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蝴蝶 第三章 出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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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可以改变吗?或许,但改变过的历史还是历史吗?
——苏瑛
苏瑛恍恍惚惚之中,仿佛觉得被人背着走了许久。崎岖的山路上下颠簸不已,趴在澄观身上的苏瑛却如置身在摇篮中一样,他居然睡觉了,抑或许是昏沉沉的晕了过去。
直到有人在耳边呼唤自己,又被掐了一下,苏瑛才幽幽转醒。
觉远和尚因见这人睁眼,又命弟子取来一碗清水,小心喂了几口,见他颜色稍济,柔声问道“檀越哪里人氏?”苏瑛因在山中困了数日,体虚气弱,又急火攻心才晕倒的。几口清水咽下,才觉稍加心安,朦胧的看着周遭的一切。
一座大殿,中间塑着丈许来高的坐佛,在数盏油灯辉光之下,佛像身上的颜色也斑驳溜离,左右灵幡虽清洁却是洗得发白。供着缺了一角,木香炉里燃着一柱香,没有烛台,代替它的是两块大萝卜,上面插着两根燃着的蜡烛棍,想是一座旧庙吧。大殿之上,或坐或躺,都是些穿着古装的人,也大多蓬头诟面,脸有菜色。一些小和尚穿行期间,或送水送粥,或替他们敷药包扎。
苏瑛开始还以为置身于电影或者电视剧的拍摄现场,但奇怪的是没发现摄像机,也没有导演、剧务一行人等。正没理会处,却被人叫住了。
“噢,请问师傅,这是哪里?”苏梦枕没听清楚觉远的话,反道也问起他来。
觉远和尚见这人说话了,也心中稍慰,只是这人说话的口音却也颇为怪异。当下也没多想,只回到“这里正是普济寺。檀越,哪里人氏?为何流落于此?”。看到苏瑛那柄钢刀之后,觉远和尚觉得此人来历不凡,也许是世家子弟遭了劫难。
“普济寺?哪个省的?”苏瑛还是没有回答觉远的问题,又问了一问。
“哪个省?”觉远和尚心中一怪,又上下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他身上虽衣衬破烂,但形制却也十分怪异(觉远当然没看过现在时装),说出的话虽听得懂,但又口音却感到很是别扭。幸好觉远和尚佛法精深,并不以此为杵,回答到:“这里属济南府管辖,京东东路。”
“路?”在苏瑛有限的历史知识中,不知道是宋或者是元两代有这样的行政区划,莫非………
“借问,今年是哪一年?”
“大宋宣和三年。”
“大宋?宣和?!”觉远和尚的回答对于苏瑛来说不疑是晴天辟雳。“我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回到宋朝了?!”苏瑛眼晴直勾勾地盯着觉远和尚发楞,脑中一片空白。苏瑛突然感觉到身体轻了起来,他周围的人们宛如坐在地铁里看到的一样,面目只是一团一团的白里带黄的颜色,被什么东西激荡着似的向后流动。他一丝一毫的思想也没有,脑子里空洞洞的,只有一颗心脏在孤独的亢奋的跳动着。紧接着手脚肌肉一阵痉挛,双眼一翻,又昏过去了。
“檀越!檀越!……”觉远和小沙弥的呼唤在苏瑛的耳边越来越远。
觉远和尚因见苏瑛呼吸尚有,脉博沉稳,知他是惊骇而晕,于性命却无大碍。掐仁中又将苏瑛唤醒后,命弟子取粥而喂之。因柔声道“檀越这是急火攻心,却也不妨。且在寺中好生将息,勿要胡思乱想,待檀越身体康复后再做计较。”见苏瑛只闭目不答,也不作怪,只吩咐弟子众人好生照料,就忙其他事务去了。
苏瑛半碗粥入腹后,也稍稍安定下来,却睡不踏实了。天使其怪,居然回到北宋未年的事实,纵然苏瑛生性淡薄,读书养气,也是好久不能接受。
有宋一世,经济文化异常发达,封建经济日趋成熟,已经具备了资本主义萌芽发生的土壤。而朝廷却偃武修文,以义理治天下,以至民气渐至柔糜,尚武风气丧失怠尽。对北方少数民族的步步紧带一味柔忍退让,也丧尽天下民心,终至倾覆。不但使皇汉同胞忍受近百年的异族统治,而且丧失资本主义在中国延生、发展的千年难遇的机遇;也丧失了中华大国再一次领袖诸国,统御万方的机遇。中华民族在历经千年痛苦的探索之后方再找到复兴的道路。
想到这里,苏瑛不觉脑门一阵发紧。同时心存一念,难道天意如此?可自身并无长处,这千年知识的积累又如何在这封建礼教森严的社会中施展?不知《新宋》中的石越可在?如他在,凭借着这“近千年”的交情,好歹也在他手下谋个差使。但谁知道在无数个平行世界中,自己回到的哪一个?又如何恰恰是石越回来的哪一个?
一个接着一个问题涌上心头。苏瑛此时心智尚未全部恢复,只觉得睡意朦胧,最后定下一心,“了解这个世界再做打算。”想罢时分,却已东方微白,便胡乱睡下。
因心事初定,这一觉苏瑛也睡得平稳,待到醒时,却也是日正中天了。
本来苏瑛身体并不算病弱,只是在山中受苦了多日,又遭时空变化,心事磅礴,稍安定下来后,却也无大碍。吃了几口澄观送来的粥后,苏瑛问道,“小师傅,当朝石学士还在否?”
“石学士?”澄观收了碗碟,稍楞一下“如今只有蔡学士,童大人,却也没听过石学士。”
“石越、石子明,著作等身,同进士及第、朝请郎、白水潭学院山长、特赐出入禁中侍读、赐金鱼袋石山长不在了?”
“施主,小和尚不认得石学士。”澄观只道苏梦枕心智模糊,胡言乱语,“施主莫多想,好生将息是正事”。
一种失望袭上心头。石越之才,苏瑛想来十倍于已,若在他手下能谋个差使,也不用再受多少苦累。“不过石越来时,是宋神宗熙宁年间,而今却是徽宗宣和三年。石越若在,只怕也是七老八十的老头了。”想到此处,苏瑛不觉硒笑一声。
山中空气清新,寺中虽粗茶谈饭,却也合了苏瑛的胃口。加之僧众倍细心照料,几日之后,苏瑛便也恢复如初。觉远和尚师出少林,拳脚棍棒功夫也甚是了得,苏瑛闲来无事,也曾讨教几分。只是觉远和尚问及来因时,只好说自己失忆了,又把几日来编好的姓名、表字报上。这离乱世界中,如此遭遇的人也在不少,觉远和尚佛门弟子,慈悲为怀,却也不计较这些。

将息得半月有奇,这里的话,苏瑛也学得不少。想英语六级尚且通过,本民族的语言断无难学之理,只是遣词造句上还是有不少造次。世风民情也通过避难进寺山乡民口中得知不少。左右无事,苏瑛帮衬着诸位僧众照料难民,上山采药,虽过得辛苦,到也心安理得。
如此又过了十余日,辽兵袭扰也有所收敛,又值春日,那些百姓终也惦记家中田产庄稼。于是扶老携幼,几日内竟都回归家乡了。苏瑛身体已是康复,却无理由再厚着脸留在寺中蹭饭。这一日一向觉远和尚辞行。
“檀越欲往何处?”觉远和尚苍然古貌,秋月笼烟般的眼睛里却依旧微笑镇静。
“不拘哪里,随遇而安吧?”想到这个世界上也只有自己真正孤若伶仃、无亲无友,苏瑛不禁苦笑一声。
“我观檀越并非凡人,”觉远和尚微微一笑,“虽然一时浅住,想来日后必有作为。蜗居小寺,却也不对。”
“承大师相救,大恩不言谢。只是苏瑛一介寒儒,只怕大师错爱了。”
“檀越不可妄自菲薄,”觉远和尚取出几许铜钱,“山野小寺,只有这些铜钱聊为程仪,檀越不必推却。”
住了多时,苏瑛已知觉远和尚精通禅理,不是虚言狡饰之人,当下也不推辞,只道了句“生受大师了。”又长身施了一礼,迤俪走了。
望着苏瑛渐行渐去的背影,觉远和尚双手合什,“阿弥陀佛。”又缓缓抬头,说了句让众弟子十分费解的话,
“如天下苍生如何……”。
苏瑛此时已是宋人打扮,一身素襦乃是觉远和尚所赠,穿在身上飘飘洒洒的,倒也有几分读书人的清淡神韵。只是路费并不丰裕,拢共不过三小吊铜钱。即然此地属济南府管辖,自然先去济南府,也好谋个生计。
嫩绿的江水,鹅黄的柳枝,和煦的春风,这一切都那么的真实自然,让21世纪久居城市,备受环境污染之害的苏瑛不觉心旷神怡。然而一路上逃难的汉人、荒芜的田野、破败的村镇又让他伤感不少。直道目前为止,他依然把自己当作一个历史的旁观者,尽量不影响历史的发展是他作为一个学者自觉的要求。
“你的到来对世界意味着什么?是你选择了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选择了你?”一路上见流民不绝,良田荒芜的苏瑛不停的问自己。
“你真只是个历史的旁观者吗?”尊重历史的苏瑛起先还存着任其自然念头,然而这样惨痛的历史还要让他放任的发展吗?既然自己出现已经不是原来的历史原状,那么自己为什么不能创造自己的历史?
想到这里,苏瑛不觉一怔,既然自己的到来已经不是原来的历史,那么创造自己的历史何不可?毕竟这段自己创造的历史以后还应当是“原来”的历史!历史学家评论历史的得失,那么自己又如何不能把这样的评论赋诸“现实”。
想到这里,已解开心结苏瑛不觉神清气爽,加快脚步。
约莫行了一个时辰,苏瑛不觉进入到一个山谷之地。正当他稍停脚步观察地形山时候,眼前站着几个手执刀抢的汉子,破衣烂衫,正歪前脑袋看着自己。
“响马!”苏瑛见到这些人后的第一念头。在21世界里虽世风日下,各种刑事犯罪越来越多,但大白天里遇到劫道的却也不多。饶是苏瑛跟着觉远和尚学习武术已有月余,身手有些长进,也不觉有些胆突。
只看那些汉子缓缓走过,嘴里却说着“这几日没有肥羊,倒遇见个穷措大,不甚化算。”领头的是个瘦高个,光头没戴帽,只用个草棍当作发簪别在头上。身上也只一般的青色布衣,有的地方露了线,只两只眼晴却也有些神彩,左额上有块小疤,算是有点破像。这人一眼看见苏瑛腰间别的刀,稍稍有些吃惊,却也只顾说到“不想这措大有把好刀,也值些银子,今日算不得空回。”各人自顾接茬,相互说和着。
“这汉子,你可是要劫道?”事已至此,苏瑛反到镇定下来。
“放下那把刀,饶你条活路。”领头大汉将手中的剑虚劈一下,“否则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见刀好,便来拿,只怕你拿不得。”苏瑛诈着胆子也反唇相讥,左手已将腰中“守藏”解下,握住刀柄。
“好羊枯,吃俺一剑!”那领头汉子一个纵步跃到苏瑛近前,搂头盖顶一剑劈下。
苏瑛错步闪身,“守藏”出鞘,一道寒芒,反手一刀正砍在那大汉的剑上。“当”的一声,那汉子剑被砍成二断。
“啊!”那汉子怪叫一声,闪身退了出去,只看着手中半截剑发愣。北宋末年,中原地区制造兵器的技术并不如西夏,大理等少数民地区。西夏、大理的钢刀远此宋朝的铁刀锐利的多,强度也高的多。何况苏梦枕手中的“守藏”是用21纪世高级工具钢经现代科学技术精心锻造的,寻常刀剑岂是对手?
苏瑛本不欲伤他性命,他也道这些人多半是穷困所致,无奈才当了强盗。故此只断其剑,吓唬他而已。见一刀得手,苏瑛心中大安,只按刀不语。
那大汉狠狠把断剑往地下一扔,叫道“兀那措大,凭着宝刀,俺打你不过。你且休走,待俺去请俺哥哥来会你!”当下也不顾其他喽罗,自奔向山上。那一众喽罗被苏瑛一刀镇住,却不见大汉吩附下步行止,进退不得,只防着苏瑛乘势杀将过来。
苏瑛赢的也是侥幸取胜,只知此地不可久留,急欲脱身,被众喽罗拦住,也顾忘不了许多,挥刀猛砍。一时间尽是被“守藏”砍断的残刀、断剑,满天乱飞。
“兀那措大,休要猖狂,俺哥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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