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三十八章 慎终如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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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床的瞬间,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复又吐得肝肠寸断。无力地倚在冥翳怀中,仍然是止不住的冷意,恰如深秋枯萎的黄叶,随风瑟瑟发抖。
“定是昨日里去苍犀寺吹了风,受了凉。”冥翳举手摸了我的额头,大约有些发热,是以我在他眼中瞧见几丝忧虑与责备。“依我看,这些时日你还是哪里也不要去了。”
我略一吸气,使力站直了身子,苦笑道:“你这不是对我禁足么?”
他不理会我的幽怨,一意道:“如今这光景,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他将我抱回床上,细心用被子将我捂了,柔声道:“我着人去宣侍医,你好生给我躺着。”
“没你想见的那样娇弱,何况那些治疗风寒之药,委实不适宜我现在的身子。”见他有些为难地担心,我又细细道:“你替我吩咐厨房,为我煎些姜汤暖暖身子,我捂着被子出一身汗,大抵也就没什么事了。”
“也好。”他想了想,又坚定道:“若是还不舒服,就一定要传侍医。”
我打趣他:“你就不担心你的孩子么?”
他避而不答,略顿了顿,模棱两可道:“孩子以后总会再有的。”不等我再问,他又道:“今日里我有些事要处理,大概一整日都不在王府,你自己要好生将息。”
“什么事呢?”我撑起身子问。
冥翳一把将我按下,责道:“你给我好好躺着。”他不耐烦道:“今日是十五。”
我恍然,今日是三月十五,聂凤池的忌日。他要么是进宫见王后,要么就是去聂家,作势总是要在人前进行的。难怪他有些不耐烦,真真这样实在难为了他。
“你去吧。”我淡笑着说。他可能以为我会刨根问底,结果没想我就这样淡然漠不关心,倒有些让他微微吃了一惊。
冥翳离开王府后不久,青莲便为我端来了滚热的姜汤,服侍我喝下,我便躺在床上休息。迷迷糊糊之中,觉得有只手抚上我的额头,凉凉的,像夏夜里的风,熟悉,清爽,淡淡地藏着一股幽情。这样的感觉是如斯惬意美好,以致于我只想闭上眼睛,恍若这一切只是在梦里,踏着月光的轨迹,嗅着花草的芬芳,心底不再有黯然与苍老,有的只是对生活润湿的期盼。
然后,我似乎是听到了一声叹息,若小泉幽咽,又若雁过留声,再就是了无痕迹。

我醒来时,大约已是未时光景,阳光穿窗而进,夹杂着茫茫的灰尘,遍地倾洒。
阿珊娜守在我床边,见我醒了,忙欣喜着将我扶了,如释重负道:“公主,你可醒了。”她摸了摸我的额头,道:“不烫了。”
她这一抚摸让我联想起睡梦中那一异样,便问:“有谁来过么?”
“除了奴婢与青莲,未曾有人来过。”
我微沉吟,大抵那刻果真是梦了。
冥翳夜里才回得府中,他虽看似平静,但我能看出他眼中的微愠。端然扬眉,便是渐伊萧萧,我的心不禁浮着一丝悲哀。
“身子可好些了?”我感觉得出他似是在刻意隐忍着什么,那狭长的眸微眯着。
“本就没什大不了的,睡一觉便好了许多。”我披衣坐于床沿平缓道。
“我吩咐他们为你煎了安胎药,待会儿你便喝了它。”他没来由地冒了一句。
“你不是刚回来么?什么时候吩咐人煎下的药?”我淡笑着问,突然对他生出一种陌生,仿似隔着一层如纱薄雾。
他笑了笑道:“早上出去时就吩咐过了。”
笑得有些勉强,我看在眼里,只是隐而不语,他今日的难受,我大抵清楚,他不说,我便不问,他若要说,我再听也不为过。思忖之际,青莲便端着那药进来,刚一进门,一阵难闻的气息便扑鼻而至。我略略厌烦,这药散发的味道又是最初令我恶心的熟悉感。
“要我喂你么?”冥翳好心地端过那药碗。
一阵恶心袭上心头,我毫不犹豫道:“我不喝。”
“真不喝?”他笑,让我看不出真假。
“不喝。”我所决定的事,同样没有几人能撼动。不论是否为着孩子着想,这一次,我不愿意喝。
“啪——”碗从他手中摔出去,他的脸上依旧是笑意,可是让我觉得有丝冷意。“不喝就算了。”
我冷了脸道:“你何不把碗摔在我脸上?”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缓和歉疚道:“对不起。”
我站起身,轻轻握了他的手。他叹了口气,将我的头按在他肩上。我默默地靠着,只是觉得那肩上满载着沉重的忧伤。那忧伤让人想起荒野深处的断壁残垣,就像,就像我曾在深宫之中初次瞧见那废墟时的感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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