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命运昭示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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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时代的亮亮搬了新家,他一直希望外婆能和他们一起住,但是外婆一直不愿意搬。
他每个周末都去看外婆。
外婆住在一间老式的瓦房里。她坐在木质的布沙发上,上面铺着手工钩织的白棉线蕾丝垫,眯着眼打毛线,花白的头发有些凋乱的飘散着。平时就是一只大猫陪着她。养猫的人性格里都有一种孤傲。亮亮的到来,她依然是那付平和而镇静的神色。
不过从外婆的眼里,看得出她很欣喜。在她的面前,亮亮永远是小孩子。她有很多故事要给亮亮讲,外婆的故事很多,故事都和Z城有关,是她的亲身经历。
八年抗战中,我们Z城是遭受日寇野蛮轰炸最多,规模最大,持续时间最长的城市。大批的飞机在头上飞过,高射炮,燃烧弹一串一串的发着,红色和黄色的火球,像一条条长绳似的撕扯在这座城市的上空,无数母亲、孩子、老人和猫狗被炸得血肉横飞,我们的家变成了掩埋死尸的瓦石场,在公园的树林花草下,混合着人血和脑浆……
街口是一片废墟,被炸毁的房屋还在燃烧,散发着阵阵的焦糊味,地上满是碎片,有人在寻找着亲人的遗体,一次次无家可归,人们没命的跑,呼儿唤女声,叫爸喊妈声,妇女的尖叫,婴儿的啼哭声不绝于耳。我们拥向临江门,踏着死者的身体过去。一轮圆月照在江面上,照着无家可归逃难的人。
外婆很动情,亮亮搀扶着她,她继续说着。
轰炸在继续,敌机的轰炸更加疯狂。‘什么都不要怕,日寇这么疯狂的轰炸,正说明了他们的胆怯。’诗人在高台发表演讲。
实业家们振臂高呼:‘绝不屈服,绝不搬迁,绝不休市,继续运作。’
抢救伤员的义工们,在烟火中奔跑。
滑竿的轿夫们,早晨吃一碗面,晚上吃一碗面,一天八个铜板,甚或,一天不吃什么,瘦弱苍白,但是他们担起了,一些重要的物资运转在他们的肩膀上。
在废墟上,防空洞前,红巾在人们手上传递签名……
外婆,对Z城充满着感情。
外婆拿着她做的点心塞给他,很甜,很细,有特殊的清香味。
亮亮的籍贯是在唐山,一个经历过大地震的城市。至今为止,他只是是初中时代去过唯一的一次。
坐着火车,经过白天黑夜,那个地方,看不见山,空旷开阔,又灰蒙蒙一片。房子都是一排排平平整整的,极其相似。有奶奶,有大舅,有二姨,有堂兄妹,他们都在大声说话,带着浓厚的卷舌头的味。
那是冬天,大家在屋里穿梭着。奶奶最忙,她手脚麻利的做家务,还要管孩子们,堂兄们长得很高,要带他出去玩,外在飘着雪花啊,他不敢出去,透过窗户玻璃,看着他们在冰天雪地里掷雪球,堆雪人,滑雪撬,兴高采烈。晚上,他躺在厚厚的棉花被里,那厚重的棉花被压得他喘不过气,露出的头在外面那么冰冷,看着外面透来神秘的点点红光,他一次有思念的感觉,是对Z城的思念。
在老家的冬天,他几乎无法起床,一直看着屋檐结着长长的冰榴子,窗棂隙处还有白晃晃强光映目。
虽然怕冷,但北方雪景这一幕,让他亲切和快乐。雪花含有无数的结晶,一粒结晶又有好多的面,每个面都发着光,雪显得那样洁白。
母亲急匆匆的赶过来,一定要带他一起回去,亮亮的外婆去世了。已经是初中生,长高和许多的亮亮哭着喊,外婆,外婆!那是他一次体会生离死别的含义,他知道他回去不能和外婆睡在那张像船一样安全的大床了……

他只会说Z城话,他的精神,他的整个世界也和那里有关。他觉得那里才是他的家。
天气已经回暖,北方的风沙,干糙之外也有春红柳绿,他到屋外院子里采了一朵刚盛开的小花,别在奶奶胸前,小花喷喷的香,他对奶奶说:我考上大学后再回来!
回到Z城,安排了外婆的后事。在外婆的老房子里,他和妈妈整理着遗物。
最珍贵是外婆的哥哥,一个很多年就就牺牲的革命烈士写给老祖母的信。
信被外婆精致的装裱着。里面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字,与背面一张发黄的模糊的老照片遥遥呼应,像是一种指示、一份说明、或是一段渊源。
信上的上的字很漂亮,充满灵气。亮亮细心地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着,妈妈陪着他读点。
母亲大人,见信如响,儿近日天天与敌恶战,儿参战百次,多次濒临死亡,濒死而不死,是老天垂悯,留我一命以报国。只是家中老母,娇妻幼儿,儿不能在家尽孝尽责,常常悲伤。这次与敌军作战,更是疲惫之极。但转念想此国家民族生死之关,大敌当前,国难当头,儿一日不死,必尽一日杀敌之责,敌一日不去,儿必以忠贞至死。只是不能照顾家里,心里深感不安,即使轰炸疯狂,生活艰难,望家人多保重,亦怀有希望之心。遥看儿破军杀敌,即令马革裹尸,应是家门幸事。
妈妈读着读着,就哭了,哭成一个泪人。
亮亮他感悟到在妈妈的家族,在他的血液中流淌着一股刚强的意志。
如今他长大**。回想起外婆,回想起家里珍藏的那封宝贵的信,他一直恨自己,怎么会想有一个男人来依靠呢?他一直想用想用不断进取精神淘清自己心头对男人的依靠,或者改掉自己爱男人的丑恶陋习,但是他做不到。他恨自己,这场漆黑对于他像是一场个人灾难……
亮亮在漫漫的思绪中,小龙给他发来短信:亮亮,下班了!
嗯,你也早点下班。
晚上网上见!
好的,网上见!
和小龙通着短信,亮亮心里似乎好一点,但是他的悲痛却更多。他恨自己对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异地男生是如此依恋,他恨自己是一个无法改变的同性恋。
他不知道自己的优伤为何如此之多。他跑去嘉陵江,来到岩石和沙砾裸露的江岸。江水滚滚,空气中充溢着江水拍打两岸泥浆的气息。他在江唱起低迷忧伤的歌。没有人,没有酒,他长大了,也成熟了,身高178的,高大英俊,堂堂正正的一个男人一下子在那里淘淘大哭的起来。
面对着嘉陵江亮亮擦干了眼泪。只是自己!亮亮默默叹道。他从小一直想用不断进取精神淘清那从心头的带着漆黑于他本人像是一场灾难。他这样认为。但是,这种渴求,对身边有一个依靠的男人的心理,无法摆脱。
亮亮站在江边的高外,远眺远方,地势高耸的山中之城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如诗如画,美不胜收,而云遮雾障梵音袅袅的长安寺,虚无飘渺,如人间仙境……
也许,是一个同性恋。也是命运的昭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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