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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城市:无言的谜语
「文/忽如寄」
每个人都有倾诉欲,太多的话憋在心里,是一件伤神的事情。倾诉是生活的一种状态,无语是另外一种状态,因为总有些人拒绝倾诉。一个给自己取名为“无言”的人,显然不是真的无言,而是选择了沉默。
一个人沉默的久了,就成了一个谜语,所以沉默的人总是令人难以猜解。慕容无言便是这样一个谜一样的女子,深深闭了门,让人站在门外猜谜,决不给谜底。
韩云波教授在评论大陆女子武侠创作时,说慕容无言是个异类,因为她没有选择诸如沧月的感性、步非烟的奇丽等女性化的创作方式,而是写着现实意味极强、深沉顿挫的文字,我妄自揣度韩老师的话,觉得韩老师其实想说,一个女子笔下,怎么可以显出一种男权社会视角的人文关怀?
拿深刻当写作特色,无疑是一种冒险,但这个女子甘于冒险,于是在慕容的小说里,深刻被进行到底。无论是《唐门后传》、《胭脂扣》,还是《钱塘一战》,都可以在朴实的文字背后,寻找到一丝淡淡的对人性的忧虑,当然这种忧虑中始终包含着希望。
人之初,性本善,慕容无言显然是相信这句话的,就像我们一直坚信每个人都有着侠义的风骨,从农业社会到网络时代,无论万千世相如何变迁,这一点不会变。
在女子武侠群体中,慕容无言是一个另类,但是放到武侠文学发展的大环境里,慕容又是最为传统的一个。当别的武侠作家手法越来越新奇的时候,慕容的小说还是走着传统武侠的老套路,小说中的人物形象、故事情节、文字结构,都一板一眼,中规中矩。
这样的小说在今天看来似乎有点落伍,但是慕容的每一篇作品都还是那么令人动容,很多年轻读者来信赞扬慕容,这给了我们和慕容同样的信心:在传统武侠的基础上写作,依然大有可为。
大多数武侠小说,不管是依托真实的历史,还是架空,都下意识的选择了中国古代社会作为基本背景。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更准确的把握古典意象。慕容则很少触及琴棋书画式的故事,她隐隐在抵触那样一种被人用滥了的古典美感。
在网上,慕容的小说大都是近现代题材的,且都是细致入微地书写现实,韩云波教授很看重这一点,认为慕容拓展了武侠小说的空间。慕容无言说,为什么武侠小说非得是冷兵器时代的?这句倔强的话,在《钱塘一战》的结尾得到了体现,慕容用一支火铳,终结刀枪的对抗,这其中的象征意义,不言自明。
慕容无言一直生活在天津,作为她的责编,我恰恰也在天津度过了四年大学生活。同为直辖市,天津没有北京的雍容高贵,也没有上海的繁华旖旎、重庆的热情奔放,但天津是一个最为平民化的城市,不瘟不火,平淡无奇。在天津,再多的高楼大厦拼接到一起,都不会成为钢铁丛林,依然是市井。所以只有天津这样的城市能造就慕容无言的风格,淬炼出如此实实在在的文字。大隐隐于市,市声喧哗的天津城,刚好能容纳慕容这样的女子,并给她“无言”的权利。

慕容坚守着这个权利。在《钱塘一战》中,绝少见到情绪化的文字,作者不去议论,也不去抒情,甚至把小说中主人公的情绪也都给收敛了起来。于是我们看到一个内敛到极致的张寅生,默默行走在江湖间,任别人去误会(杜秋兰是个代表),却不作任何解释,只留一个任性的外表,虚掩住遮挡谜语的那扇门。
但毫无疑问张寅生是那种彻彻底底的侠客,在我们看惯了脸谱化的的大侠之后,来看这样一个睡觉打呼噜、吃饭占便宜、邋里邋遢的侠客,是否感觉更为亲切真实?武侠小说是一种特别的童话,这几乎已为举世所公认,但就有慕容无言这样的另类,淡化了武侠小说的童话色彩,把武侠从天上拉到人间。这种市井情怀,导致我在品读慕容的小说时,总是不自禁地想起天津城和城里的那些人那些事。
前些天,慕容给我和清欢寄来一盒“泥人张”作为新年礼物。“泥人张”是天津的特产,跟狗不理包子、十八街麻花一样,简直要成了天津的象征,慕容在有意无意之间,用几个泥塑的小人,强调了平民的市井乐趣。
那盒“泥人张”中,有一个读书郎,还有一副两位老者对弈的组像,都是安安静静的,我不由要去想象,慕容漫步在天津古文化街给我们选礼品的时候,怀着怎样一种冲淡的心情。她本冲淡,便觉得她的朋友也应该是冲淡的,这即使是误会,也是让人欣慰而温暖的误会。慕容特意将那个读书郎指给清欢,说那符合清欢的形象,清欢很是得意了一下,但我想如果我给慕容选礼物,恐怕也会选这么一个读书郎,只因为,太相像。
想起在天津的慕容,我总是有些遗憾,也许我们早在几年前就在某个街头偶遇过,也许是在古文化街的小铺子里,也许是在南市的小吃摊前,也许她就是某个不招摇不起眼的女子,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步履安详,神色淡泊。
回到文章开头的那个比喻,慕容本人就是一个无言的谜语。这个谜语至少我是猜不透的,问清欢,他也语焉不详。沉默对沉默者本人来说,其实应该算一种力量。当这力量膨胀起来,沉默者自有他自我消解的出口,电影《花样年华》中的周慕云,选择了对着树洞说话,而慕容选择了写作。周慕云对树洞说话之后,会把洞口堵上,好在没有一个洞口供慕容封堵,她的写作是公开的,我们猜谜也便有了线索,慕容的作品越来越多,终有一天,也许我们可以窥见谜底。
对慕容这种沉默的奇女子,没办法不抱有期待。
有侠友说,像慕容这样写武侠的人多了,会影响武侠小说的新鲜感,但像慕容这样写武侠的人没了,会是武侠文学的悲哀。此言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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