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你的错。”额豪神色茫然，在心为之碎、肠为之断的深沉绝望和悲痛之中，他什么也不能思考、不能想了。
“是我——我不该诈死，不该……不该留她一个人在北京城……”他声音嘶沉，难言的酸楚哽在喉中，让他喑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原以为万无一失的计策，竟是如此阴错阳差——苍天弄人，莫过于此了。
他心中悔恨、伤心到了极处，一种说不出来也哭不出来的痛，折磨着他已然粉碎成灰的心，永无止尽地煎熬着他……
他背弃了命运，而她却被命运所背弃——原来从头到尾，他始终在命运的掌握之中，不断地铸着无可挽回的错误……
“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一开始，便不该出征讨伐葛尔丹的。葛尔丹侵略漠西蒙古，攻打自己族人，在蒙古兴起漫天战火，所以我一直认为自己出征剿伐准噶尔叛军，是为蒙古平乱，并无负于自己族人……”
他茫然注视着帐外的沉沉黑夜，知道自己的生命，从此再不会有白天。
“然而这一年下来，战火在蒙古燎原，蒙古各部落饱受烽火之苦，死的、受苦的，都是我自己的蒙古同胞……”
他咬紧下唇，血丝从他咬破的唇中流了下来。
“葛尔丹虽然作乱，但他终究是蒙古人，而他所率领的准噶尔叛军也是蒙古人，这场厮杀战争，死的大部分都是蒙古人……”
自从到了呼伦贝尔大草原之后，他看到因战乱而流离颠沛的蒙古族人，还有自己族中的勇士，一个个丧生在战火之中沉郁和悲凉就始终像两条大绳索般，捆绑着他的心，不得解脱。
“准噶尔叛军突袭，我身受致命重伤，军中所有人都以为我活不成了。是我的乌珠穆沁族人不肯放弃希望，和明安商议，偷偷将奄奄一息的我运出军营，求治于萨满法师，救了我的命……”
怔怔望着龄莹白如瓷玉的面庞，他将脸孔紧挨着她的颊，泪水终于缓缓淌落了下来。
“我活了过来。但我，不能再和自己的族人打仗了——然而就算我结束这场战役，班师回京，只要蒙古以后再有战事，清廷仍然会派我出征。所以我左思右想之下，只能决定让武宣亲王这个人，这个名字彻底从世间消失……”
眼泪从他脸上直滚下来，混着他唇上咬破的鲜血，滴在龄雪白的脸上，当真是血泪斑斑。
“我假造死讯，将讯息六百里加急传回北京，派明安去北京吊丧，想悄悄把龄接来，从此隐姓埋名，和龄在蒙古草原上做一对游牧夫妻，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我一切都计划好了，不应该会演变成这种局面……这中间，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他心痛欲绝，凄茫飘忽地望着龄苍白死寂的容颜，轻轻吻上了她冰冷的唇。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