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无边丝雨细如愁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好自为之——
那么什么是好,什么又是不好?玉明若坐在梳妆镜前,淡淡光线照进来,映着玉腕上的一抹青痕,她兀自笑了,笑得眼波流转,似欲滴的泪。
忽然,帘子一动,一双姐妹就进了来,看到的就是玉明若痴痴的笑,两两相望,三分颦意,两分惆怅,那绝世的容颜带着一丝浅浅的哀凄,似横波浸水,已是惊艳无比。
“奴婢初夏(含秋)见过夫人。”
玉明若侧目看,说是丫鬟,却也是明眸皓齿,一身精美斐然的衣饰:一袭杏黄色锦缎面绒裙,外套葱绿撒花羊皮坎肩,脚蹬松青色羊皮靴。一个是十四、五的少女的样子,头梳双髻,朴实的脸蛋上挂着两个小梨窝,大眼闪闪发亮,清秀中又有一番娇憨之态。另一个就显得相对老成,脸上淡淡的,不卑不亢,一看便知是个稳重妥当之人。
“怎么回事?”听闻那两字,眉心一皱,隐有不悦,但明若天性平和,唯一的失常也是被玄昕逼急了才会变色,所以面对两个陌生的姑娘家,又处于不明就里的情况下,语气还是和善的。
只听其中一个看去比较老成点的女子含秋说:“管家说,夫人一个人在这儿,需要人照顾,怕外面的伺候不仔细,就把奴婢姐妹两派了来放在夫人房里听候差遣。”
“伺候?”原来她还有人伺候,总比监视好听些,他对她还真不错啊。玉明若面皮收紧,“知道了,但以后也别叫我夫人,我不是。”声音轻柔,但不容反抗。
她虽然妥协了,但也不会委屈自己到如斯地步。她算哪门子的夫人,被她们如此恭敬一叫,反而觉得是受了侮辱。
“但是,这与礼不和啊。”初夏年纪还小,性子急,心中藏不住话,一溜烟就说了出来。
但好在含秋老成,善察言观色,未等明若着了恼就拉住初夏,赶紧补上了,“那叫姑娘可好?”小姐过亲,唤名越礼过疏,只有姑娘最好,不疏不近,恰到好处。
“好,就这样吧。我累了,想休息了,你们先退下吧。”
这辈子自己还真没对谁使过脸色,如今倒是无师自通了。玉明若莫名苦涩,像喝了一碗未加甘草的药,明知是苦,却得一口吞下,还要心甘情愿。
“是,奴婢告退。”姐妹相视,交换了一下眼色,就退出房间了。
傍晚,天空就下起了绵绵细雨。
春潮带雨晚来急,北方的雨不若南方的雨来的细致缠绵,绿杨春雨,金线飘千缕,却多了几分疏豪。
玉明若吃过午饭,就这样倚在窗边,将侍女都赶了出去,静静地看着,凄迷婉转。

窗外开着一片清丽的梨花,来的时候也未仔细看,如今一眼望去,果然是不负瀛洲玉雨的名字,清清淡淡,疏疏密密,满心满眼都是一片香雪海。淅沥的雨声连绵不决,一滴滴水珠颤巍巍的抖动。滑过皎白的花瓣,滚过卷曲的边角,在一点似雪的花蕊上停留驻足盘旋,似一曲不绝的回旋舞。
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玉明若伸出手,接过窗沿低落的雨水,然后又顺着指缝溜走,最后以一滴泪的姿态坠落,于积水的坑中失去了踪影,余一圈微微的涟漪,不断的扩大,漾出一片细碎的凌乱。
这里没有任何人为她而存在,她也不是任何人所期待的。
东朝门大街,尚书玉府,他们恐怕是不会想看到她的吧。玉明若可笑的发现,她的位置居然只有这一座瀛洲玉雨。到最后,她还是一个人。
玉明若忽然想起,九岁那一年,她也是一个人,独自在山上迷了路,她大声叫喊,叫的嗓子都哑了,满山野却只有她一个人的回声在回应着她。那天也下了雨,却比今日来的更急,打在脸上,一阵淋漓的疼痛。山路崎岖,她避无可避,一路跌跌撞撞的才找到一个小山洞。她就一个人躲在里面,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发现她不见了,来找她。那天晚上的雨好象一直就没有断过,山风刺骨,玉明若一个人蜷缩在那里,冻得直打哆嗦。她想,即使是狼叫她也不怕了,至少还有声音陪着她。
玉明若更加用力的抱紧自己,迷迷糊糊的想,好熟悉的场景啊,连身体的冰冷也是一样的。后来怎么样了呢,会不会也和当初一样……想着想着,眼皮也不自觉的重了。
也许是舟车劳顿太累了,也许是压抑了太久,也许只是窗外的雨太动听了,总之当含秋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玉明若缩在塌上熟睡的模样。窗还是开在那里,春风冷冷的窜了进来,她微乎其微地皱了下眉头,也不叫醒玉明若,只是上前去关了窗,然后从柜子里拿了一条毯子出来,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
“三师兄…….”玉明若无意识的伸手抓紧了毯子,似梦呓般轻吐了一句。恍惚间,嫣然一笑,若昙花一现,再仔细一看,还是那张清丽无波的脸。连含秋自持定力绝佳,也不免迷失在这一瞬间的笑里,至于玉明若的那句话也未听清,只模模糊糊听的依稀是“三师兄”,也未留心,权当未闻——有时候,知道太多也是种祸害。含秋悄悄的带上门,毫无声息的走了,徒留一室寂静。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