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没有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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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我会死去,但是没有。我以为自此将再也无法见到阿Sam,也没有。当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的身体痛的要命,好象被人撕裂了很多块,稍一动就是撕心裂肺的痛。头也晕乎乎的,跟踩了棉花样的。而阿Sam就守在我身旁,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我,观察着我的行动。
“你动了?!太好了!”
他欢呼着,雀跃着,象个孩子,那双赫眸由于兴奋而奕奕生辉。
是的,我能动了,我并没有死。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带着一些凄然。可是阿Sam的左脸却有一块淤青。嘴角的血渍没有了,但仍是有些肿胀。是那些人,是他们打阿Sam的。我伸出手,想去抚摸他的脸,想给他一些哪怕是丁点的温暖和安慰,但是我的动,却让我迎来了更大的痛。
“你别动,知道吗?好好的。刚才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他哀哀的说。
阿Sam,没有我,你会心痛吗?没有我,你会伤心吗?泪,大颗大颗的泪滚落脸颊。我想说,阿Sam,我以为我自此将再也不能看到你,我以为自此我将永远离开你。那么,我该怎么办呢?我很害怕。我怕我对你那么多的依恋你都不知道,我怕我那么的在乎你,你也不知道,我更怕,你永远不知道有一个叫阿若的女子曾那么执着的爱着你。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的所有的事了。
在鱼缸落地的那一瞬间,阿Sam和那帮人打了起来。但是,终归对方人多势众,人被他们狠揍一顿,朵朵也被他们带走了,整个屋子被砸的稀巴烂。那帮人一走,他开始发疯般的找我,房间被弄得一团糟,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在一堆杂物中找到我,而我的身体已经不动了。
他说,他很害怕。当看到我直直的躺在那里,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他从来没有那么恐惧过,他说我在他心中,早已如家人一般,他不能看着我离开。
他跑进厨房,找可以盛水的容器,他要把我救活,他不想我就此死去。
当阿Sam跌跌撞撞的跑进厨房,厨房里也是一片狼籍,找不到一片完整的东西。好不容易,他在橱柜的一角找到一个小脸盆,它的质地让它免受了灭门之灾。
他盛了水,小心的将我放进去,他想只要有水,我总能有一线希望的。他想,这么短的时间里,我总会有机会再生的。把我放入水在中以后,他开始寻找灰条。把灰条放入水中以后,看到我们两个躺在水底一动不动的样子,阿Sam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把我们带到蓝屋子里,坐在地板上,怀里抱着我们,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企求奇迹出现。
他说,他不敢眨眼睛,怕在一眨眼间,我就不见了。而他就再也见不到他的宝贝,他的蓝公主。他说他就那样坐在那里,怀里抱着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半个小时,在他的眼中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他说,他求过上天、神灵了。他说,只要我能活过来,他什么都愿意失去。他说,我本来就孤零零世上一个人,无牵无挂,这个房子也本不是他的,都拿回去好了,让他当乞丐也行。而我,是他在世上唯一的牵挂,因为只有我对他无所求。
时间一点点过去,失望也一点点袭来,他的心也一点点的沉入海底。当看到我动了一下,他觉得自己重新又活过来了。他说他又看到了希望。
阿Sam,我哭着看着阿Sam,我不要你对世界失望,我们还有很好的未来。那颗“海王之星”不是能懂得主人的心事吗?我要它知道,我要回去,我要做关若若,我要我们以人的方式重逢,我不要我们总是在河的两岸。
无论你曾经做过什么,也无论你现在在做什么,我只要你好好的,健康平安的站在我的身边。我们会有美好的未来,我们会有一个温暖的家,我们会重新拥有阳光,而黑暗会远离我们,直到永远。
灰条呢?灰条哪去了?我试图能看到他,能看到他那张世俗的微笑。但是,水中只有我一个。
灰条没有醒过来。严重的缺氧让他去了天国。他失去了做为一条鱼在这个世界存在的理由。其实我是羡慕他的,羡慕他即使是做为鱼也是那样的快活,简单的要求,简单的目的,简单的生活方式。我希望他快乐,即使是在天国,无论是做为鱼还是做为鸟,抑或只是一颗微笑的尘埃。
生活又恢复了当初的平静。阿Sam连续一周都没有去上班。我知道他是不放心我。我的身体没有恢复之前,看来他是没有心思离开家了。
阿Sam本来就是心思重的人,话很少,基本没有什么朋友。除了朵朵,我没有见过有人来过家里,他也从来不说自己有什么朋友。朵朵说过阿Sam是很好的人,很爱帮助别人。他当然是了,如果他不帮朵朵,也就不会给自己招致这么大的麻烦,而我也不会因此受伤。但是,朵朵呢?她又没有怎么样?她好吗?
阿Sam没有提到过朵朵,好象根本就没这个人似的,也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只是担心着我。每天的时间都花费在照料我,和我说话上了。
阿Sam和每个孩子一样,有着美好的童年。在父母的呵护下无忧无虑的生活着。他的父母都是中学老师,也为他规划了他们心中阿Sam的将来的美好蓝图。阿Sam和我同岁,也就是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和我一样,中学、大学,然后工作,上班、谈恋爱,和所有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的轨迹一样。

但是在他12岁的那年,父母在一起交通事故中双双身亡。都说妈妈在哪里,哪里就是孩子的家,而在一天时间,爸爸、妈妈都忽然不说话了,无论他怎么拉着他们的手,无论他怎么哀求,他们都一言不发。冰冷的手的温度是阿Sam对父母的最后的一点记忆。从那一天起,他的家就没有了。
爸爸、妈妈都是独生子,家里的亲人都去世了,没有人能够收留他。他成了无人照顾的孤儿。他没有地方可去。一个人呆在他家的房子里,这个房子曾一度充满了爸爸、妈妈和他幸福的笑声,而现在,却空的吓人,静的可怕。
他依旧每天背着书包去上学,他试着学习自己照顾自己,他想他是可以的。可是,再干净的小脸依然遮不住没有妈妈照顾的痕迹,再怎样的轻松依旧留下他脆弱且需要关怀的怯弱。毕竟,他只是一个12岁的小孩子,毕竟他仍是一个没有能力照顾自己的孩子。
学校领导出面了,找到了他的一个远房亲戚,恳求他能照顾这个失去父母的孩子。亲戚欣然答应了。一度,他以为他又有了家;一度,他以为从此,他将再也不用独自面对黑暗。可是,他幼小的心怎能揣测大人的**,他单纯的心怎能知道大人的意图。他家的房子,他父母的工资、毕生的攒存的积蓄以及事故赔偿金换取了他在亲戚家短暂的几年有“家”的日子。
他说,没有什么比冷漠更让人觉得可怕。
如果不是因为家里那些物质的东西,相信那个远房亲戚是绝对不会收留他的。亲戚家中本来就有一个小男孩,年龄比他小。他说人的自私性让小男孩无法接受家中多了一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人。他怕他来抢走本属于他的东西,更怕他的父母会多看阿Sam一眼。那么小的年龄,那么深的心思。他用他所有的智慧来制造麻烦,从而嫁祸给阿Sam,以便让父母责罚阿Sam,讨厌阿Sam,从而赶走阿Sam。
很快,亲戚失去了对阿Sam最后的耐心。他们对他视而不见。就象他是空气,就象他根本不存在。没有人问他吃饱了吗?也没有人问他要不要添衣服,更没有人问他上学要不要交学费。
三年,好可怕的三年。阿Sam说他告诉自己要咬紧牙关,他要等到可以照顾自己的时候才可以松懈,他要等到自己可以照顾自己的时候,力量强大到可以的时候才向他们要回属于他自己的东西。所以,他一定要努力,一定要努力,不可以放弃。
初三毕业的时候,亲戚说,你现在可以走了,因为你可以自立了。他跪在地上,求他们,说他想上高中,高中一毕业就离开他们,求他们再照顾他三年。他知道,如果现在离开,他们不会可怜他一分钱,也不会给他一分钱。事实是,他的揣测一点都没错,他们根本就是想让他静身出户。
阿Sam跪在地上求了三天三夜,直到最后昏过去。他们终于勉强留下了他,答应可以让他上高中,但是前提是他自己挣学费,理由是他父母留下的钱已经用完了。他惨笑,三年的学费、生活费,他一个小孩子,能用的了多少。
高中三年,他利用寒暑家,甚至自己晚上学习的时间去打工,卖报纸、擦汽车、给做学生用品的商家搞促销。但是,值得欣慰的是,他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好。一直都是班里的前五名。但他知道,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只有考上大学,只有拥有了一张大学文凭,他才可以出人头地,才可以真正实现自己照顾自己,自己真正强大。
但是,他很担心,如果真的考上了,学费要贵很多,根本不是中学所能比的。那么到时该怎么办呢?他打工挣来的那点钱连零头都不够呢?
没有人知道这个少年眼中比同龄人多出的成熟,没有人知道少年眼中的忧郁从何而来,只是知道,他是个聪明的少年,同时是个沉默的不爱说话的少年。整个中学时代,他没有朋友,亦没有笑容。孤寂的中学时代,是他给自己的一段生活经历给的批注。
但是,在少年的心中,隐隐还有一丝希望。那就是希望自己考上名牌大学,亲戚可以再支持自己一段时间,父母的积蓄和他家的房子那可是很大的一笔钱的。哪怕他们能支持一年也好,这样自己可以通过打工或者其他方式来供自己上学。总之,他一定要坚持,坚持到大学毕业。
他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他想只要自己拿到高校的录取通知书,他们一定会再重新考虑的。
他的勤奋终于开花、结果。他被北方的一所名牌大学录取了。当他拿着通知书回到家的时候,发现他的东西装在他当初来到这个家的时候的皮箱里,放在门口,而家中的锁已经被换了。也就是说,他再也不能进那个家门了。
秋天的雨总是格外的多。他拖着箱子,雨点打在他的身上,湿透了单薄的衬衣。那场雨,那么冷,每一个雨点打在身上,都好似要渗入骨头一样。阿Sam说他冷,特别的冷。他说他的手特别冰凉,象当初最后一面见到爸爸、妈妈时,他们的手的一样的温度。
他说,我冷,真的很冷。在秋天的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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