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克冷笑道：“今天终于知道遇见什么高人了。”
罗得里克奇怪道：“你们认识？”
舒华解释道：“谈不上认识，曾经匆匆见过一面。”
罗得里克道：“那今天，你们是有机会慢慢认识了。”
瑞克隐隐知道，却依旧问道：“哦？是吗？”
罗得里克笑道：“今天你们两个可是大红人，谁不想和你们认识认识？别看现在似乎没人注意你们，其实许多人偷偷地盯着这里呢。只要你们面前一有空，立刻就会有下一个人过来。”
瑞克一听，对着舒华苦笑道：“原来大家都是来看我们这两只小猴子的。”
罗得里克惊叫道：“天哪！谁敢把你们两个当做猴子？你们能力突出，年轻有为，又受到高官的器重，简直是前途无量！你们两个就算今年不进国防部，那也会是地方的军事大员，手上握着雄兵无数，谁敢得罪你们？谁敢小看你们？”
瑞克心中微微得意。听着有这么点道理。自己一不留神，就快成为大官了？
舒华笑道：“罗得里克，我看，你才是前途无量啊。大明军事对抗赛，你轻易地就进了四强，那又岂能是用人才二字形容？称呼天才，还马马虎虎。只怕你还没有回国，迦那帝国的任命文书，就已经到了。下次再见你，我们就要称呼一声‘将军’了。”
罗得里克笑容满面，道：“客气，客气。”告辞而去。
瑞克喜道：“我们真的要当大官了？”
舒华转过身，深深地看着瑞克，淡淡地道：“你觉得呢？”
瑞克感觉到了语气中的讽刺，慢慢地冷静，笑容尽去，低头思索。良久，才道：“舒华，我们是不是该立刻回大福克斯城？”
舒华似笑非笑的看着瑞克，道：“看来你还不算很笨吗？”
瑞克拿起酒杯，遮掩自己的窘态，道：“其实，不是笨不笨，遇到从天而降的彩虹，每个人都会有那么刹那被迷惑住的。”
舒华道：“是真的看清事情的原委才好。”
瑞克苦笑道：“我已经想清楚了。这件事情有点复杂。别人以为我们会升官，可其实升官的理由不成立。我们剿匪是份内的事情，做了该做的事情就得到超乎寻常的奖励，这不合理。况且，剿匪的结果，只不过是我部被一群山贼打残而已。
在军方看来，正规军打不过山贼，那不是功劳，那是耻辱。虽然最后终究获胜，但损失大到不合理的程度。整个做战过程中，既没有出色的策划，也没有强力的攻击力，每次都中了强盗的陷井，每次都是靠运气才捡到一条命。什么军方未来的栋梁之材，简直就是两个废物！传出去，还被让朝野怀疑军方的整体作战能力？不罢免就不错了，还想升官？做梦吧！
从政治上看，某地出现数量如此庞大的山贼，只怕是弊大于利，这件事情是能遮就遮，能盖就盖，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那才是上上之策。大张旗鼓的给我们升官，那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嘛！
我很怀疑，到现在为止，那些来祝贺我们的人，究竟知不知道剿匪的详细过程。
文武双方，都没有意愿宣传这件事情，又有什么理由给我们升官呢？
所以说，升官的理由是不成立的。
至于国防部长对我们另眼相看。说到底，什么地方另眼相看了？唯一的理由，就是谣传亲点我们两个参加这次宴会而已。这能说明什么？
国防部长到目前为止，连我们两个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更不用说能力或其他了。难道就凭一份作战报告，就能看出我们两个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那我们在作战报告里杀敌数字多添一个零，把过程编得曲折离奇点，是不是就能说明我们是天下第一的军事家了？我绝对不相信有人会简单的根据一份报告，判断其他人的真实能力，并因此而提拔重用。
那为什么国防部长要亲自点我们的名呢？”
瑞克苦笑着扫了眼马休，道：“别人不知道，我们自己还不知道吗？那只不过是因为我们两个没有参加马休的队伍，国防部长大人，要借此警告葛兰将军，他的事情，自己都知道，别做份了！我们两个，只不做是正好夹在两个大人物之间而已。充其量，也只能给自己定位于‘敲山震虎’中的山而已。作用就是被人敲敲，发出点声音警告老虎。敲完了，谁会去注意用过的工具？
而且，我们还不能比喻成‘山’，山是高大的，我们两个，也就是两个破铜锣，勉强能发出声音。用完了，直接扔了就是了。以后要再用，随便换个新的。
本来，我们被利用一次，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不管国防部长还是葛兰将军，对我们的存在都毫不在意，几乎无视。我们可以潇潇洒洒的继续自己的生活。
可是，国防部长偏偏挑选了这个宴会把我们放在前台。葛兰将军是明白他的意思了，可其他人不明白！
简单的就以为我们攀上高枝了！要鱼跃龙门了！
羡慕的有，拉关系的有，嫉恨的也有！
大明人什么都可以包容，就是不能允许别人过得比自己好！
原本同患难同贫苦的人，突然间发达了，那怎么成？！我还没有发达，你就敢先独自发达？一定要把他拉下来！没我的份，你也别想！
那些本来还不如我的人，现在居然爬到我头上去了！那就不是拉他下来了，那是一定要把他踩在脚底，永世不得翻身！
任何人想越位出头，都必须受到严厉处罚！
这，就是我大明的潜规则！
没有任何人任何势力可以抗衡的规则！
你，我，他们，大明的每个人，都在遵守和执行的规则！
而今天，我们两个，居然就触动了规则！我们将被规则所处罚！
现在，这厅堂内，这京城里，这朝庭中，这大明的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想方设法的想找我们的麻烦，想拉我们下台，想在我们的头上踩两脚！”
舒华转眼看向四周。四周宾客谈笑风生。“瑞克，那些想针对我们的人，你，恨他们吗？”
瑞克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声音很轻：“我不恨他们！一点都不！”
“为什么？”
“今天，假如我听说有个幸运的人，马上就要从一个小小的百户，成为国防部的红人，升官发财指日可待。我同样会羡慕，会怨恨，会巴不得那人倒霉，会见人就揭发那人的短处，会找到机会就刁难那人，会因为那人下台而暗暗欣喜。
我和那些人，其实没有区别。
我，也是个小人，我也幸灾乐祸，我也嫉妒贤能，我也躲在人群中，攻击那幸运者。
在今天，唯一的区别，就是我从那群人当中走出来，成为一个幸运者。我又有什么立场，去指责其他人，对我的攻击呢？
那些事情我也曾经干过！
所以，我真的不恨他们，一点都不。”
舒华招手叫过伺从，换过两杯酒，随手递给瑞克一杯，等伺从离开，才道：“我没想到，你居然有如此广阔的胸怀。”
瑞克冷笑道：“你不用讽刺我，我没有这么伟大！我恨不恨他们是一回事，我会不会报复他们，是另一回事！想打击我，想把我踩到脚底，那么，就要做好被我疯狂报复的准备！别以为我会由得他们在背后捅我！我人站在这里，我的剑，也在这里！”
舒华看看瑞克的腰间，军官配剑早已在进门时交给了伺从。
“你觉得，我们该立刻回大福克斯城，避避风头？”
瑞克点点头，道：“我不认为我们两个在京城能得到帮助。回到大福克斯城，我们至少有军队做靠山。而且，只要我们摆明了没有从国防部长这里拿到好处，没有投靠国防部长，我们就会从别人关注的目光中消失。对我们的攻击，就会自然而然的消失。”
“办法倒是好办法，可惜的是，有个大问题。”
“嗯？”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瑞克的目光陡然一寒。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是的！是的！现在是身不由己！
没有国防部的命令，岂能随意离开京城！就算离开了，又如何？国防部一个命令，还不是得立刻象条狗一样，乖乖的跑回来？
瑞克叹口气。原来，目前，自己只能等待，等待国防部长表态。
国防部长说，你们两个，进国防部当官吧，自己就只能欢天喜地的去当官。
国防部长说，你们两个，给老子滚回去，自己就要收拾包裹立即走人。
假如国防部长不说话，把自己忘记了……
那就真的是谢天谢地了！这过个十天半个月，还没有关于自己的一点消息，那么，那些斜着眼，冷冷地注视着自己的人，就知道，原来，这只是个美丽的误会而已。从此，天下太平！
近门的人群，象波浪般，微微涌动着。几个人，破浪而出。
那就是国防部长？瑞克心中一动。
当先一人，走到大厅中央，向来宾祝词。
那人的声音很温和，声调平稳。大厅中几百来宾，有礼貌的保持安静，待他说完，才纷纷鼓掌。
瑞克离得较远，那是什么都没听到，只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必定都是些场面话，听与不听，无关紧要。
宾客们恢复了三三两两的闲谈，厅中的气氛，又恢复了平静。
国防部长和四支比赛队伍，亲切的交谈。四支队伍的队员们，不住的点头，两支国内的参赛队伍，更是神情激动。马休表现的无比崇敬，连瑞克这么遥远的距离，都能看到，幸福的泪水，在马休的眼框中打转。
“舒华，我真是佩服死马休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是个势力派明星。”瑞克和舒华并肩而力，无限感叹。
“学着点，等会大佬和我们谈话，一定要让大佬感觉到你内心的崇拜和激动，以及对大明的无限忠诚！”舒华保持着标准的微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瑞克还要再说，舒华道：“来了！”
瑞克急忙挺直了胸膛，用力微笑。
国防部长向着瑞克和舒华缓缓地走近。
瑞克能够感觉到，这大厅中，谈笑依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可一瞬间，瑞克感觉到了无数道目光，注视到自己的身上。这目光中，有猜测，有探询，有嫉妒，有疑惑，有仇视，有担忧，百种滋味，却唯独没有善意。
国防部长越走越近，直到瑞克和舒华的面前。
毫不停留，擦身而过。
瑞克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僵硬。
国防部长，居然连看都没看瑞克和舒华一眼。
关注瑞克的眼神，转眼消失无踪，再也寻觅不见。
瑞克紧盯着国防部长的身影，那在众多宾客中谈笑的身影，心中茫然若失。
舒华叹息道：“瑞克，别看了，这其实是最好的结局。”
瑞克收回目光，轻轻地道：“原来，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只要能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我都会感到兴奋。”
舒华向瑞克举杯：“为了我们还在人间，干杯！”
瑞克一饮而尽。
又一次看向国防部长。
那一刻，国防部长和自己擦身而过。
那一刻，天堂和地狱，距离自己，只有，零点一公分。
……
……
……
……
这一天，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这一天，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这一天，欢声笑语，莺歌燕舞。
这一天，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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