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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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散步回来。
三个人剪子石头布决定谁洗衣服,李雁文同学不幸中奖,只好乖乖劳动。年年补她落了一个礼拜的功课,我翻着今天的杂志和晚报。没两分钟,雁文进来了。
“有个坏消息。”他说,“你们俩愿意听吗?”
年年睁圆了眼睛,尖叫一声,飞似的跑出去看自己遭殃的衣服。
他很无奈地看着我,说:“谁口袋里的钢笔没掏出来?灌黑墨水的。”
“告诉过你多少次,衣服扔进洗衣机以前要先掏口袋。”我也是,不记得教训了,“是我的。”
“我也告诉过你,要洗的衣服自己把口袋掏干净啊。”他嘀咕,“自己不长记性。”
“说什么呢?”造了反了还真是。
年年回来了,表情愤怒:“老哥,我这个夏天所有的裙子都被你洗没了!”
他洗衣服从来不先看一眼,年年的MP3,我的手机钱包,洗掉了好几个。有一次年年手工课后小剪子放进口袋忘拿出来,洗衣机一转,所有的衣服都划破了。他倒不知哪里养成了好习惯,每次都记得把自己的衣服里外扫得干净。
“裙子没了还有裤子……”肇事者终于有些心虚,声音弱下来,“不然赔你们钱好了。”
“哦?”这么一说正好提醒我了,他哪里有钱,他的工资卡恐怕每个月都是取光的,我倒正想跟他探讨一下这个事情,“你能赔多少钱?”
他语塞。我心里暗暗叹气。
“年年,去把洗衣机收拾一下。”先打发小丫头出去,“帮叔叔把门带上。”
我把边上的椅子拉到面前,示意他坐下来。
“我听进出院办公室的人说,你经常替病人转交住院费,到底是转交的,还是用得你自己的钱?”
他惊了一下,皱眉说:“我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知道的吗?”
“我希望是没有了。”我笑了一下,说,“你可真够败家的啊,我要是指着你长大成材养家糊口,那还不得饿死。”
“可事实不是这样,我不需要养活谁,我连自己都可以不用养活。”他绷着脸,“我都二十六岁了,工作也两年了,你到现在还每个月给我打零花钱,我留着工资干嘛?攒钱讨老婆吗?”
“我没有断你零花钱是因为你是我弟弟。别说你才二十六,你就是六十二岁了,也不会改变。”
“笑之也有吗?”他提到了么弟,“他没有这待遇吧?”
在胡搅蛮缠些什么。我顿了一下,说:“这不是理由。”
他的眼睛水润,单纯的像隐居森林中的小小松鼠,看着我的目光有些忧郁,那使我心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说:“……你有没有见过被讨住院费时,病人的表情?每次访视我都会看到,尤其是那些老人和外地打工的,欠费就停药,都不治病了每天还照扣床位费,但凡有点同情心的,都会想帮他们一点忙。”
“你是救世主?就你同情心泛滥。”
他听出我的嘲讽,不做反应,扭头看窗外。夜色中院子里的丹桂树轮廓模糊。
“我要你停止这种行为,想必你也不会听。”幸亏是发现得早,“进出院办我已嘱咐过了,你可以继续这样做。不过你答应,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这个事情,尤其是病人家属,否则,立刻停止,而且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能做到吗?”
他疑惑地看着我,完全不明白我的用意。
“若是这事儿在病人中间传开了,你就等着天天在麻醉科门口接见抹泪哭穷的家属吧。”我就是收拾烂摊子的命,“早些告诉我,我来对付。”
这话一点儿也没有让他开心起来,反倒更阴沉了。
“怎么了?”
“为什么你总是把人想得那么……”他的眉毛用力纠了起来,想不到合适的词。“算了。没事了。说了又要吵架。”
“抱歉。”笑着揉他的头发,我知道他在恼什么了,“我很讨人厌是吗?可惜你没得挑。”
他的坏脾气,只在家里有,大概真是我惯出来的。在长风,他一直是文质彬彬温良谦恭。人好相处,要好的同事也就多,但那未必就是好事。
早上也是同台手术,他照例站在一边看手术经过,半途中,百灵进来了,垂着泪,扯他的衣袖,两人躲到角落里低低耳语,最后,他做了个类似保证的手势,把肩膀**着像是在啜泣的百灵送走了。
下午他有半天休息,中午太阳大,就没回去。午饭后,躲进了我的值班室午睡。
等上了床才明白他不单单就是来睡觉的,是打定了主意诱惑我。洗了澡,半干的身体钻进毯子里磨蹭,脱了我的衣服,上上下下的又舔又啃,弄得我晕头转向。
“停一下……宝宝,停一下……停!”费好大劲才紧箍着他,再动来动去,真要中了他的“美人计”了。
眼中**朦胧,他咽了一下口水,漂亮的喉结滑动,沙哑着问:“不要吗?”
“要。”努力忽视他刻意诱人的模样,我说,“不过我还是想先知道是什么事情。”
“什么什么事情?”他装傻。
“是什么事情让你宁可被顶得胃疼都要勾引我?”他向来不喜欢吃饱了马上就**,说是顶得胃好象个混凝土搅拌机,很不舒服。
看了我几秒钟,他翻身躺在一边,望着天花板,说:“李光明,你真扫兴。”
“是谁扫兴?你要跟我**还是要跟我做买卖?”我敲他的额头,“快说什么事。”
“百灵犯了大差错,给白内障病人的人工晶体弄错了型号,还没有人知道。除了主刀,就是五官科的主任张子问。”他呼了一口气,“张子问拿这个要挟百灵,昨天要百灵晚上陪他喝茶,百灵差点**。”

我静静听着,他看了我一眼,继续说:“你去跟护理部的人说,不追究百灵的责任,这样她就不用再怕张子问了。”
“这次不追究,还是次次不追究?”我说,“她保证从此以后都不犯差错?——你昏了头了?”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嘛,你就帮一下忙,我都已经答应她了。”他打着哈欠,搂住我的脖子,“再说,我挺喜欢她的。”
“……你到底是替她求情还是替她找死?”
“哈哈。”他得意地笑,说,“李主任,你肚量好小啊。”
翻身压住他,虎口擒住他的脖子,大腿微微用力顶他腿间,咬他的嘴巴:“……我小还是大,你再试试。”
他微微红了脸,弯着眉眼笑,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不再多话。
我当然会答应。事有大小轻重,既然无关紧要,又是讨他欢喜的,我自然点头。
下班之前来电话,说百灵请他吃晚饭,会稍晚些回家。我没意见,我还不至于小气到那份上。
十点钟,我在书房起草一个新技术项目的论文,年年探头进来道晚安,我只点了一下头。
“哥哥还不回来吗?”她问得小心翼翼,大概是我的脸一直板着没表情。
“哥哥要晚一点。”我说,“你先睡吧。”
她缩了一下脑袋,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又等了一个小时,打他的手机,无法接通。翻通讯录找到百灵的手机号,考虑了半天,还是打了过去,结果是对方关机。
右边的太阳**抽痛,打了医院的总机问百灵的住宅电话,那边颇不耐烦地说这是员工机密,我说我是李光明,号码就立刻报了上来。
按着号码打过去,接电话的是个中年妇女。百灵没回家,她和同事出去吃饭还没回来。
我说,等她回来你告诉她,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关机睡觉。翻来覆去昏沉到天亮。
年年来敲门问早安,见我的样子就知道她哥哥一夜未归,问都不敢问,赶紧出门上学去。
我继续睁着眼睛睡觉,没多久有电话来,沈元磊在那头问得很技巧:“主任您到了吗?那个,您早上那手术,麻醉已经好了……”
“让李雁文听电话。”
“呃?”
“去找李雁文来听电话!”
“雁文没来上班,好象是迟到了……等一下他来了!”
脚步声很急促,电话换了人,他的声音伴着急急喘气声传了过来:“喂?”
我竟说不出话来。
他在那边小声问沈元磊:“谁啊?”
“你哥……”沈元磊的声音压得更低。
再说话他就底气十足随便到家了:“你怎么还没到医院啊?人家都在等你了。”
“昨晚你睡哪里的?为什么不接电话?”我死死捏着话筒,“想好了再说。”
“我没听到啦!”他很懊恼,说,“那帮家伙昨天一直开车到海边吃夜排挡,吵到半夜,回到宾馆我就睡了,累得要命,早上都迟到了!”
“哪帮家伙?你不是和百灵出去的?”
“百灵是在啊,六七个人呢,欧阳带头的,开到奉化我才知道上了贼车了……”
“那你也应该打个电话回来啊!我还没死呢!”忍了一个晚上的火气终于爆发了,我恨不能勒死这小王八蛋!
他好象是吓了一跳,辩解道:“海边信号差啊,我又不是故意的……哎我不跟你说了你赶紧过来啊都等你着呢怎么回事还当过院长的人呢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没等我回话,那边就噶哒一声把电话挂了。
我差点给气噎死,起身梳洗更衣出门,满脑子都在想怎么弄死他才解气,一晚上我心都要操碎了,他却在外面逍遥。
气归气,其实骗不了自己,心里最担心的那块,已经放松下来了。
中午误餐,饭桌上,百灵接了个电话,挂了以后说:“我妈说昨天半夜有人打电话到我家里,让我今天不用来上班了,不晓得是哪个神经病!”
雁文一口汤含在嘴里要喷不喷,慌忙拿纸巾捂住口鼻,不断地瞟我。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黑。
下班后就两个人在车上,他才诚心诚意地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
我没理他。
年年一上车,看见她哥哥在,十分惊讶,说:“您还敢回来啊?明叔一晚上没睡都在等你!唉……你这孩子真是太不懂事儿了!”
小姑娘准备更来劲,接到我的扫视后才吐吐舌头闭嘴。
“到底要怎么样啊?”他瞪着我,“我都道歉了!”
我说:“我明儿就把欧阳秀辞了!”
“有他什么事儿啊?”他连忙求情,“他也就是想大伙儿尽兴,真没他什么事儿,是我夜不归宿又没有打电话,是我错,让你担心了!”
我看看他,继续开车,道一声歉就想没事儿了?他甭拿我当三岁小孩儿!
“那你要怎么样啊?最多晚上……”瞪了一眼边上看好戏的年年,他不情愿地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又拿这个做交易,我无力叹气,说:“……没必要做什么,你就是不道歉,我还能怎么样。我只希望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换你是我,你一样也受不了。我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你就让我安心过几天舒坦日子吧。”
他可怜巴巴看了我半天,低头还是补了一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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