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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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8月,峨边至乐山的公路上。几辆吉普正缓缓的向乐山行使。
虽然自己坐的是一辆崭新的北京吉普,但是因为路况太差,所以瞿国英并没有觉得有多舒服。所幸这次到依乌寨借阅复制《开路经》和楼吉家“搂衣”(大致意思为族谱,现在没有统一的说法,姑且就当族谱吧!)的事情还算顺利,也不枉了这一路的颠簸。
只是奇怪的是,整个寨子里怎么会有一个汉家的男孩。
据楼吉族长说,这是他们从泽子旁边捡回来的男孩。为了不让他忘记根本,所以就一直按照汉人的风俗来养的。听起来无懈可击,关键的问题是,那乌冻泽方圆几公里根本就是人类的禁区,何况,这小凉山的北坡除了依乌寨,根本就没有别的寨子,谁家扔个小孩会翻山越岭的!
看着这个孩子苍白的小脸,瞿国英就忍不住一阵的心疼,这才多大一个孩子啊,瞿国英看见他的时候,这孩子正举着一只肥大的野兔疯一般的向“毕摩”(未解,一般是火葬时念《开路经》的人,大概意为巫师吧)家的土掌房跑去,楼吉族长说,这是他凭自己的能力,向毕摩换书看,寨子里的人都早已见怪不怪。
跟这孩子最亲的人是黑胯一家,听黑胯婶子说,这孩子特别的聪明,自从知道自己不是这寨子里的人以后,办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的,从不给人添麻烦。时不时的还帮寨子里的人们拨拨玉米,挖个芋头什么的,特听话。
人也好学,去年阿姆家的老人过世的时候,这孩子看见毕摩念《开路经》,就死缠着毕摩一定要学,毕摩拗不过,给他定下规矩,每周必须要两个他亲手逮的猎物才肯教他,这孩子听了以后,一有时间就往泽子里跑。从开始的山雀,褐马鸡,野兔,都是这孩子用自己身上的伤跟泽子换来的。
瞿国英默然,虽然不知道寨子里的人为何对这孩子的身世讳莫如深,但是她知道,如果就这样把这个孩子扔在这里不管,先不说这个孩子的未来会怎样,就是她恐怕这一生都再难以面对任何一个小孩子希翼、纯真的眼神!
征求了一下黑胯一家的意见,瞿国英出门径自走到躲在磨盘后面审视着她的汉家男孩面前蹲下身子,轻声的问道:“小朋友,跟阿姨一块回家好么?”说着,怜爱的替小孩抚顺了头上的乱发。说完,瞿国英才发现,自己是用汉语跟这小家伙在说话。
看的出来,这孩子并不能听懂她说的意思。还没等瞿国英用彝语再重复一遍,这孩子竟然对着瞿国英点了点头。瞿国英一下就被这孩子毫无保留的信任感动了,为了带这个孩子离开,她和带队的乐山水利局的陈副局长大吵了一架,最后甚至搬出了平反昭雪后恢复公职被安排在北京某部任职的老父亲的名字,才不得不让这个“大炮局长”屈服,终于肯在回程的时候带上这个孩子。
乌冻泽的治理最后还是不了了之,无法可想之下,只有让随队的医生们尽可能的把一些防治疟疾的卫生防治手段教给这些村民。一行人就这样狼狈的踏上了回程之路。

过了被感动时的冲动,平静下来的瞿国英也没有后悔要收养这个孩子。文革中受父亲的牵连,怀孕三个月的瞿国英没能抱住自己的孩子,在那个疯狂的岁月里,由于没能得到及时的治疗,瞿国英丧失了做母亲的权利。
而再她最需要的时候,她的丈夫,为了不被她父亲牵连,毅然决然的跟她离了婚,从那天开始,瞿国英就决定孑然一生,把自己的未来全部的交给未知的命运。
十年浩劫终于结束,老父亲也被恢复公职,连带着给她也安排了一个乐山市文化局局长的位置,只是瞿国英这时候迷上了图腾研究,就推辞了,只到乐山市档案馆做了一个研究员,就住在档案馆的宿舍里。以前一个人过的时候没什么,但是现在多了这个孩子,倒是有些不方便了。
现在这孩子根本就不会一点的汉语,一切还得再重新开始启蒙,虽然这孩子聪明,但也至少需要半年吧,所以半年后还得托关系把他安排到市直机关幼儿园。
再有这孩子的衣着费,学费,生活费什么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原来做母亲还是这么不容易的,看来,自己得好好的为自己的生活也安排一下了。
就在瞿国英沉思的时候,我们的主角也没有闲着,表面上看去他好像睡的很香,实际上他忍的很辛苦,没想到这看上去很威风的铁盒子坐起来是这么的难受,现在他肚子里翻江倒海的,就像黑胯婶婶煮沸的砣砣肉!唉……再也吃不上黑胯婶婶做的砣砣肉了。
出于对陌生环境的恐惧,他把全身都缩了起来,调匀呼吸,使呼吸变的若有若无,就好像睡得很香一样。这是乌冻泽教给他的,只要再把身上涂上一些乌冻泽里的臭泥,就可以骗过那些狼啊什么的凶狠的野兽。但是他真的不想骗这个漂亮的婶婶,只是旁边那个带着眼镜的粗声粗气的大叔好像对他不是太友善,就像黑胯哥哥看自己的眼神一样,黑胯哥哥一露出这眼神的时候,就是自己该遭罪的时候了,而且这也总是他要和黑胯婶婶吵架的时候。
所以,为了不让漂亮婶婶和这个像浣熊一样眼睛的叔叔也吵架,他还是决定忍一忍吧。
也不知道寨子里的哥哥姐姐和深深伯伯们为什么那么害怕自己,还说自己是天神派到人间的害虫,每次火把节,都要拿火把在自己的身边烤来烤去的,把黑胯婶婶给自己做的新衣服都烤坏了。
黑胯婶婶说,这个婶婶要待自己去大城市,那里才有自己的兄弟姐们,那里才是自己的家。兄弟姐妹,是阿姆哥哥和阿姆央姐姐那样的关系么?每次阿姆哥哥打猎回来,都要给阿姆央姐姐带回来好多野果,真好吃,我要是有个妹妹的话,我也一定给她做好多好多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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