下一具尸体，举刀，割开尸体的咽喉。
没有鲜血。
有一个地方，一定有鲜血。
瑞克强烈的控制住自己的思想，不去想，不去看。
我是人，我是好人，我可以杀人，因为不杀他们，我就要死。
我可以喝人的血，因为我不喝他们的血，我就要死。
可是，我不能杀自己的同袍，不能喝他的血。
哪怕，我就要渴死！
瑞克竭力的挪动身体，一具一具的割开尸体的咽喉。
却没有鲜血。
还有最后一具强盗的尸体。
要是，再没有鲜血，怎么办？
瑞克缓缓的爬到尸体前，轻轻得举起刀，小心地放在尸体的咽喉上，慢慢得，割开尸体的咽喉。
手一颤，刀，掉在地上。
还是没有鲜血。
九具强盗的尸体，居然没有一具能流出一点的鲜血！
瑞克枕在尸体上，突然想狂笑。
那个故事中的将军，想喝蜜水，结果只有血水。自己，想喝血水，难道，连这个都没有？
难道，自己的笑话，就是，只有尸体，哪有血水？
瑞克狂笑。
笑声嘶哑。笑声疯狂。
那边，纳特躺在地上。他还活着。
身上的鲜血，静静地流动着。
现在，纳特昏迷不醒，或者，他受的重伤，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
杀了纳特，喝他的血，至少，自己就能有力量站起来，就能多熬过几天，或许，就能走出山林！就能活下去！
纵使自己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的！
死一个人，总比死两个人好！
瑞克颤动着手，慢慢地伸向地上的刀柄。
拿起刀，瑞克微笑，泪水流出眼框。
很好！理由很充分！死一个必死的人，就能救一个可以得救的人！
死有所值！死得重于泰山！
瑞克用力将刀狠狠的，扔出去！
泪水，流过微笑的嘴角。
我想做个好人，虽然我已经不能算是好人，但，我至少想做为一个人，死去。
纵死，我也不能失去人性!
瑞克躺在尸体上，渐渐地，眼神迷离。
我，想做个好人，做个好人啊，只是，真难……
……
……
……
……
这一天，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这一天，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这一天，欢声笑语，莺歌燕舞。
这一天，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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