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过完了周末，亮亮又要回Z城了。
送亮亮到车站，小龙的心里隐隐作痛。
亮亮上了车，就在靠窗的位置，小龙抬头看着他的时候，他也专注看着小龙。感觉彼此是阳光下的一个影子，隐藏在这里，是心里隐藏着的温柔。小龙的眼里闪闪发光，亮亮感到有些剌目。
小龙感觉亮亮就是耀眼阳光下的一处阴凉，远甚于绿树下的浓荫，在这夏天站在太阳底下，只要看得见他，心里立即停止的燥热，脸上积蓄发烫的阳光也会渐渐消去。
四周变得很安静，车窗外，流动的风景徐徐荡开，喧嚣声完全听不到，随着亮亮的坐着的车渐渐的消失，无声的落莫。
送走亮亮，是周日下午。小龙一直骗家里是住在公司宿舍，不敢说自己是在外面租房子和情人约会。当然，因为情人是男的，如果是女的，如果他喜欢男生，他早就心欢意乱地领着回家了。
回到了家，小龙想抱抱爸爸，也想抱抱妈妈。他们从农村出来做生意，为了自己这个独生儿子的成长，付出了很多，如今都渐渐显出了老态。亲近父母，父母身上有他很熟悉的味道，自己也一样，是父母遗传的，血脉里永藏的。自己当初从一个小肉团团从母亲身上诞生下来，在父母细的呵护下，转眼间，已经长成了大人了，时间多么快，生命又是多么神圣和奇妙的一件事。
在成长的进程中，在稍微明白一点事理的时候，那时，却不喜欢父母来亲近自己，不喜欢他们用脸来贴着自己，不喜欢他们走路牵着自己的手，不喜欢和他们要牵着自己，而倔强又固执的要自己走向一个地方。母亲说：我是妈妈啊，你为什么要离我远远的？爸爸对母亲说：母子连心啊，这个儿子怎么一点不巴贴我们呢？父母苦笑着摇摇头，而小龙听见这些，就独自跑开了。
现在长大了，反而更能亲近父母。想起小时候，他心里暗暗笑着。现在亲近父母，小龙除了理智，更有内疚，他不愿和女生在一起，而且在Z城有了一个深爱的同性恋人亮亮。要是，父母知道该是多么伤心啊！父母多次问过他个人问题，可以看得出，看得出他们那种期待，忧伤，又无辜的眼神。这种时候，小龙的亲呢动作会变得机械，对他们笑着，笑得很僵硬。
小龙说话。他逗父母开心，讲他升职的工作，讲他的开心快乐，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大声，铿锵有力。
这种时候，小龙觉得自己像个大人，而父母似乎变成了孩子。
而现在，他感觉他是一个极自私自利的人。他想买房子，他要搬离父母。却居然没有给父母说出来。
父母做了一桌好菜，问他在单位宿舍住得好吗？吃得好吗？小龙心里泪水磅礴也只能给他们放心的微笑。吃完饭，小龙收拾碗筷，捋起衣袖做清洗工作，父母要帮他，他把他们按回客厅的沙发上，让他们看电视。
回到租住的小屋，空气里，床上还回荡着亮亮的气息，两个人在一起放肆的身体画面。
小龙没有办法不依恋地爱着亮亮。
现在他和亮亮的电话短信网络联系，说得最多的就是一句话：我要买房。
他觉得他有能力，他有条件买房子了，起码按揭已经没有问题。他要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然后把亮亮接过来。这是他一直的想法。
而且他怕亮亮对他有意见，他想通过有一套属于他们的房子让亮亮更加的和他贴心。
他不断的对亮亮说：
亮亮，等我们有房子，你喜欢什么我就买什么放进去啊。
你不是喜欢狗狗吗？喜欢什么狗，我们好好养一只，当成儿子对待呀！
……
亮亮只在Z城感动得一塌糊涂，都忘记要说什么了，只是念着：老头，老头……
小龙很开心着，他觉得拥有了房子，他和亮亮的长久计划就在不断地接近。
他想：长久在一起了，那算是什么呢？夫妻，不行了，说不出口；兄弟，又不止这点关系。父母呢？这时，小龙想起父母，他觉得他无比的自私，只想着自己和亮亮，连父母也忘了，自己的买房计划都不敢给他们说出来。
他顿时无比内疚。
周末休息，小龙跑到各个楼盘去看房子，一个人跑来跑去，他在朝着一个有了房子，能和亮亮共同生活在一起的目标努力。
亮亮的心里开始变得紧张，他不知道小龙的长久生活关系的定义是什么？而他的内心也感觉有一些怕。他不敢说出心里的焦虑，他怕惹了小龙的好心情，还有他的辛苦。
亲爱的亮，房子我真的定下来了，旁边有一条河叫四方河，河水潺潺，清沏明亮，两岸杨柳轻轻飘荡，闲情垂钓的人们悠然自得，我也觉得环境不错，而且有内部消息说这里马上要修一条城市环线，升值的潜力也很大……
亮亮听着小龙已经看中了房子，他到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觉得这应该是两人共同的事，而现在只有小龙一个人在负担着。
他有些支支吾吾：哦……好……
小龙笑了笑。现在我工作很顺利，你就是我老婆啊，我应该付出的，装修和按揭都是我的事，相信我，我能很好的搞定的，老公想你啊！
老婆？亮亮在那头反问了一句。
小龙吐了吐舌头，赶紧改口：亮亮，不管你是男的还是女的，我只喜欢你。
在小龙的口里，好像他和亮亮就是一个男人和女人之间事。其实，要是男人和女人反而更好办。
但小龙不管这么多，他认定的就一直在努力。他办事确实风风火火，说办就办。很快他就把看中的房子定下，独自一个人办好了按揭手续。
亮亮也感觉着一股火烧在他心中，他准备着要去Y城看买了房子，正辛苦着的小龙。
在Z城，亮亮家里，亮亮给父母说他这周末要出去几天。
亮亮的爸爸问他：你最近每个月总要出去几天，你是去哪里啊？亮亮满不在乎的回答：电台老总一直安排他出去陪客户啊，去金佛山了，去三峡了……！
亮亮的爸爸很不满的看着儿子，儿子是他近四十才生出来，心肝宝贝的培养，现在长大了，一直想着他事业有成，找个如意媳妇，但是现在儿子当着他的撒谎，心里很不滋味，他说：你长大了！撒谎也不脸红，我已经打电话问过你们电台领导，他并没有安排你去那边地方！亮亮的脸刷的红了，一下子老老实实的给父亲交待：我在Y城有几个玩得好的同学朋友，他去那边玩了！他看着父亲的表情，又接着说：我和Y城的朋友的关系不错的，那边的风光也还可以。他的父亲疑惑的看着她，毫不客气的说：Y城啊，那个建在大西南高山坝子上的城市，作为高原，它没有拉萨神秘；作为盘地，他没有成都富庶；作为民族地区，它又没有昆明那么多的风情……
亮亮没有说话，看着父亲的脸色稍稍有些好转，就像小孩子一般的撒着娇：爸，你不要生气，那天他在太平洋百货看中一件大衣，挺适合你的，我给你买回来啊……
亮亮的爸爸认真思考着儿子的事，在单位，他是领导，他最生气的是下面的人把他的话当耳边风，而让他感到得意的儿子却常常和他对着干，并没有认真思考过他的话。他现在斩钉截铁地对儿子说：亮亮，明天，明天你把小美带来家里吃饭，小美，Z大毕业的，那女孩不论是能力还是人品，我很欣赏。亮亮愣了半响，盯着父亲说：我不去，现在都什么时代哪，还用相亲。那一晚，亮亮的父亲真的火了，亮亮母亲做好的鸡汤刚端上桌，亮亮就要出去，父亲叫她她也不理，他父亲突然把桌子掀翻，生气的说：这个家我是不是说话不算数了，你想干撒就干撒了是不是？
亮亮站在门口不动，安静的说：爸，我的人个大事，你要替他选择吗？他一下子哭了，回自己的房间，一直不出来。
当天晚上，亮亮给小龙打电话，他说：父母给他的压力太大了！小龙在那边笑笑说：有我在嘛，天天等着你，你就来Y吧，好不好？亮亮没有直接答复他，而是说：我现在也想做生意，有几个朋友在广州那边拿女装，名牌的盗版，价格只是正牌的尾数，我想这种生意做得。小龙打断了他：你工作那么忙，还想做生意啊，不要做了。然后他殷勤地呼唤：亮亮，你来Y城嘛，我挣了钱，买房子，我们有自己的家了！亮亮满怀的心事没处诉说，感觉小龙就在那边就在自私的要求着自己，生气的说：我去Y城，去Y城生活？他反问了新新两句，然后用不屑的语气说：你要他做贤妻良母，我做不到！然后他挂了电话，捂在被窝里哭着。城市的距离，山山水水的距离中，他还感觉到他们之间心与心的距离。
那一晚亮亮挂掉电话，小龙再打一直打不通。他很急，跑去找一辉，说了亮亮的情绪的变动。一辉语重心长的对小龙说：亮亮每个月都跑来看你，很不容易！亮亮给我说过，我们同性恋要跳出世俗的干扰，要不就要有钱，要不就要有权，比一般人要更风光些才好继续下去，亮亮想做生意，是不是在努力想多挣钱呢？小龙，你可要好好想想啊，不要只是一味要求亮亮，你去Z城又不可以吗？亮亮有压力，这种时候，可能最需要是你的关心呀！
小龙点点头。一辉，我是真的爱亮亮的，我会自始自终的追求它，锲而不舍地去努力，爱情也是这样，有了爱，彼此全心全意的扑在对方身上，那样才能真正感受到爱的价值和滋味！在爱的方式上，我也要注意多关心亮亮。
嗯，我相信你们，加油！走的时候，一辉对着小龙握着拳头。
亮亮在被窝里捂了半天后，他的心里隐隐作痛，他重新打开手机，小龙的短消息过来了，是他的认错短信，亮亮的心一下子软下来，他刚才生气，心里也一直想着小龙，他知道，他是爱他的。
这一晚，亮亮的女朋友小美又主动打电话给他。
小美和亮亮认识有四个多月了。虽然亮亮总以夜班节目以由，很少陪着她，她和女伴在一起没有亮亮，女伴指责亮亮，她还帮亮亮说话。她更多的时候是呆在屋里学习。她是一个对学业认真刻苦的女生。
小美的素质挺高，天南地北知道的不少，观点深刻而单纯。亮亮和她一起，与她聊天，总有一种净化的感觉。因为她是汉语言文学的研究生。和她在一起，甚至增加了不少亮亮的文学知识。亮亮常想，如果不是名义上要把她当成女朋友，而只是认识的一个女生，那自己的关系一定会和她走得更近，自己会把她当成一个红颜知已。
在电话里，亮亮先问了小美最近在忙什么。
我正在以现代叙事学理论来介入对当今快餐文化的研究。她以专业的口吻说着。
这是你的硕士毕业论文吗？亮亮问。
是的，这个研究难度很大的，因为在这方面并没有现成的理论可资借鉴。
你的快餐文化渗透的研究是想回答哪些问题？
这是一个颇有意义的理论切入口。快餐文学除了文字的直白，还常常伴随着色情，暴力，但是有一点，直白的文字也可以把故事讲得动人，一个故事的有几种叙述方式，这应该是当今文学作品的焦点所在，也是研究应该优劣如何取舍摒弃要回答的问题。
亮亮很有兴趣和她聊这些关于文学现象的问题。也只有这种聊天，让亮亮和她产生一种心灵的沟通，小美也说了，通过这种沟通很容易了解对方的内心世界。
你有爱过我吗？小美突然转变话题问亮亮。
我……我……亮亮有些吞吞吐吐。
爱就是一个人在心里总想着另一个人。小美漫不经心的自我回答。
在电话是想我呢，还是只想和我谈这些学术理论问题？
小美一针见血的指出来，她在暗示亮亮要给她一个明确的回答。
亮亮明白他的意思。他思索着。因为他是一个同性恋，他知道如何强制自己接受小美，他怕也更多是伤害小美，他看见过一个结婚的同性恋，结婚后变得比谁都疯狂的乱来，对妻子对孩子的冷漠和无情。
他沉默了，小美接着继续说：
其实我现在不在家，我现在独自在一个酒吧喝酒，你来接我，行吗？小美在电话那头有些犹豫地说着。
亮亮是一个男人，他毫不犹豫答应，电话还没有放下，就冲出房间，朝小美独自喝酒的酒吧奔去。
其实他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和小美见面了，但是小美从来没有说过他一句不是。他来到酒吧，很内疚的看着小美。小美一直是这样，衣着修饰得无可挑剔，言谈举止流露出大城市女孩儿天生的底蕴和文学知识薰陶出来的特有的优雅。她走在人群中，皮肤白皙、气质高雅、有品味。
这么好的女孩儿，自己为什么就喜欢不起来。想着这些，亮亮有些伤感。又觉得有些对不起现在他爱着的小龙。
小美看见他来，显得挺高兴。小美坐在酒吧门边的小木桌边，桌子上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碑酒，桌上还有一些零食，已经吃去一半，身旁还有一堆东西。她手里摊开一本杂志，心不在焉地翻动，外面下起了雨。雨还是把头发淋得有些湿。看到他进来，小美说，你还是来了呀。
亮亮转变话题，问她，你买了什么东西？
毛衣、裤子、鞋子、还有晚霜和口红。
都是在太平洋百货买的吗？
是的。
购物狂啊。亮亮有些打趣的说。
她不搭话，脸上闷闷不乐的表情。她要走了，可是外面还有雨，小美也什么不顾的要冲出去，亮亮脱下外套夹克盖住她的头遮挡雨水，一边拎起她的一大堆购物纸袋子，带着她出去拦车。
出租车里都有人。路上是冰冷的大雨和狼狈的人群。路边的霓虹灯在水汪汪的地面上交织出斑斓的光影。小美突然又高兴起来。一边没来由地笑着。她拦住一辆车，抢先挤了上去，把先等在路边的一大家子人挡在了外面。
亮亮，亮亮，她大声叫他。
快上车。
亮亮看到提前等车那家人措手不及的表情。小美用手抱着他盖在她头上的夹克，眼睛亮亮的，得意地看着他。
上了车，他俯过脸去拿她头的夹克，她伸过嘴，吻了亮亮的脑门，亮亮也不由自主的吻了她的眼晴，两个人的嘴堵在一起。
彼此的嘴唇上有雨水清凉的味道。
送小美回到家，小美一下子失去了刚才的光彩，沮丧说了声。我一直怀疑你。如果你不是，就跟我上楼去。小美说完，匆匆的朝她家的房间走去。亮亮像钉子一样的钉住了，小美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依稀中空气中飘荡着那首老歌：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夜……
夜晚的路灯像颗颗幽灵。一路上亮亮像穿行在地狱中。他觉得自己很空虚，他反思自己为什么空虚。是，自己是个同性恋者，好像也是一个害人者。现实是残酷的，在这种事实面前，没有人会同情他，也许空虚的生活就适合于在黑暗中的同性恋人群一个贴切真实的空间，这时的空虚会犹如无缰的野马，让众多受到打击的这些人放纵自己，所有的正义和崇高都套不住那颗颗受伤的心，一个个也变得道德沦丧。
回到家里，亮亮像一个粗野的男人在小店买了几瓶啤酒提回家里，一口气拿着瓶子，一瓶一瓶的喝。一个人关着灯，面对着漆黑，躺在孤独的床上，想起了很多人，小龙，伍锋，小美，这些人在他头脑里交替变换。
亮亮被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
他想，他是该到Y城去，那里除了小龙，除了一辉，他不用去考虑家庭，单位，同事的感受，那个城市的空气也不错，他要去透一透气，呼吸大自然清新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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